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胖了,这点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没有了经济压力,没有了过去的阴影,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连崔教授都夸她越长越有女人味了。
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渴望被爱,渴望再找到还是姑娘时谈恋爱的那种感觉,渴望被男人宠着爱着,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她离过婚,还有个小孩,可是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她开始注意穿着打扮。她喜欢听别人说她的样子像个没结婚的姑娘,经历了痛苦和艰辛,她更加渴望爱情,但是爱情在哪?
博通医院那的工作,方静在离开的时候就辞掉了,她不能白拿薪水不做事,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再回去,叶锋也是过去的一部分,她想完全摆脱过去就不能再回那里。可是崔教授能给予的那部分毕竟是偶然为之,不很稳定,她心想我得想办法找份兼职赚点钱备在身侧,以防万一。她想到做到,很快问到学校勤工俭学报名的地方,“请问一般都是做什么?”
“家教,主要是教中学生。”
她有些头大,不错,她以前的成绩是很好,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她忘都忘得差不多了。“没别的吗?”
“暂时没有。”
她心里有些失落,回医学史教研室时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怎么了?”崔梦元从书后面抬起头,她的脸红了红,摇摇头,“没事。”崔梦元盯了她一眼没再说别的。
过了几天,崔梦元突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生化教研室那需要个助教,你看你有时间去做吗?”方静愣了愣,“有倒是有时间。”她咬咬牙,“行,我去试下,谢谢。”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次考研不是崔梦元关照她多半都考不上,现在去做助教?先做做看看吧,她暗想。
如果换成别的研究生,或许不知道就不知道,多半拉不下脸去问,但是方静经过那么多的风雨,早把脸面两个字看得淡了,有不知道的她就去问,务必把上课需要的仪器准备得完善点。很快她的勤快和没架子的做法赢得了生化教研室的好评,甚至有人开始给她牵线搭桥,对方是生化教研室的研究生,比她小一岁,而且据说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方静有些蒙,想拒绝吧,可是人家是一番好意,她就勉强跟对方一起去吃了次饭。
她很坦率地说出自己离过婚,那男人以后见了她只微微一笑,却再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方静心里明白了,尽管她那样说就是希望如此,可真如此了,她心里却说不出的失落,女人离过婚就是草了吗?她转头安慰自己,我年龄比他大,经历的也比他多,我够累了,我不需要再找个弟弟或者儿子来照顾。
安慰归安慰,晚上她意外地失眠了。
这件事情多少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她没有以前那样活跃,做完该做的,就默默地呆在一边,或者抱本书去看。
“怎么了,方静,这两天有点不活跳,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以前爱说话。”
方静愣住了,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变化,她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变化,“没有啊。”她勉强笑笑,“崔教授,我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好?”
“不是。”崔梦元闪了闪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写他的备课稿。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崔教授的学识和崔教授的关怀一点点撬开了方静的心门,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能,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的喜欢,总是抢着帮着崔教授去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崔教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看她的眼光渐渐有些不同了,在一次去外地学术交流时,他只要了一个房间。方静并不知道这些,她像以往那样把崔教授的包拎到他的房间,然后抓起自己的行李包准备去隔壁,
“方静。”
方静微笑着回过头,正想问崔教授还有什么事,崔教授已经从背后抱住她,她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教授,这样不好。”她挣扎着掰开他的手,她喜欢他,并不代表她愿意跟做那事。“我想你。”他热烈地吻着她的耳垂,炙热的气息让她有那么阵迷失了自我,可是她立刻努力地摆开头,“别这样。”
崔教授松了手,她暗松口气,但是她的心里跟着有了那么点失落。
她正发呆着,关上门的崔教授再次抱住了她,“想死我了。”他热烈地吻上她的唇,一手已经去揉搓她的胸口。
方静呻吟了声,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反感他的抚摸,而且这么久了,她是人,她也需要爱抚,她握着行李的手渐渐松了,她任他抱着自己向床的方向退去……
“我们结婚吧。”
“啊?”躲在被子里的方静探出半个头来,惊讶地瞄了眼崔梦元,见他目光烁烁地望过来,整张脸都红了。她又缩回被子里,可是崔梦元很快把她抓了出来,“我说我们结婚吧。”他大声吼得她的耳朵都快聋了,“听到了,听到了。”她不满地揉着耳朵。
“那你同意吗?”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刚才的感觉真得很舒服,就像她刚和余军谈恋爱的那阵,她的脸一下灰了下去,“我,我离过婚……”
“那又怎么样?”
是呀,能怎么样?她的胆子大起来,她鼓起勇气说:“我,我还有个女儿。”
“这不更好?娶一得二。”
方静想笑,可是眼泪流了出来,“你是海归教授,我是什么?一个离过婚又有孩子的女人,你一定是在安慰我,好骗我跟,跟你上床。”
崔梦元挑挑眉,“我们现在不就在床上吗?”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下眉,“只一句,愿不愿意结婚?”
“愿意。”方静脱口而出,这下她连脖根也红了。
婚礼是在热热闹闹的酒宴中举行的,方静看到了好几双嫉恨的目光,她心里有点慌,偷偷去看崔梦元,后者神色自然、大大方方地带着她到处敬酒,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于是骄傲地挽着他的手,像个得胜的皇后。
在喜宴的过程中,她几次看到妈妈在擦眼泪,她知道她是在为她高兴,是啊,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能不高兴吗?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空空落落的,完全没有以前跟余军结婚时的那种兴奋和激动,一切太意外了,意外得就像是在做梦,而不是真的发生了。她暗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意外点、浪漫点不好吗?难道要经过磨难才算好吗?她越是这样想越觉得不安,结婚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快得她都没有时间去细想,突然得就像是完成任务,任务?结婚的任务?
喝完了喜酒,崔梦元就被几个要好的同学抓去喝夜宵酒,说是为庆祝他告别单身开个Party。方静当然明白他们是故意整他们,让他们过不了洞房花烛夜,她不是第一次嫁人,所以她笑笑没有阻拦。
最开始她还是看着电视,熬着等崔梦元回来,后来实在困了,就趴在桌上想眯会,可是很快她就睡着了,白天的婚礼把她累得够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突然响起猛烈的敲门声,方静惊醒了,她瞄了眼墙上挂的钟,快五点了,她忙起身去开门。
一个满嘴喷着酒气的男人架着崔梦元站在门口,“兄,兄弟,知道我,我为什么娶她吗?”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很多次了。”男人似乎还有点清醒,边回答着边架着他往屋里走。方静忙去另一边扶住崔梦元,“她,她那个时候说爱,爱我。”崔梦元打了个酒咯,“样子真,真可爱。”方静的脸红得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
把崔梦元往沙发上一扔,男人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慰她说:“老崔就这德性,不能喝酒偏要喝,喝完了就喜欢胡说八道,别理他。”他打个酒咯,“我也该回去了,要不老婆会骂了。”方静忙说好,送他到了门口。
等她关了门回头去看,崔梦元还在那叫着:“兄,兄弟,知道我TMD为什么娶她吗?”方静摇摇头,去房里拿了条新毛巾用冷水浸了下,然后折回到客厅里,“她那样子真,真可爱。”她又好笑又好气,把毛巾搁到他头上,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说,说爱我。”她刚恢复点颜色的脸又红了,“讨厌。”她挣出手,轻打了他一下。
“讨厌?”他充血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不对,你,你说的是爱我。”方静有点恼了,“不能喝就别喝,看你醉的。”
“我,我没醉,你就,就是说爱我。”
她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所以顺口接了句,“我什么时候说的?好了,睡吧。”她从他的额上拿下毛巾,准备再去浸下再给他敷上。
“酒,酒店。”
她耸耸肩,站起来,她以为他说的是那次到外地参加学术交流会的事,“南通酒店?我可没说。”
“错,错了,星,星光,对,星,星光。”
血一下从她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星光?你说星光!”
崔梦元已经闭上眼睛,“你给我醒醒。”她使劲摇晃着他,“你才说的是不是位于南大路的星光大酒店?是不是?”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来,她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别,别吵我。”他不高兴地翻过身,她马上把他翻过来,“到底是不是南大路的星光大酒店?”
“是,是。”他翻过身去,不多会就打起了呼噜。
方静脚一软,摔到地上。难怪那次王蔓带我去见他时,他的手会抖,他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还录取我?还对我好?“她那样子真可爱。”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奔涌出来,吃了迷幻药的我可爱吗?做那事的我可爱吗?堕落的我可爱吗?他把自己当成伟人,用牺牲自己来拯救我这肮脏的灵魂吗?老天爷啊,我想忘记过去,可为什么你这么残忍一次又一次揭开我的伤疤,让我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耻辱?你是厌弃我还活在这世界上吗?
她爬起来,歪歪倒倒地向阳台走去,永别了,我爱的人。
她一纵身,跳下了阳台。
她想起了女儿恬恬,一滴泪滑脱出她的眼眶,跟着她的身体一起坠入尘埃里……
为什么生命总是充满了痛苦?
写在篇后:
曾经有朋友问我,为什么要让那么多的灾难降临到方静的身上?为什么要把她写成堕落?难道离开了男人,女人就只能堕落?
我不想解释什么,我也不能解释什么,生命中的痛苦不是每件我们都能看到。
我见过一对夫妇,他们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痴呆儿子,最初他们在社区的街道上摆了个卖鞋垫、袜子等的小摊点,他们那痴呆的儿子还帮着守摊、收摊。可是有一天,那痴呆的儿子发了狂把那赖以为生的小摊点给砸了,还追打着妄图阻止他的母亲。
然后我见到那年过半百的母亲每天背着个擦鞋的箱子到处给人擦鞋,再后来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们,有人说他们把房子卖了给儿子治病,有人说他们把儿子勒死了,被抓了起来……
生命为什么总是充满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