要是我很美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方静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不够大,鼻子不挺,嘴唇不性感,她捏捏下巴,要是去做整容……她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理着梳子,为什么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搁下梳子,她再次凝视镜中的自己,啊?她忙凑近镜子看,眼角真的起皱纹了,她烦乱地一拍桌子,为什么别人的命那么好,我就这么差?难道是我前生做了什么恶事,今生有此报应?她心里有些惶恐,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念完她有些失笑,“临时抱佛脚。”她摇摇头,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去厨房干什么,她想啊想啊,最后才想起来,得去烧点水。
这过的什么日子?她懒洋洋地装了壶水搁到燃气灶上,就去外屋拖地。男人?她像是安慰自己地摇摇头,有几个男人不花心的?她扔掉拖把,把桌上散落的杂物收拾了下,也许我去考研,她的眼睛一亮,把手中的东西随便一搁就去里屋的床底下拉出装书的箱子。因为又有了希望,她的脸色红润润的。她有些激动地打开箱子,马上愣住了,这么多书啊,不可能都要考,她略思索下,很快挑出《诊断学》和《内科学》。
抱着书回到外屋,她兴奋地先打开《诊断学》,想当年这门她可是考的全年级第一。
奇怪,怎么这么困?她打个呵欠,继续努力地看书,可是眼皮重得似乎根本抬不起来。她揉揉隐隐有点疼的眉棱骨,暗想是不是今天工作太累了,明天再看吧,反正又不急在一天,这么一想,她的头突然不晕了,磕睡也没了。
她猛然想起厨房里烧着的水,她蹦起来冲进厨房里,水还好好地在灶上,她根本没点火。今天我怎么了?就为了叶锋?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就会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她认真地想了好一会,还是不知所以然,算了,明天再想吧。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淡地继续下去,方静也认了,只可惜很多事不是我们所能预料和决定的,就像这天,她刚把药方、发票和找的零钱搁到窗台上,“我们好像见过。”站在窗口的胖子不确定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我们肯定在哪见过。”方静懒得理他,她要是美女,她可以当他是在挑逗她,可惜她不是,所以她看都没看胖子一眼叫道:“下一位。”
胖子抓过窗台上的东西,搔搔脑门,“我不可能记错啊。”这时方静已经接过他身后的患者递过来的药方和钱,“一共是九十六块七,请问有一块七角的零钱吗?”患者连连点头说有,方静于是很快打出收费单据,并找出五块钱给对方。
“我记起来了。”胖子忽然一拍脑门说。方静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探头望望窗外,除了胖子已经没有别的患者,她站起身正准备去倒点水喝,“两千,我那晚出的两千。”方静一震,不会这么巧的,她安慰着自己,强自镇定地向饮水机走去。
“HiHi,今晚还是两千怎么样?”胖子直勾勾的眼睛似乎钻进她的衣服里,方静红着脸用力扯下衣服的领口,“干什么?”胖子色迷迷地盯着她反问:“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干什么?”
“这是医院,请放尊重点。”
胖子愣了下,瞄了眼四周,“尊重?嘿嘿,我看到了晚上谁放尊重。”他说完不甘心地又上下打量了眼方静,“你穿上这白大褂还真TMD像个良家妇女。”方静的血轰地涌上头顶,她正想斥骂他几句,胖子已经一脸得意地离开了。
完了,她软软地瘫靠在墙上,她可以用迷幻药忘掉那些耻辱的事,可是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她想抹也抹不掉。她心惊肉跳地在椅上坐了会,暗想这事还是得解决,忙推说头疼,请下午班的早点过来接班,就匆匆跑去找华姐。
“华姐,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她急得快哭了。
“怎么办?”华姐吹吹手指上没干的指甲油,“我还正奇怪呢,怎么会有人心急到自己抬高价格点名包你,原来这么回事。”她冷冷地逼视着方静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条不归路,踏上去就别想回头。”她涂满脂粉的脸上忽然露出丝哀怨,“谁不想清白地做人?”她像是醒悟不该在方静面前说这些,她的脸上很快恢复成最初的冰冷和漠不关心,“他出五千,你自己看着办。”
现在别说五千,就是一万,方静都不会答应,“我不去,我好不容易熬……”她想说熬出头,可是想起胖子那一脸的淫笑,她浑身打个冷噤,要是胖子天天来骚扰,她还有安心的日子过吗?“华姐,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啊。”
华姐哈哈大笑起来,“教你?脚长在他身上,我能捆着绑着不让人家去?”她点燃一根烟,美美地吸上一口,“除非是。”她在脖子上做了个切的动作。
方静害怕地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杀人是犯法的,我不干。”
“我不知道杀人犯法?你不干,我还不干呢。”华姐翻下白眼,架起了二郎腿,“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去。”她似乎有点不忍心,忍不住点了她一下,“你女儿可以免费复查,为什么你不去试下?”
叶锋是为了医院的推广才许诺免费给恬恬复查眼睛的,他决不会为了我去得罪他的“衣食父母”。“谢谢,我走了。”方静神情沮丧地站起来,我没有路可以走了吗?
回到家她强自定下神,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有钱人谁会在乎几千块钱?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值得他这么劳师动众地天天守在医院吗?说不定就是嘴上说说,看我慌的?她心里一宽,又去找来《诊断学》努力看起来,这回好多了,连看了四页她都没觉得困。
第二天上班时,她特意留意了下门口和四周,那个胖子没在,并且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没来,方静连念几声阿弥陀佛,暗想自己所料不错,那个胖子只是说说,并没有当真,她的心渐渐安下来,开始把所有的精力放到复习上。
她并没有想到胖子没有来不是因为说过就忘了,而是出了事,胖子死了,被人勒死在酒店里,而那个房间本来是准备用来等她的。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方静不想睁开眼睛,可是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一直飘忽着,飘忽着,她恼怒地摸过手机瞧了眼,华姐?她惊慌地跳起来,“华姐。”
“我在你家门口,快点开门。”
她吓了一跳,正想问出什么事了,华姐已经挂掉了电话,接着外屋响起敲门声。她忙取了外衣披上,走到外屋打开门。
“屋里没其他人吧?”华姐没等她完全打开门就挤了进来。方静点点头,关了门走过来,“华姐,怎么了?”她注意到华姐的额上有块淤痕。
“别问那么多。”华姐把手里的铁箱搁到地上,“我有些东西存在你这儿,我过些天来取,也许时间会长点,你切记别弄丢了,否则,不是华姐吓唬你,把我惹毛了我什么都做得出。”
方静跟着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华姐咬牙切齿地说:“那个胖子死了。”她溜了她一眼,“这倒称你的心了。”
“你把他。”方静白着脸做个砍的动作。
“我犯得着吗?”华姐翻下白眼,“废话不多说了,这几天风声紧,我出去避一避,好生看管我的东西。”她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我走了。”她忽然转过头来叮嘱说:“记得,谁问你,你都说和我不熟。”方静点点头,“华姐,你要小心啊。”
华姐停在大门口,她慢慢地转过身,轻捏了下她的脸,“你真是个善良又可怜的女人。”她的眼里隐隐有些泪花,“我该走了,你也要小心,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她说完毅然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方静目瞪口呆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发了好一阵呆,“我的妈呀。”她捂着胸口,软瘫到沙发上,她立刻高兴地蹦起来,胖子死了,她安全了。不小心她踢到了华姐留下的那个铁箱,她有些发愁了,放哪好呢?万一余军回来怎么办?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去里屋搬了个高凳去到厨房里,在厨房的最上面有个隔板,余军从不去那,他嫌脏。
搁好铁箱,方静又在它前面放了个纸箱,好了,这下没人会找到了。
回到客厅,她瞄眼钟,快两点了,她打个呵欠,心情异常轻松地躺回床上。可是闭上眼她怎么也睡不着,如果华姐出了事,会不会牵扯到我?不管了,她暗想,现在能救我的就只有我自己,我必须考上研究生,我才可以跳出去,离开这里。
别的科目还好点,对于英语,方静就很有些头疼了,尽管在读大学的时候她过了四级,可是这毕业五六年了,先前学的早抛到了爪洼国,她一咬牙买了个随身听,别人只当她听音乐,却不知道她在努力而拼命地记单词。
方静毕竟不是圣人,她不能完全把华姐的事情给忘掉,只要听到外面有警车经过,她就会假装上厕所或者去别的科室,她害怕见到华姐带着警察来找她,那她还怎么活啊?一旦那段不光彩的事情抖落出来,别的不说,医院为了名声肯定会辞退她,而如果恬恬知道此事……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悄悄去了金光寺求了个平安符,希求着灾难不要降临到她的头上。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整整瘦了八斤——每天晚上她都是睁着眼睛等到两点,等着华姐来拿走她的东西,她知道只要华姐没事,她就没事。
终于有一天华姐来了,方静激动得连鞋都穿反了,“华姐,你没事吧?”一个多月没见,华姐黑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见方静问她,她冷冷地歪了她一眼,“我的东西呢?”方静忙去搬了椅子到厨房拿下她的铁箱。
华姐似乎松了口气,脸色变得好看多了,“没事了,那个死胖子得罪了人,死了活该。”她拎过铁箱,输了几个数字,方静自觉地装着给她倒水去到一边。“你知道里面都是什么吗?”方静笑着转过头来,她立刻惊呆了,铁箱里满满的都是钱,华姐嘴角挂抹冷笑地盯着她:“后悔了?”方静的脸微微有些红,“怎么会?这是你的钱。”
华姐从箱子里面拿出一叠钱扔到桌上,“这是给你的保管费,别跟我TMD讲客气说不要,这年头可信的人不多了。”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像你这样的都快绝种了。”
方静不知怎么想起了杜十娘最后怒沉百宝箱的那段,“华姐,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华姐本来已经关上铁箱,忽然又打开来,把面上的钱拿出来搁到一边,从底层摸出一个镶金边的梳妆镜和一个纸袋,“这个据说是清代的东西,谁知道呢,给你,万一有个什么紧急需要也可以换点活钱,至于这个。”她点点纸袋,“好生保管着,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
方静本来受了她的一万块钱就有点不好意思,这一下更不好意思了,“华姐。”
“少废话,我这人读书不多,可是我不后悔帮你,明白吗?”华姐把桌上的钱依旧放回铁箱,锁上,“好之为之,我走了。”她似乎怕方静没有理解她说走的意思,“以后你不用去后面找我了,因为我要去……”她停顿了下,淡淡一笑,“我走了。”
方静心里陡然涌满难过,“华姐,谢谢,要小心啊。”
“小女人。”华姐的眼里似乎有了点泪,她一摆头,“不用送我。”
门轻轻打开又合上,方静像是惊醒过来,她冲到阳台那,默默地用眼光送着华姐,别了,希望你好心有好报。仿佛感受到了她无声的祝福,已经走很远的华姐忽然回过头来,冲她点了下头才继续往前走。
这是方静最后一次见到华姐,后来有人说她去了澳门,赌输了所有的钱自杀了。方静一点都不相信这话,像华姐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可能会去赌,但是却不会是所有的家当,就像杜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