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妮看着阿嫂把门户锁好。隔着电动格子铁门，浩莲名店里的灯火未熄，所有的展示品在玻璃橱窗中依照闪烁如白日，使夜归人也分享到一份温馨。
她隔着玻璃跟阿嫂打了个手势，往车站方向走。忙了一整天，她只想赶紧钻进热被窝里，今天不但忙，而且事情特别多，真够她晕头转向的。
不过华伦当初也太低估她了，因为事实证明她不但确能力担当她的任务，而且胜任愉快。
她和洁莲都知道，她们不但是宾主关系，也是在斗法，谁捱得久，谁就会得到最后的胜利，关于这一点，她们都愿意证明给双瑜看。
当她急急向前走时，路旁缓缓驶过来一部车子，她全身得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又来了！”她想，为什么她老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麻烦，那些对她美色惊艳的人不是躲在她上班的路上，就是趁她下班时跟她噜苏不休。
“贞妮！”果然有人从那辆在她旁边缓缓行驶的车中探出头来。
“孙子豪！”她吓了一跳，“你跟着我干嘛？”
“我有事找你谈！”
“找我当模特儿？你今生休想！”她加快了脚步，可是孙子豪仍跟了上来。
“你不要冲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想干嘛？”她戒备地退后了一步，“我警告你，你没有权利跟着我。”
“你怕我？”孙子豪露出好玩的表情，仿佛她的拒绝只是小孩子的任性。
“走开！”
“是不是平常有人这样跟你。”孙子豪还在笑，“哦！我知道了，你以为我也是那些无聊的家伙，对吗？”
“不管你是不是，请你走开！”
“贞妮！”突然，远处有一部车急急地刹住，快步走来的是华伦，“怎么回事？”他瞪着孙子豪。
“我姓孙，你好！”孙子豪也很快地下了车，向他伸出手，“我是洁莲名店春季服装表演的设计师。”
华伦询问的眼光投向贞妮，她点点头着。
“我姓黄！”华伦自我介绍，然后对贞妮说道，“我刚巧要从你家附近路过，上车，我送你一程。”
“等一等，黄先生，你并没有说清楚你是谁！”孙子豪挑衅地看着他。
“我是贞妮的叔叔，这够了吧？”华伦很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贞妮，是吗？”孙子豪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华伦不耐烦地问着。
“当然有。你可要知道，在你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总有一天，她灼身价会在百万美元之上。”孙子豪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好好保护她，在她成名前，不能让她受任何伤害。”
“这家伙真是设计师？”上了车后，华伦问贞妮。
“他是纽约时装界的‘东方王子’，他还自称是莲姐青梅竹马的老友。”
“老友？什么老友？”
“他说他们认识20年了，莲姐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哪有这种事？”华伦想了一下，“我会查查看，你最好不要随便告诉双瑜。”
“我知道。”贞妮点点头。在黑暗中，她端然独坐的姿态，有种神秘的美。
“他缠着你干嘛？”
“他想找我当模特儿，我不肯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喜欢那种行业，别人很容易把你想成一个没有头脑的衣架子。”
“那也不尽然。”
“我不想就是不想！”贞妮咬皎嘴唇，在她玫瑰的唇上，这是种很富于挑逗性的表情，只是她自己蓝不知道。
“好吧！随便你，当个普通人最好。”
“我怕受，人的控制，我要一辈子都掌握住自己，不受任何人摆布。”
贞妮下了车，在他面前打开了门。当她进去后，华伦把对准大门的远光灯关掉，掉了个头很快就离开了这条宁静的巷子，但在他出巷口时，并没有发现转角那儿停了一部车，车中有人正在向外窥望。
贞妮打开客厅的灯，脱下帽子和外衣，跟着倦意装来的，还有孤独。正如华伦所说的，她长大了，在处处觊觎她色的环境里，她没有双亲保护实在太危险丁。
但她不怕危险，她自信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她怕的是这噬人心骨的孤独。
几次她都禁不住这份因等待而产生的绝望，想不颇一切破茧而去，但她终是留下了，她要等，即使命运给她的，将是个最坏的答案。
贞妮才在浴缸里放热水，电话铃就响了。这会是谁？她竖起了耳朵猜测着。
电话铃继续在响个不停，贞妮忙忙披了衣裳走到外屋去接。
对方话筒是个标准的男中音：“我是孙子豪，你千万别挂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一直在存钱预备回印度一趟，如果有人愿意帮你达成心愿，你会答应吧？”
贞妮愣住了，这个孙子豪是怎么回事？他缠了她一天，竟连半夜都不放过，难道她真有他所说的那么值钱？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过五分钟后我再打来。”
“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太好了。”
“你弄错了！我不愿意！”贞妮挂了话筒，然后拔掉插头。今天自孙子豪离开后，店里每个女孩都在对他窃窃私语；有一个还从刚到的杂志中找到一篇介绍他的文章，在那里念着，只有贞妮没加入她们的行列，她对他没兴趣，就算是他提供的是月球往返的机票，她还是没兴趣。
她不要做个有名的人，永远不要。
话说陈丹芙走进洁莲名店时，所有的女店员都在心里皱眉。在洁莲的客户名单里，她的购买力可以排得上前三名，但她的脾气也同样排得上，任何一位店员伺侯过她，事后都会累倒下来好好你息两个礼拜。
她是目前最红的模特儿，有个外号叫“孔雀”，私底下却是个母老虎。女店员们打听过，她不仅在“洁莲”如此，去任何一个地方买东西，稍有不合意就总会犯人骂个狗血淋头，但她偏偏都是去那种最讲求服务品质的地方挥霍，没有一个老板愿意随便得罪她。
“贞妮！陈丹芙来了！”小莉跑到后头去喊贞妮。这么多人里面，陈丹芙对谁都不买帐，除了洁莲，此外，只有见到贞妮她还会稍稍好面色点。
“怎么样？”贞妮正在忙得不可开交，连头都没抬起来。
“我们实在没办法应寸她，你出马好不好？”小莉的一张脸瞬间变成苦瓜了。
“可是我这些事——”
“女菩萨，拜托拜托，我们求求你。”小莉拦腰一抱就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等她走了，大家请你吃糖。”
“她真有这么可怕？”贞妮无可奈何地跟她走。
“我们哪个没被她骂过？她简直是不讲理极了，你还记得小昭刚来的那天，不就碰上这个女罗刹？结果经她一骂，晚上还傲恶梦呢！”
贞妮连连摇摇头，这个被众人宠坏了的陈丹芙，她如此气焰高张，怎么从没有人治治她？
“陈小姐，你好！”贞妮很有礼貌地和孔雀打了招呼，是陈丹荚似乎听都没听见，随手就把一套镶满亮片的毛衣贞妮手上一搁！”拿着！”然后自顾自的选着，选好了又件件往贞妮手上堆。
贞妮正喊小昭来帮忙时，陈丹荚回过头来，一双涂得五六色的大眼睛朝她身上一扫，冷冷地问：“我要你拿衣服看得起你，怎么，你不满意吗？”
贞妮面无表情的也看看她。陈丹荚今天吃了火药不成？怎么这样撒野？她睹暗皱眉。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陈丹芙气势更盛了，“你服气？”
“陈小姐，如果你要试衣服的话，试衣间在那里！”贞妮不想再站着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咆哮，她指指试衣间，掉头就走。
“你等一等！”陈丹芙一把抓住了她，长指甲深陷进贞妮雪白的肌肤中，她虽然挣开了，但上面也留了一条条的刮痕，“我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贞妮很想发作，可是她立刻觉察到不对，陈丹芙平日盛气凌人，但还不至于如此发疯，她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嘛！她把已经冲到喉咙的气忍了下来，淡淡地说；“对不起，失陪了！”
“你敢对我不客气，你试试看！”陈丹荚突然举起一只插着玫瑰的珐琅花瓶，用力朝贞妮头上扔去，贞妮虽然躲开了，但是“嘭”的一声，镜墙上裂了一条大缝。陈丹芙似乎觉得这个侮辱还不够，眼里看到得，手里拿到的，全乱丢一通，贞妮这下不躲了，陈丹芙是存心找麻烦，再躲也没用。
“小莉、小昭……”她把愣在一边的店长和店员全叫了过来，“把她弄出去！从今以后，本店再也不欢迎这种人。”
“你敢赶我？”陈丹芙摆脱了店员，冲到贞妮前面前“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赶我！”
“陈丹芙你太不像话了，你现在不出去，我立刻打电话报警。我还会通知报社，让他们看看你的丑态。”
“好！算你狠！”陈丹芙忿忿地挥动着手；“可是你别忘了，今天是你们老板请我来的，你告诉她，你们欺人太甚，春季秀我不参加了！”
“请便！”贞妮冷冷地瞪着她，“也请你去转告孙子豪，他用心良苦，可是不够聪明！你的演技也太拙劣了！”
“这关我什么事？”孙子豪在笑，“是你弄砸了我的表演，对不对？”
“你不该选择陈丹茭。”贞妮对他昂然直视，“她一向只有身材没有脑袋。你换个别人来，我也许还会相信。”
“你真一口咬定了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想得出这种龌龊点子？”贞妮不屑一顾地耸耸肩。
“别走！”孙子豪拦她，“你把我的台柱气走了，谁来顶她的位置？”
“那是你的事！”
“你得代替她表演！”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贞妮有些生气了，“是你自己叫陈丹芙跑来胡搅一通，把我们店里弄得乱七八糟，还吓跑了客人，真过分！”
“如果我发誓这只是巧合呢！”孙子豪收起了笑，严肃地说，“我真的没叫陈丹芙来。”
“我不相信！”贞妮摇头。
“我可以替她作证！”门口响起一个声音，是洁莲。她放下皮包，对贞妮说：“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他是有点艺术家个性，但还不至于这么卑鄙。”
“连你也要我赔你！”贞妮平心静气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适合。”孙子豪走到她面前，仔细她端详她，像瞧见一件艺术品，说了起来，“贞妮，如果你肯帮我们的忙，你将发现——”
“不用多说了！”贞妮打断了他的话，环顾四周，眼光最后停在洁莲身上，“我答应你们，但是只做这一次，下不为例。”
“洁莲名店春季发表会”的几个立体大字被镶在深蓝色布幕上，银色的星星在空间一闪一闪，随着五十人的管弦乐队的演奏，来观赏表演的绅士淑女们进场了。这是一次难的盛会，门票不但供不应求，就连洁莲自己想留些票给朋都办不到。
经过三个月的筹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洁莲从混乱不堪后台走到前面招呼各界名流时，心里有着忍不住的得意，谁会想得到一个曾经成天沉沦在赌场与酒杯里的女人，能办出这么大的场面，更何况还有鼎鼎大名的“东方王子”来助阵。
可以预见的成功更增加了洁莲脸上的笑意，许多名人纷纷趋前向她致意，祝贺她的成功。孙子豪进场时，引起了一场骚动。这个在最近出足了风头的男人，曾经被各种新闻媒体争相报导，还被选为“十大最有身价的男人”之一，吸引了许多名媛们的注意，但他的私生活却相当严谨，并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发生，这也引起了大众们对他在才华之外更进一步的好感。
也只有在这段日子跟他共事的模特儿与工作人员才知道他是个多么标准的工作狂，他的点子多，脑筋快，但是个性也同样的急，只要谁稍有一点不合他的标准，他的急躁就让人受不了。
不仅所有模特儿都对他的才气敬畏三分，就连贞妮也慢慢地开始了解他，对他的敬业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所以他忍不住对她们吼时，大家除了加紧练习，大气都不敢吭一下，一扫平日散漫的气氛？成为一群高效率的娘子军。
这批最美丽的组织所作的努力，也使孙子豪深深动容，每当他停下来赞美她们的时候，就是她们最兴奋的一刻，有位资深模特儿甚至对贞妮这么说：“真奇怪，我以前只在意台下的掌声，可是现在我变了，孙子豪只要在脸上轻轻笑一笑，我都会觉得辛苦没白费。”
贞妮能了解她的感触。事实上，这些漂亮女孩平日跟高于顶，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但是一位真有才气的艺术家站在她们面前时，她们也会同样服气，甚至跟普通女孩一样崇拜这个人。
但孙子豪倒是公私分明，他从不借故去沾惹任何一个人，这引起了她们在背后一阵议论。
“我们长得不够漂亮吗？”她们异口同声地问。
“也许他是同性恋？”也有人这么猜。
只有贞妮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他既不是嫌她们不够好看，也不是同性恋，只是个工作狂，而在工作之外，他有自相当保守的个性。
贞妮注意过，他在外面风头十足，呼风唤雨，私底下却跟任何人往来。但这点并不足阻碍人们喜爱他，他的才华明了一切。
对于这次盛大的表演，同行们抱着观望的态度，有的十兴奋，也有的嫉妒，羡慕兼而有之，但对于他这么急地要贞！
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推出，都认为十分不妥。
只有洁莲在众说纷纭中支持他。“你要加倍努力！”她对贞妮说，“孙子豪这回等于孤注一掷”
她似乎忘了贞妮本来根本不愿意参加，但贞妮并没有反驳，她不是在为谁争取荣誉，她只知道表演当天有个人一定会来，她要尽力为他做得好一点。
她要他坐在观众席向上看时，看到了一个能令他感到骄傲的女孩。
而这个女孩—直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仰慕着他。
孙子豪对贞妮特别严，每当她累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下时，他总毫不容情地说：“站起来，再练！”
“可是我已经连续走了一个钟头。”贞妮累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她从来没这么累过，孙子豪还要求她，简直是不人道！
“别人有经验，你没有！”孙子豪瞪着她。
“我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十全十美！”
“说对了！我就是要你十全十美！”
贞妮不敢再辩白，只有乖乖地站起来继续练习，一个月下来，她发现自己不但显著地瘦了，身材还有大幅度的改变，她没有一分的赘肉，而且笔直修长，前心贴后心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华伦来看过她一次，对她的改变非常不满意。
“这样不好吗？”贞妮在空无一人的台上做着令人炫目的旋转动作，轻盈优雅，像芭蕾舞剧中的玫瑰精。
“太瘦了，瘦得没有一点——女人味！”华伦摇摇头说道。
“这样才时髦，我喜欢！”她舞动着那幅宽大的水袖，在舞台上像一朵飘飘的云，这是孙子豪今春的设计重点，充满了古典的东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