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变了,不仅回来得越来越晚,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柳莘感到难过,这生活才稍微改善点,他就变心了吗?她觉得该和他谈谈,可是似乎方然并不想和她谈,吃完饭不是说累想睡觉,就是拖着她一起去上网。他这些改变好像是从上班后开始的,他在哪上班?做什么工作?柳莘有点自责了,这阵忙着适应售楼部的工作,她都忘了问他。
“电子。”方然含糊地回答了句,一把拖起她,“去上网吧。”他用的力气之大差点让她崴到脚,“干嘛用这么大的劲?不要拿我撒气,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出气筒。”方然的嘴抿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想去算了。”柳莘来气了,“你什么态度?我不就问你在做什么工作吗?难道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不可以问?”方然不高兴了,“别动不动就说是我的女朋友,没错,你是我的女朋友,可不是我妈!”他说完转身冲出大门。
门大力被磕上的声音刺耳地传过来,柳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出来,她感到委屈,感到别扭,她不就问下他的工作至于这样吗?难道是他根本没有去上班,每天只是做个样子?“你没上班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啊。”她想着越发难受,抽了几张纸想擦眼泪,可是泪水越擦越多,最后她干脆趴在沙发上大哭起来。
门忽然被打开,方然红着眼睛走进来,柳莘抬起头看他,脸上犹挂着泪。他的心被狠狠地划了下,他走过去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他满脸都是懊悔,“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吵架,真的。”柳莘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早忘记刚才为什么生气,“方然,你是不是没有去上班?”她把玩着他胸口的扣子,“没上班没关系,我现在挣得够养活我们俩。”方然的身子硬了硬,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干涩,“我在上班,只不过挣得没有你多,不过以后我一定会挣得比你多。”他努力挺直了腰杆说。柳莘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戳下他的胸口,“大男子主义。”她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走,上网去。”
这件事过后,方然比以前回来得早一些了,碰上柳莘上下午班还去接她,他总是先把他那辆只花了四十块钱买回来的单车停到较远的地方,然后徒步去售楼部。柳莘没有反对他这样做,甚至还有点怂恿和支持他这样做,同班的一个女孩每天上下班都有小车接送,柳莘虽然不奢望跟她一样,可至少从面子上要过得去。
这种抢面子的事很快发展到化妆上,方然不是很赞成柳莘化妆,他说自然才最美,他就是因为柳莘的自然才会喜欢她直至爱上她,柳莘最初还解释说是公司要求化淡妆,等后面烦了,随便方然怎么说,她化她的妆。她不能理解她打扮得漂亮点有什么不好,如果方然是吃醋那未免太缺乏自信,所以在发生喝水口红掉色的事情后,她没有跟方然说直接去大超市买了支一百多元的口红。
方然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卧室里闷闷地发了阵呆就坐到客厅里抽烟,等柳莘化好妆出来,他已经出去了。这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使性子?柳莘有点不快活,可是看看时间快上班了,她匆匆留张条,大意是今晚售楼部有活动不回来吃饭了。
本来今天是星期天,方然早早就说两人一起去公园玩玩,她也答应了,谁曾想销售经理过生日请她们吃饭,她可不敢得罪这位捏着她薪水和提升的上司,所以她今晚必须去。但是因为内心的不满,她没有在纸条上说明事情的缘由,她心想可不能惯着他,有点事就冲出去,以后结婚还得了?
方然其实只是出去买烟,等他回到家柳莘已经走了。他看完纸条整张脸都变了,他重重地拽着纸条,心里面说不出的痛苦——她变了,爱享受爱打扮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清新可人的柳莘,谁要我没用?他颓丧地跌坐到沙发上,手微抖地摸出烟盒,我要是一个月也能挣一千多块钱……他痛苦地抱着头抵靠在茶几上,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他不仅回想起刚去面试时,那个负责招聘说的话:“小伙子,别看这件事情简单,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做得好。如果做好了,往上升不是没可能。”他嘿嘿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就是他这句留着余地的话让他一直咬牙坚持到现在,可是好像所有的人都忘了这个承诺,他在他们这组中是销售量最好的……“或许这只是他们诱惑像我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卖他们产品的花招,不,我不甘心,我那么努力,甚至都不计较提成一组平均分,老天长眼可都看清楚了,老天真长眼了吗?”他苦闷地猛捶下桌子,站起身冲出门外。
柳莘虽然表面上没有露出什么去参加经理的生日晚宴,可是她总是不时地看下手机,该死的方然,怎么都不打电话过来?
“谢谢各位能参加我的生日庆祝,我不会忘记大家的好的,我先干为敬。”销售经理姓张,张盈,是个女的,据说在开源公司做业务员那阵,业绩无人能出其右,也可能是因为太过厉害,三十一二了还没有结婚。
柳莘暗里撇下嘴,说得好听,要真是不忘记大家的好,又怎么会在之前要慕容芊芊说这个月拿了二千块钱提成的出四百,其他人出两百,这四百不就单指她和芊芊吗?出的这四百块钱估计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好意思说什么不忘记大家的好?她心里一算不禁心疼起这四百块钱来,本来想给方然买条领带的,哎,只好等下个月了。想起方然她心里又有些恼恨,不买也好,他最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是使鼻子使眼的,送给经理还有个人情,给他买领带说不定他还从鼻子里哼一声,不稀罕呢。她这么一想越发不平衡,加上方然又没有打电话过来,她就推说大姨妈来了没有在吃完饭后跟着大伙一起去唱歌。
老远,她就见家里一片黑漆漆的,好啊,我不回来你就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她觉得异常委屈,不觉鼻头一酸,早知道就去唱了歌再回来。
打开房门,她立刻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方然在家,喝得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们这是怎么了?柳莘痛苦而又悔恨地搁下包,连蹦带跑地去到厨房泡了杯浓茶。妈妈说过喝醉的人喝杯浓茶第二天头没那么痛。
方然被摇醒后接过浓茶全喝了,立刻倒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柳莘心里虽有怨言,可是关心最终占了上风,她叹着气取来床踏花被给他盖上。摸着柔软的被子,她仿佛又回到读书那阵,外面下着大雪,可是满头满身是雪的方然却像是没有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给,新买的,别冻着了。”她吸吸鼻子,这些甜蜜而幸福的回忆似乎真成了回忆。她看着方然良久,眼神不觉变温柔起来,她是爱他的,尽管有过不愉快,她确信自己是爱他的。
早上方然醒来的时候,柳莘还在睡觉。方然本来懒洋洋地汲着拖鞋“咵达咵达”地走得很响,扭开卧室的门见柳莘在睡觉,不觉放轻了手脚,取了衬衣和裤子依然把卧室的门关了,去到客厅换上。他站起身时犹豫了会,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去吵醒她,轻轻扭开门上班去了。
柳莘睁开眼睛,立刻蹦起来,她慌乱地穿上拖鞋扭开门,方然走了?没说一声就走了?她不甘心地去客厅的茶几上看了看,又回卧室的桌上和枕边找了找,没有!她失望地跪坐在床上,他至少为昨晚的那杯浓茶说声谢谢吧?或许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就该伺候他,她想着烦躁起来,起身下了床在屋里走来走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让他以为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就离不开他,我就是他的,就应该为他做事,而他不需要关心我,我们还没结婚呢,结婚?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我妈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告诉她我们年龄都还小,等我们攒够钱买了房子再结婚。”把这条信息发出去,柳莘有点得意了,哼,不提醒你你还忘了我们没有结婚。她默默地等了大约五分钟,怎么没有反应?难道他忘了带手机或者是没开机?她试着拨了下他的手机,可是电话那端立刻传来“嘟”的接通声,柳莘这下生气了,好啊,假装没看见是吧?她大力地拽过挎包,我叫你没看见!
因为憋着气,下午慕容芊芊与别的售楼小姐因为客户吵起来时候,她语气激烈地加入到“战争”中。尽管事后张经理把她们几个叫进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可是柳莘的心里挺高兴的,一则因为怨气发泄了出来,二则因为慕容芊芊在感激之余漏嘴说下个项目绝对有她的份,所以她的心情一下如刚升起的太阳,要多明媚有多明媚。
等她接完客户回来,她的手机上唰唰地显示有四个方然未接的电话和他的一条短信息:“莘,如果你妈真介意,我们先拿结婚证吧。”柳莘莞尔一笑,抓起电话去到售楼部外边给方然打电话。
“喂,柳莘,如果你真介意,我和你妈先拿结婚证好了。”电话那端传来方然紧张而又沙哑的声音。柳莘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和我妈扯结婚证?哈哈,怕是我爸不会答应。”那边一阵静寂之后,方然果断而急切地说:“我这正忙着呢,回家我们慢慢说,不要怀疑我。”说完他就挂了,那边声音很吵,似乎有人在问这刀具是怎么卖的,柳莘心里一咯噔,方然不会是在推销菜刀吧?她立刻否定地摇摇头,骄傲如方然怎么会去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至少他妈妈也不会答应。
本来慕容芊芊是上午班,下午把客户的事情搞定就可以走的,可是出于感激她留了下来,而且邀柳莘吃晚饭后去逛街。柳莘巴不得晚上不上班,因为到了晚上多半是散步到售楼部的,真正买房的很少,“张经理会说的。”柳莘为难地看着慕容芊芊,后者冲她挤挤眼,“没关系,我跟她打个招呼,说我们去踩盘去了。”
所谓踩盘就是去别的楼盘调查他们的销售均价、每层差价及优惠政策等等,这是柳莘到售楼部后学到的第一个和房地产相关的专业名词,至少她是这样认为。柳莘不太明白做这些调查有什么用,可是经理说要去她就去了,现在听慕容芊芊拿这个做借口,不禁竖起个大拇指,“聪明!”夸归夸,换柳莘自己是不敢这么做的,毕竟她还是新人,虽然转了正,可是经理一句话就可以把她打回原形。
慕容芊芊草草吃了几口盒饭就催着柳莘快走,超市里打特价,她喜欢的一款化妆品和护肤品也在其列,而且据说只今天一天打特价,她怕去晚了卖光了,下次再买可就得多花一百多块钱。柳莘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去哪逛,可是见她这么着急,心里已经明白她一定是看好了,可是又拿不定注意,所以才叫上她,她干脆也不吃了,把盒饭往垃圾篓一扔,“走吧。”
才刚走近超市门口,她们就遇上几个刚从里面购物出来的中年女人,一边走还在一边议论着今天买的化妆品。慕容芊芊耳尖地听到她们在说欧泊莱,也顾不得跟柳莘打招呼,直接冲到那几个女人面前问:“欧泊莱那套带护肤液的套装也打特价吗?请问?”女人们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是啊,九折,我刚买了一套,据说只剩三套了,你也想买啊?”
慕容芊芊听到只有三套了早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样,哪还有心思回答女人的问题?她匆匆地说了声谢谢就朝超市里跑。等从拥挤的人群中抢出一套洗、护、养系列的套装后,她才想起柳莘,“柳莘。”转过头她就见柳莘一脸惊愕地在望着某个地方,“在看什么?”她也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柳莘慌了,忙转过头来,“没看什么,在等你呢。怎么买到了?”她看眼她手中的套装,心里异常羡慕,像这种六七百块钱的套装她现在完全拿得出钱来,可是买了化妆品,房租又不够了,而且好像液化气快没了,她暗叹口气,生活真是艰难啊。
“你不买?”慕容芊芊问完自知失言,立刻一挽柳莘,“走,去美宝莲那看看。”
柳莘心里再万般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这让她更近距离地看到方然因为意外而胀得通红的脸。“他真地在推销刀具。”柳莘心里涌过酸楚、难过,继而是庆幸,“幸好芊芊跟我不是一个班,没有见过方然,要不说出去。”她的头皮一阵发紧,忙掉过头去假装在认真地看慕容芊芊挑出的几款唇彩。
方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碰到柳莘,本来他可以只上到五点就下班的,可是因为公司里改革,提成各拿各的(有小道消息说他们这个组原来有一个是公司监察的儿子,不得不吃大锅饭,现在这位公子哥受不了苦走了,所以又开始实行多劳多得及末位淘汰制。),今天超市打特价,人特别多,一天下来他已经推销出去了五把菜刀,想着柳莘要九点才下班,所以他想趁这好时机多卖点多赚点,这样才能找父母支助点、自己出点地买套房。中午柳莘给他的短信让他意识到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学生,光有爱情就够了,他们已经陷入社会竞争和生活压力的暗流中,他不能忍受柳莘因为没有房子而离开他,甚至嫁给别人,只是没想到……他神色黯然地对组长说他有些累了,脱下印着长久厨具的围裙,悄悄地离开了。
柳莘偷瞟眼那边,方然不在?她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心里头像是落下块大石头。慕容芊芊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得意,以为柳莘是因为羡慕加嫉妒她,她暗想你长得比我漂亮又怎么样?我买得起这些贵重的化妆品,你买得起吗?她心里一骄傲,头不觉昂起来,“走吧。”她像个骄傲的公主带着仆人朝前走去,唯一不协调的是作为公主的她要自己抱着化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