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的话打动,这几年自己也曾把棉花加在丝线中纺制,就是未能成功,她真的就可以。语气缓和了几分:“我已经试过了。”
“失败九十九次,我也会做第一百次,总会有经验的,找到了规律就一定会成功。”圆圆肯定地说,凝望着韩峰的眼睛:“二表哥,不要拒人千里,让我帮帮你。大表哥在外任官,三表哥志在报效朝廷,你需要一起努力的人。”
她真的这样与他说话吗?寂寞的心仿佛遇到梦中的知己,干渴的禾苗似乎等到了雨露。“表妹……”他的手已握住她的手,柔软如绸。
“二表哥,一定可以的。我看过,韩家丝绸的色泽比云锦、霞锦的更鲜艳夺目,我们一旦成功,定可以与云锦、霞锦相比。”她依旧轻抚着棉线,这种柔软的细腻就像春水,丝绸如此光滑,以前韩峰棉丝的比例是:一比九、二比八,这一次直接来过四比六呢?
“我房里有一台上等的织绸机,你不妨试试。”圆圆的一席话令韩峰热血奔腾,感动不已,带着她进入大厅,里面有两道门,推开左门:是间宽约三丈的大房间,里面摆放着织锦机、刺绣模具、还有一堆上等纺好的纱线、棉线。
“二表哥,让我试试。”圆圆在房中挑了满意的丝,与手里的棉线混在一起。
韩峰帮圆圆将线头有规律的绕在织绸机上,动作熟练而快捷,看得她两眼发直,他整日除了照看几家绸缎庄,失去宁州生意,就只剩下明州这边的几家绸缎庄,那里的掌柜多是韩家庄人,是同宗兄弟,所以他更多时间泡在绸缎作坊里。
这夜,韩峰未回家,圆圆也在作坊里呆了一整夜。直到听到鸡鸣,两人才忆起今日韩峻要去京城。
韩峻站在门口,二哥不见了,连圆圆也没了踪影。
“快点!”韩峰拉着圆圆的手从田间小路上奔进家门。
韩峻吃惊地看着他们相牵的手,心里一阵刺痛:“你们……”
圆圆喘着粗气:“对不起。我和二表哥在研制新锦,一高兴居然就忘了。”
“忘了?”他怎么能要求她,毕竟她是二哥带回来的女子。
韩峰苦笑:“几日前就把你路上所需的盘缠备好了,还有大哥需要的银两。”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母亲在大哥身边,还有两个侄儿加上大哥为官清廉需要家里接济的地方就更多了。“这是八千两,你先带着,一千两给你,另外七千两是给大哥的。”
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二哥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居然将圆圆带到作坊,依圆圆的聪慧知道他研制新锦无门,还不得出手相助。“我在京城等你!说好了一个月。”像是说与二哥,却更像提醒圆圆,原本他打算在离开之前告诉圆圆自己的心事,原本想对她表白。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意义,如果她爱上了二哥自己怎么办,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三表哥,一路保重!”圆圆看韩峻骑马远去,原以为自己会伤心地流泪,但她错了,看他离开,反而有一种释怀的感觉,深吸一口气:“二表哥,我回房睡一觉。”
韩峰可睡不着,转身又去了绸缎作坊,一夜的时间圆圆从不熟练到熟练已经强了近三尺长的绸缎,他轻柔地抚过布料,仿佛拂过她的脸,光滑而细腻。突然,他坐下身,认真地将未织完的部分织下去。
圆圆醒来后,发现桌上放着三套新衣:紫色碎花、浅黄暗花、红色海棠。清一色皆是云锦、霞锦,捧在怀里:韩峻,谢谢你。
“小桐……”韩峰站在门口,三弟比自己有心,几个月了,自己竟然未发现圆圆只有两身衣服,而三弟在临离开时却为她订做了三身秋天的衣衫。这些日子她可一直穿着夏衣四处奔跑。
“二表哥,这些云锦、霞锦……”
他有些失望,哪个女子不爱漂亮衣衫,哪个女子不慕富贵。她转身从床前的桌案上取过剪刀,毫毛犹豫就在袖上剪了一条口子。“你疯了?”一套云锦衣裙得近三十两银子,霞锦也得二十五两,这可珍贵着呢。
“二表哥,我想看看棉丝的搭配……”她抽出一截线,认真的端详,近距离地揣磨着,“伶俐,帮我取盆开水来。”
“开水?”
“如果云锦在制作前后浸泡过药水,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她轻轻地将布线挫开,显然没用,将上好的黄衣丢在开水中,不多会便有一股极重的刺鼻染料味还隐约夹杂着草药的气味。
“这……”韩峰恍然大悟:“软心草!”抱住圆圆的双肩:“小桐,你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要借云锦看过明白呢?是软心草啊,他们一定用软心草泡过,否则不会如此柔软……”
两个人形影不离,一起研讨绸缎。圆圆除了对绸缎的制作过程感兴趣,还发现韩家刺绣也别具一格,在庄里挑选了十名刺绣一流的大婶大嫂到制作坊。
“小桐,小桐……”韩峰推开房门,圆圆扒在织绸机旁的桌子上已沉沉地熟睡,从秋天到严冬,她形影不离地陪着他,鼓励着他,让他从失败走向成功,压低嗓门,激动地说道:“小桐,我们的雪锦成功了。韩安哥说,质地比云锦更好,配上我们的韩绣可谓天下无双……”他弯腰将她抱到一边的小木床上,轻轻地替她盖上被子。
整个冬天,她为了织出最好的锦缎,还冒着严寒亲自浣纱,五个月的时间,她几乎熟悉每一个步骤,从门外人成为比自己还熟悉的门内人。捧着她的手,他一阵心疼,虽然抹上了厚重的防皲油,可她的手上依旧开满了长长短短的口子,夏天的时候她的手还那么柔软若绸。
“珍珠粉……雪锦……”睡梦中,圆圆呢喃着,在上色的过程中她建议加入可以闪光的珍珠粉与矿物粉,也至于上色后的绸缎有种光彩夺目的感觉。
“公子!”平五妹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房中的韩峰与床上的少女,真是天生一对,这半年来大伙都认为他们真是很般配,一样地倾心于雪锦的纺织。
韩峰轻轻地走近门口:“五妹,从库房挑选十匹雪锦,我要给作坊所有的女人每人做一套。”
“可是公子,韩安哥说雪锦刚上市就吸引了明州的富家妇人、小姐,光明州这边都不够出售……”
“这几年你们随我韩峰吃了不少苦头,给每人分发一块做衣衫的雪锦。”
他不光要圆圆一起分享,还要整个绸缎庄一起分享成功。五个多月的日日夜夜,自己少睡多做,而圆圆也日渐消瘦。成功了,她竟然累睡在屋子里,睡梦中还记挂着雪锦的染色。她,是上苍助他成功的幸运神。
“三公子,三公子……”
韩峰眉头紧锁,她喊三公子,怎么忘了,自韩峻离开后就时常接到从京城传回的书信,而自己仅仅接到韩峻一封。十余封信里清一色地写着“罗小桐亲收”的字样,而她无论多忙总会托平五妹将书信送往官府邮差那儿,有幸被他截下几封。近半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疯狂的爱上这个女子,绝不容许任何人把她从身边夺走,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
雪锦纺织成功后,制作坊又新添了女工,从明州挑选了近百名女工,周围又开始新建作坊房屋。
圆圆手捧着书信,痴痴呆呆地望着窗外:半年,她寄出了十二封信,却只等来韩峻明年三月便与罗小桐成婚的喜讯。真好笑,自己竟然对他表露心迹,明明知道他与小桐的事儿。泪眼朦胧,侧身望着外面忙成一团的众女工。
“小桐……”韩峰捧着两套特意为她制作的寒衣,等再过半个月他还要替她做出最美的衣衫。
“二表哥,他要与小桐成亲了。”想哭,虽与韩峻相聚的时间不多,她一直记得他那句:我会保护你,多温馨的话,只因为那一句正常得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她芳心暗许,魂梦相系整半年。
“你……怎么知道的?”韩峰吃惊,走到她的跟前,虽然他自私地截下两人的书信,却从未看过信进而的内容。从来不知道她早就忆起了往事,还知道真小桐在京城的事实,而且母亲在小桐的陪同下在秋天就去了京城,只待早日与韩峻完婚。“你忆起来了?”
圆圆轻轻地点头:“三公子要我不要告诉你,夏天宁州一行我就忆起来了。”她痛苦得令人心碎,语调缓慢,“我姓袁,名圆圆。明年春天就满十六岁了。”
“三弟负你,我不会。无论如何,我也会陪着你,护着你……再不会让你难过,更不会令你流泪……”这是他憋了很久的心里话,握着她戴着丝绸手套的手,双目含情:“小桐不是很好吗?”
她奇怪:他不是应该意外的吗?为什么会这样欢喜,如此平静。
“嘿——”他苦笑,“秋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桐,是三弟告诉我的。桐表妹和母亲在一起……”
“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害她足足愧疚了半年多,韩峻如此,他也如此,非得看她难过才开心。
“小……不,圆圆,我是担心你难堪所以才一直没说。而且,我也没想好接受你不是小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