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柏想起趁着夜色回来那一天,教主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尤柏,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尤柏,哪怕就是亲眼见的,也未必是真的,你要谨记。”
“尤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出卖你,包括我。”
“……”
教主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呢?尤柏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含义么?
还记当日,教主一袭暗金纹紫衣伏在院中石桌旁,华发三千,如同墨色的瀑布一泄如注,发丝隐隐盖住带了面具的脸庞,面具是沉默的,她可以想象得到面具下应是有着面冠如玉,飞眉入鬓,星眸璀璨。
有那么一刹那,尤柏很想摘下那面具,想看看这个时怒时笑的神秘叵测的男人,究竟会有怎样的长相,可是,当她的手快要触碰到面具的时候,这个男人却醒了,冷冷地看着她和她伸向他面具的手,就是那么冷冷的看着,就让尤柏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寒意。
“额……教主……我……我……我回来了……”尤柏急忙把手收回来,不自主的退后一步,吞吞吐吐地说。
“尤柏,我希望你能明白,什么是你应该知道的,什么是你不应该知道的,你也应该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教主慢吞吞的站起来,俯视着尤柏,漠然地说,“我想,你应该不想走到‘你不死,我睡不着’的地步吧?!嗯哼!”
说着,教主回过神要走,临走前,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这夜尤柏又将那天晚上之事想起,莫名感到很是心烦。走到窗前,繁柳如荫,垂条似锦,远山含黛,抬眸望着天上皎洁的满月,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的丈夫,华亦,还有,他们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
华亦,还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说,我们要生好多孩子,男孩要长得像你,女孩要长得像我,你会教他们医术去救人济世,教他们武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可以教他们女红烹饪,教他们……
可是……在你走后,我们的孩子,也走了……你会不会恨我怨我,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没有责任心的妻子和娘亲?!都是我没用,才没有保护我们的孩子,都是我太过大意,才会让奸人有机可乘夺走我们孩儿的性命……
孩子,是娘亲对不住你,你还不足月,已是成型的胎儿,你还没有睁开眼看看这花花世界,看看这滚滚红尘,你还不曾嗅过这花香草绿,你还不曾听过这鸟鸣虫唱,你还没有叫为娘一声娘亲……你就这样离开了娘亲,你让娘亲怎么和你故去的爹爹交代?都是娘的错……
想起那日鲜红的血,撕裂的痛,还有那让人不忍目睹的……尤柏的心里就犹如刀绞一般的疼痛,越想越是难过,尤柏不自觉间泪湿满脸,心绪杂乱,不能自拔,于是,她决定出去走走。
出了魔教的领域,不知道为什么,尤柏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想,心里猛然一惊,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抗拒魔教这个地方?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想再去想了,越想,头越是痛。
尤柏正身处于一片山林之间,时而踩到地上的落叶和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惊扰起一片飞鸟,时而,可以听到兽啸,尖厉悲鸣,令人听了之后,心中不由得发毛,还可以听到有瀑布的声音,由这声音做指引,尤柏终于找到了一片瀑布,瀑布千尺飞流直下,溅起水花飞散,瀑布下是一条蜿蜒流向远方的小河,河中奇形怪状的石头比比皆是,争奇斗艳,水很清,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中摇曳的水草,流水潺潺,在月光的笼罩下,这一切显得那么朦胧和美丽,令人心醉。
如果华亦还在的话,如果华亦看到这如此秀丽的美景,他一定会搂着尤柏的腰,在尤柏的耳边倾吐气息地说,“尤柏,我们在这里建一座房屋可好?背山临水,风光迤逦,在此过一生也无憾啊!是不是?”
尤柏不由得苦笑起来,她总是会想起华亦,她再也无法相见的华亦,那个爱她爱成了生命的华亦……回忆总是会被相似的情节刺中,痛苦便一发不可收拾,让她难以承受。
正当尤柏沉浸在对华亦沉痛的回忆里时,突然,她感觉到有杀气靠近,对方貌似人很多。尤柏暗自提起真气,提起警惕。忽然,一道剑光晃了她的眼,她不由得双眼一眯。
“出来吧,不用躲躲藏藏的!”尤柏迅速施展轻功一飞跃到了一处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哼!妖女,今天便是你的死期!”说着,从暗处跃出数名黑衣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置我于死地?我有何招惹到你们的地方?!”
“大胆妖女,莫装作不知情!我们才不会听信你的花言巧语!今天,我们就代表江湖道义,杀了你为民除害!”
“哼哼~”尤柏不由的冷笑,“代表什么江湖道义?!哼!真是可笑!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你们以多欺少好意思么?就不怕说出去丢人?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弱女子?哈哈!真是让人不耻呢!”
“妖女!你乃魔教圣女,作恶多端,性情恶毒,心狠手辣,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等替天行道,这就结果了你!以免你再到处害人,败坏风气!”说着,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便手持刀剑冲向了尤柏,明晃晃的刀剑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隐隐的绿光,尤柏心下一惊,糟糕,兵器上有毒!尤柏见来者人多势众,实在是硬碰不过,不如先行逃走,否则自己定是双拳难敌四手,免不了受伤。
于是,尤柏便想施展轻功回到魔教避避。
“今天姑奶奶我没心情与尔等纠缠,山水永相逢,改天定当奉陪!”说着,尤柏便想离开。
“妖女,我等今天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说着,此人便发出一枚暗器,速度之快,直直的打进尤柏的背部。
“呃啊!”尤柏只觉背部一阵剧痛便从树上摔了下来,她伏在地上,想运行真气把暗器逼出来,然而,暗器不仅没有逼出来,她只觉得身上开始发冷,力气也使不上了,糟糕,暗器有毒!
尤柏悲哀地想,难道今天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么?她还没有查清华亦和孩子的受害的真相,她还没有为华亦和孩子报仇,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她心有不甘哪!可是又能怎样呢?莫非,今天她必死无疑了么?好像是的,既然如此,那便索性死了吧,魂归黄泉便可以见到华亦和孩子了,这样也好。
就这样,尤柏静静的侧身伏在地上,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人士一点点包围她,怕她是有诈,慢慢地合拢靠近尤柏。
“咳……咳咳咳……”尤柏翻身坐起。
吓得所有人都往后一退。
“哼!无能鼠辈!你们以多欺少就算了,居然还暗算我!呸!”尤柏忍不住胸腔内血气翻涌,“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妖女,你今天必死无疑!哈哈哈!今天便让我结果了你!”说着,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对着躺倒在地的十分虚弱的尤柏举起手中的屠刀,看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尤柏嘴角露出狰狞的笑。说罢,手中的刀朝尤柏狠狠地劈去。
看着朝自己劈来的刀,月光洒在刀锋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印在尤柏绝望的眼中,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她仿佛听见了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在闭眼之前她绝望的想,孩子,对不起,娘亲不能给你报仇了。娘亲不是一个好娘亲,宝宝,娘亲让你失望了。宝宝,对不起。
“呃,啊!”一声痛苦的惨叫,尤柏想,自己还真是好运气啊,就连死也没有受到很大的痛苦。嗯,不对。她猛然睁开眼,发现冰冷的刀锋就停在自己鼻尖,而持刀的人的脸则痛苦的扭曲起来,那人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剑尖。
“快走!”一声大叫唤醒了尤柏,尤柏一个翻身从刀锋下逃出,她一摸额头上的冷汗,长呼一口气。这时,一双绣着金丝祥云的白靴出现在尤柏的眼前,她顺着靴子向上看去,一袭白衣的戚昱在月光的沐浴下如谪仙一般站在她面前,白衣黑发的他站在一堆死人中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分毫,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你……”尤柏看着面前的戚昱怔怔的开口,戚昱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朝尤柏伸出手,尤柏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手掌,像魔障了的把手放入那只大手中。
戚昱轻轻地帮尤柏拍下身上的灰尘,有理了理尤柏的头发,温柔道:“别怕,已经没事了。”说完,牵着尤柏的手离开了这个让人不适的地方。
尤柏看着她和戚昱牵住的双手,紧紧地,就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分开,尤柏突然觉得她好像吃了一块巧克力,就像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嘲笑自己没有爸爸,然后一个大哥哥出来帮她打跑了那些坏小孩,替她擦干了眼泪,还给了她一块巧克力,一直陪着她到妈妈来接她回家为止。甜甜的,到了心底。
走在前面的戚昱回头对尤柏说,“我们今晚现在树林里过一夜,等明早天亮了,再进城。”
“嗯。”尤柏重重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戚昱紧了紧手,将尤柏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另一只空出的手轻敲了尤柏的额头,笑着说:“傻姑娘。”听到这话的尤柏恍惚间仿佛看见华亦在日光下宠溺的看着自己笑着说‘傻姑娘’,“华亦……”尤柏喃喃着,莫名的眼眶有点湿了。
“什么?尤柏,你刚刚说什么?”尤柏晃过神,看见脸漏疑色的戚昱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啊啊,没事没事。我没说什么,赶紧找个地方歇脚吧。”戚昱笑笑,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忽的一脸凝重的侧耳听着,他拉着尤柏快速走着,“我们赶紧走,他们又来了。”
戚昱和尤柏在月色下匆匆的走着,也顾不上休息。这时,戚昱突然停下,他身后的尤柏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戚昱的肩膀上,刚抬头就看见戚昱一脸沉重的看向前方,“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刚才那群人,那群人慢慢地朝戚昱和尤柏靠近,渐渐的以戚昱和尤柏为中心形成一个包围圈。
戚昱下意识的把尤柏护在身后,脚微微叉开,右手悄悄的摸上腰间的软剑,眼神深深的锁在为首的那人身上。只见那匪人头子邪邪一笑,看着戚昱和尤柏,“哼,妖女,刚不小心让你逃了一次,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呦,这才不大点功夫,你这妖女就又勾搭上了一个俏公子啊。不过,这回,你们到地府去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听了这话的尤柏从戚昱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大声回道“你丫的才是妖女,你全家都是妖女。大半夜的追杀人,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什么俏公子,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人家戚昱长得比你好看!你个无盐丑容!我看就算你到了地府,阎王也不会收你的!!!哼哼哼!”
“你……你……你,你个妖女!弟兄们!我们上!杀了那妖女!!”为首的手一挥,顿时,围着戚昱和尤柏的匪人全都扑了上来,“小心”戚昱推开尤柏,同时往尤柏手中塞了一把短剑,“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快点!”
说完戚昱便不再管尤柏,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尤柏记着戚昱的话,躲开那些匪人,并不时的用戚昱给的短剑专盯着那些匪人的攻击,很快尤柏就找到了一个空隙,趁乱逃出了包围圈,找到一颗树,躲在树后看着戚昱和那群人纠缠。
“打,打他,对!就是这样!”
“戚昱,加油!打到他们!”就在尤柏一脸兴奋的看着戚昱和那群人打斗的时候,一个人手持一把剪刀悄悄的从尤柏身后靠近她,而尤柏却一点都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
就在那人把刀向下刺的时候,恰好被刚转身的戚昱看见,“小心!!”戚昱大叫,尤柏猛回头,睁大眼睛看着朝她刺来的尖刀,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蜷起身子紧紧抱住头。
“扑哧”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楚的响在尤柏耳边,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睁开眼,看见白衣的戚昱像一个保护神一样站在她面前,而偷袭她的那人已经被戚昱一剑刺穿了胸膛。
尤柏高兴的跑到戚昱面前,兴奋的说:“戚昱。你强大啊!”戚昱对尤柏提了提嘴角,“我们要赶快走,撑不住了。”
说完,戚昱从怀里摸出一枚迷雾弹往地下一摔,扯着尤柏朝森林出口处逃去。
那些自称武林正派的人等烟雾散尽后发现尤柏和戚昱早已不见了,为首的那名男子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愤愤道:“呸,这次让那个妖女还有那个小白脸逃走了。我们走!”
而此时,戚昱和尤柏正在拼命的赶路。好几次,戚昱都落在里尤柏身后,尤柏扶着戚昱不解道:“戚昱,你怎么了?”戚昱苍白着脸色,勉强的笑着说:“我没事,你赶紧走,那些人的目标是你,你赶紧逃命去。”
尤柏瞪着戚昱,“你说什么哪!我走了,那你呢!”戚昱靠在树上不住的喘气道,“我没事,他们要杀的是你,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快走。”
“不对!你肯定有事瞒我!”尤柏看着脸色苍白的戚昱,突然她看到戚昱肩膀那一块的衣服隐隐的透出一点粉色,她仔细一看,大惊:“戚昱,你……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戚昱虚弱的笑了笑,“你个傻姑娘,被人偷袭都不知道,要……要不是我在,你……你可……怎么办啊……”
说完,戚昱便一头栽倒在尤柏怀里。尤柏顿时就慌了神,她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戚昱,嘴唇已经开始泛紫,他中毒了!这个念头出现在尤柏脑子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华亦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华亦,华亦。尤柏的泪一滴滴的落下,不行!尤柏!不能哭!戚昱是为了救你才会受伤,才会中毒,你要想办法救他!
对了!华亦曾经说过,人中毒后可以用小刀把伤口划开让毒血流出来,然后一味叫白芷的草药,可以止血,暂时保住人得性命。尤柏擦干眼泪,把戚昱放在自己柔弱的背上,慢慢的在森林中寻找那味草药。
汗水浸湿了尤柏的发丝,湿透的发丝贴在尤柏的额头上,戚昱,你要坚持住啊!我一定会找到草药救你的!尤柏转过头看着颈边的戚昱。这时,路边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引起了尤柏的注意,她奋力的背着戚昱走到那株小草旁边,“戚昱,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她轻轻地把戚昱放下,脱下戚昱的衣服,抽出那把短剑划开伤口,“嗯哼”正昏迷的戚昱眉头紧皱,脸上冒着大滴大滴的冷汗,闷哼一声。
而此时尤柏管不了那么了,她见毒血放的不多了,连忙采下草药放在嘴里嚼烂了敷在戚昱的肩膀上。戚昱,求求你,你一定要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