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你太聪明了,那些数字我一看就头痛,你怎么学会的,才两天功夫居然就理清了?”韩峰大喜。
“只要用心,不难!”这句话让她忆起了长宁王府的老管家,他就常挂在嘴边。
圆圆捡了一只糕点:长宁王府学到的东西可真不少,长宁王妃、罗馨、罗泰的刁难让她不但学会了女红、厨艺,还学会了帐目。有一次宁王妃的远房表弟无法理清帐目便将她叫过去帮忙,王妃还说七日之内弄不清楚就要将她关到小屋子里。原因很简单,长宁王府从来不养闲人。最初她也弄不懂,是老管家看她可怜私下里教会了她,并将算盘口诀教给她,让她学会了拨弄算珠。
韩峰小饮了几杯,浑身都是力气,带着圆圆在作坊转了一圈,洗染院里,十几口大缸规律地摆放在大厅之中,工人们有的染纱,有的染布很是壮观,外面是块极大的空地,各色彩缎、彩丝飞扬。几乎各院、各阁的管事都是下庄人,与母亲胡氏或多或少都熟识亦或带点亲戚关系。
次日,韩峰与圆圆亲自给各处的工人清算工钱,还提前支付了两月,有几个表现勤劳吃苦的还意外地加了一份红包:“这些日子你很用心,比别人织的布都多,这是奖银,请收下!”
“啊——”韩平大叫一声奔了过来,围在发放银子的桌案前:“妹子,我的那份呢?”
“大哥,红例银下月才有,正月、二月不计,这是提前与族长说好的。这两月出的银子是去年冬天的存货。”圆圆浅笑,“如果你手头吃紧,写借条给我倒可以支些给你,下月再从你的红例银里扣。”
“喂——”韩平跳了起来:“凭什么?那几个也是新来的,她们凭什么领薪银?为什么我就不能领红例银?”这分明就是欺负人,还尽欺负自家人,这韩峰真怪了,对下庄的人比对上庄人好,可别忘了他可是上庄人。
圆圆翻看薪银簿:“你看一下,她们也是预支的,马上就要播种了,大伙家里都很吃紧。要等到四月之后才能再领薪银。”
一名十三名的少女接过薪银,高兴得热泪盈眶:“奶奶,青儿可以给你买白米吃了。我领薪银了,表小姐还给了我一个红包……”
“红包?”韩平尖叫:“姓袁的,你凭什么给她红包,啊?看她那穷酸样,连衣服都是丁上丁,不可能有份子。”
韩峰气得直瞪眼,懒得与人解释那么多。
圆圆起身,“韩青儿这个月比别人都多织了一匹布出来,红包里是一匹布的奖银。你叫什么嘛?干多干少都是那么多月银自然不行,奖银当然要别付了。就得让其他人瞧瞧,干多了就可以多得,我们不会任何一个人。”“我说平哥,人家小丫头起早贪黑就挣了四两八碎银,至于你在这儿大喊大叫的吗?”
既然韩平叫得这么得意,还真得让他瞧瞧,与韩峰作对是没好处的。
圆圆操起剪刀,韩平吓得连连后退:“妹子,你想干什么?我……可什么也没做。”这丫头该不会疯了,要会剪刀扎他吧。
她经过他的身旁,走近普锦,用手丈量了一番,足够两套短衫的布料,剪刀一撕:“韩青儿,你过来!”
将布料叠好,又用纸包好:“这块青缎你拿回去做两套短衫,也让你奶奶穿穿绸缎。”“好好干!”
韩青儿的泪嘀嘀嗒嗒地落下:“表……小姐,你待人真好!”
“好了,你不是已经下工了吗?天色还早,回家帮你奶奶干活吧。”圆圆疼惜地抚着韩青儿的肩,用丝帕替她拭去泪痕:“别哭了,早点回家。”
韩平气得两眼喷火,给奖银就算了,她居然将普锦送人,虽然那个便宜可也值一两多银子呢。“韩峰,你管不管你媳妇了?”
他还就这句话爱听,“这普锦是库里的存货,平哥现在还管不着吧。”
“气死我了!”韩平跳了几步,怒气冲冲地出了花厅,欲出门方才忆起得弄点银子回家,否则连吃茶的零花银都没有了,还有家里的母老虎与三个女儿都嚷着要做新衣衫,最好能从这儿弄点普锦回去,当然是不要钱的。
“嘻——嘻——”
韩峰抬眼干瞪,“下一个,洗染院管事韩大宝。”“副管事张柱子!”
“嘻——韩峰,也给我支点几百两银子吧,家里实在没钱了,都入了绸缎坊的份子……”韩平嘻笑着,早知道这会儿要求他,就不该对他们大吼大叫,连好说话的袁圆也被自己得罪了。
“韩六哥!”圆圆一唤,韩六过来,将韩平领到一边的桌案前:“平爷,表小姐定了许多规矩,我们还得按规矩来。份子银借支按一成来,你最多可以借五百两,先写个借据。下次从你的红例银里扣。”
纸笔砚台早已经准备妥当,就好像专为韩平所设的一般。“什么意思,怕我赖帐不成。”
韩六笑:“平爷说哪里话,云锦坊是所有韩姓人的,你借支银子不留下据证,他也不留,我们还不得亏空。今儿连富爷的大公子都留了,快写吧。再说,连族长都说这规矩好!”他指着墙上张贴的告示,里面详详细细地写明的各种借支银子的规矩,上至族长,下至雇工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韩平大字不认得几个,从小就好吃懒做,只看清了两个字“韩政”,韩政乃是他父亲——族长的大名,连他也签字了,想必是同意的。也罢,写就写吧,谁让人家有族长的签字呢。
韩平提着满满一包银子,足有五百两。站在圆圆身侧,时不时张望那几匹普锦。
“平哥想买普锦,瞧上哪一匹了。前些日子绸缎庄是按十五两银一匹出货,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圆圆道,边看着名簿,边发银子,领取薪银的工人会写字的留下名字,不会的就按下手印。
“嘿——送我一匹如何?”
“送?”韩峰轻叹一声:“十两一匹,要便要,不要就留下。”言毕又指着墙上的告示:“平哥,你再仔细看看吧,我们可是得了族长的令,每月可以将普锦赏与有功的工人外,一律不准白送人。”
又他妈的是那告示,这不是欺负他认不得字吗?也罢,今儿就充充阔气,定要将那边最漂亮的普锦买回去给老婆、女儿做新衣,从布袋里掏出十两银子,重重地砸在桌上:“老子用银子砸死你们,瞧见没有,砸死你们……”抱着一匹普锦,洋洋自得地出了花厅,口里依旧骂骂咧咧,这个韩峰越来越不像话,半点不念旧,居然连十两银子也要。
次日,工人士气高涨,谁也不知道那红布包里究竟是多少碎银子,看样子好像不少,因为各院都有三个人领到了红布包,叮叮当当的比月薪银还多。
雪锦坊各院的事安顿好,又给总管韩六交待了一番。韩峰在库里挑了数百匹上等雪锦,还有几匹雪纱,备下明州特产。故意三日未去雪锦坊,进去时,里面依旧热火朝天,人人都很忙,还没到换工时辰,早有工人站在门口排队,都想早点接手,而下工的人又都想多留些时辰,多干几样活,这样就能多挣些银子。
刺绣坊里,十五名女工错落有致的坐着,她们正在赶制一批锦帕,听说这些全是要带到京城去的。雪锦出名时,韩绣也跟着出名,丝毫不压于丝州的云绣。绣纺的丝线全是雪锦坊自制,颜色鲜艳纯净,而图案更是韩绣老妇人亲手设计。这些的锦帕一张在市场上的最低价就得一两银子,不但久洗不掉色,还柔软细腻。
离雪锦坊东面二三十丈外,有两个院子,一是女工院,另一座是男工院,两院又相隔数丈。离韩家庄较远的工人大都住在此处,一个房间约莫八九人,大大小小,有单独的洗浴室,厨房、茅厕,和别处一样,这里也有许多规矩:下工半个时辰后,管事会查房,任何女子不得私自离开,吃完饭半个时辰必须上床睡觉。一日三餐,早餐每人两碗粥一碟小菜,中餐一菜一汤,是按量分配,晚餐是面条,偶尔有剩米饭。倘若遇到上工时间在作坊每人临上工时可以去饭厅领两个馒头。
圆圆特意让刺绣坊做了四方桃花手帕,图案是她自行设计的,在每一张手帕的角上,她亲自绣上浅篮色的“袁”字。
“表妹!”韩峰疲惫不堪。
圆圆聪慧机警,作坊的管理方式也不同别处,听说云锦、霞锦都是两班,唯独雪锦是三班制,每个工人只上四个时辰,有四个时辰的睡觉时间,还有四个时辰的学习时间。工人院每日有两个时辰的授课时间,专教他们识字读书,都是些最常见的字,每院都有沙盘,一到上课时,大家就各捧着沙盘开始练习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