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心思旁顾之机,但听一声怪叫,古扬散落的心神倏忽收回,刚才那声音分明就是猴头悟空在叫唤。显然,这猴子虽然年久通灵,武艺高强,但还未到能与这成精的蟒蛇相抗衡的地步,定力不足,所以率先受到蛊惑,发出声音。在他发出喊声的一刹那,一条模糊的庞大身影如风而至,直奔猴头而来。
原来是那蟒蛇听声辨位,得知了猴头所在,便立下杀手,冲他而来。古扬距离猴头虽近,但因此事来的突然,况且那蟒蛇出击神速,快似闪电,不逊奔雷。所以纵然是古扬有心抢救,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着猴头为蟒蛇的硕大肉须卷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消失在雾色当中。之后再了无声音,显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虽然见不到蒲松现在是怎样的一番模样,但显而易见,他定然也能听到悟空的凄惨叫声。据古扬猜测,蒲松与猴头虽为异类,但逾越百年的交情,并不是一句异类就可以一言以盖之的,他与猴头形影相怜,此时同伴一死,对他的打击之大自是不言而喻。如今后土之所以未见他有所行动,全是因此此刻对敌,殊无胜算,所以才会强忍着没有出手。
但见雾色气当中,偶尔闪动着五彩斑斓。古扬初时还是颇为惊讶,这蟒蛇还挺有生活,居然把这雾给弄得五彩缤纷的。直到隐约闻到一股甜腥之气,这才恍然大悟,这五彩之雾大是不妙,恐怕有毒。
古扬恐怕毒雾来的突然,唯恐蒲松悲愤过度,会心神懈怠,倘若就此着道,那可大是不妙,所以当即提醒,
“彩雾有毒,蒲公小心!”
说着话身形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果不其然,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蛇须猝然而至,结结实实地打在刚才藏身的巨石之上。巨石应声而碎,分崩离析。
古扬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这蟒蛇非但皮坚肉糙,不畏刀剑,亦且有如此心机,知道因势利导,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果然不可小视。
此时古扬方才明白,当年的蒲公为何会花费如此大的心机去守卫一只蟒蛇。这蟒怪之智已经不在人下,倘若果真让他逃了出去,那还了得,必定会为祸人间。加之皮糙肉厚,难以制服,真不费蒲公要派人几世来看守。
不过眼下情形,降妖除怪之事已经是毋须再谈,恐怕就连生还的几率都微乎其微。古扬几经生死大劫,心志早就大异于常人,况且眼下他还是个四魂之体,越是危急时候,就越见颜色,根本就无畏生死。倒是蒲松,已经是几百岁的年纪,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生活,比之古家之后人,尚且不足。古扬此时方才感觉知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比别人幸福,无论如何,总算还是个自由之身,虽然常年奔波在外,总也好过蒲松这一辈子都守着这么个怪物要强得多。
古扬主意打定,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使命不使命的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蒲松活着带出去。可早在进洞之前,断龙石已下,据蒲所言,这里已然是一处绝境,断然再没有出路可言。如何找到出路逃出生天才是现下最棘手的问题。
就在古扬踌躇之机,眼前的雾团杳然不见,仿佛月迷津渡,再非刚才山洞之中搏命的场景,而是一片夜色饱浓的景象。身前小石潭,对影成三人,波中月影,宛如天上飞来的明镜,空中彩云,好似绮丽的海市蜃楼。抬头举望,月光是幽深的遮遮掩掩,影影绰绰,宁静而悠远。进入月亮光光,仿佛被一种恍惚朦胧的境界所迷。月光荡人心魄,引得离却人间烟火,飘飘忽忽,神智迷糊,完全为这境界所左右,幻化出万千迷离之境,如在梦里游。
忽然眼前站了一人,却是易阳,沉浸在月华之中,粉面含笑,靥语嫣然,宛如玉人。
“小扬,怎么到现在才来,你那圣旨我一直给你保藏的好好儿的。我这就给你取去,跟我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易姐怎么会在这里!?”古扬一阵纳罕,心头迷离惝恍,亦步亦趋,居然愣愣的被易阳牵引向前。
行走之间,噼啪一声水响,古扬心思缜密,这一声响动引起疑虑,自己前一刻似乎并非是在这里,怎么一样出现的甚为突兀。等等,刚才自己正在做什么来着,怎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正在迷惑不解之时,就觉脚心
人生七魄,玉女当耳,龟蛇守足。古扬就绝脚下一阵习凉,一股清明之气,自脚底轮直向灵台,头脑当中的混沌之感消弭于顷刻之间。雾失楼台,万般景象崩摧复然,消失不见。再低头看时,原来此刻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藏身之所在,而是到了水边,亦且一只脚已经踏入水中。
其实刚才的一切种种都是那蟒蛇制造的幻象,并非真实,其旨在于迷乱他们心神,让人误以为真,虽明知不可信,偏信之,明知不可为,偏就为之。
就是刚才的水中的冰凉之气刺激,兼之他身负北极御神之术,七魄之灵动敏感远异于常人,所以才能及时清醒了过来。否则,再向前行走几步,非得落入蟒蛇的圈套不可。看来,它的这些蜃气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仅仅是制造幻象,更能窥人心机,迷人神魄,让人受其摆布。
想通这一关节,古扬一阵后怕,下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道一声好险,刚才若非是力魄连接足底心轮,使得他及时情形过来,此刻之景简直不可想象,恐怕已经成了那蟒蛇的口中之餐,腹中之食。
念头至此,古扬忽然想起蒲松,他虽武艺高强,却不见得能抵挡住着蟒蛇的厉害手段。再也顾不得藏匿形迹,大喝一声:“蒲公小心!”随即陡转身形,在迷雾当中,向蒲松所在的方向奔去。
他这一声好倒不是惊慌失措的忙乱行为,而是特意而为之,一来提醒蒲松提高警觉,以防着了那蟒蛇的道,二则是想借此吸引蟒蛇的注意力,为蒲松脱险赢得时机。
一步踏出,却不慎又次步入蟒蛇的蜃气当中。一步之踏,似乎臻入化境,身如大鹏作逍遥游,忘情于物我,超然于天地,不怨不怒,不爱不恨,无忧无虑,无喜无悲,飘逸洒脱,恣意浪漫,这是何等的快然。此刻,古扬神魂为之勾摄,若惊若喜,霎时无暇旁顾,仿佛偌大个乾坤已空无一物,身在其中,俯仰天地呼吸晨昏,已经是快然自足。
只是片刻的沉迷,古扬的心神随即清明过来,情知这一切都只是幻象而已,不足采信。但奇怪的是,自己虽然已经能够勘颇迷象,但始终是迷于其中,却始终都无力自幻象当中拔身而出。
没奈何,只得施展绝佳定力。北极御神大法源自道家,门内玄机,讲究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古扬绝念忘机,静心定神,贯注全神,集中一点,并保其一灵惺惺之境,妄心欲动时,即伏之不动,妄心已动时,即制之不动。如此,方才克制住在蜃景当中的种种欲念,当一心散乱,幻想与杂念纷起,生灭不停时,宜急用斩截法,截断诸心,打杀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