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十点半钟,H大学校区,研究生楼底,王宽翩然而至。独自一人,装备简单,只有一口隐藏的宝剑、一个小小的罗盘、一小瓶白酒与腿边的桃木剑。
此刻研究生楼已然大门紧锁,因为新来的教室值班员已经走马上任了,担当起了每天定时开门、关门的任务来。仿佛这会儿已经到了研究生楼关门的时候,貌似没有可供出入的地方,王宽依旧端详着这幢大楼,仿佛要将楼上楼下的拐弯抹角都洞悉一遍。
摸了摸身后背包里的那一串钥匙,研究生楼大门的钥匙也在其中。当年和教室管理员老林关系极好,听说他是暗中帮助学校处理研究生楼灵异事件的驱魔人,二话没说就配了一串钥匙交到王宽手里,包括前大门、后大门以及各个安全出口的钥匙。末了,老林还奉上两条他本人最喜欢的玉溪名烟,把王宽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老林呀,我替学校办事自然有校方给我好处,我还欠你人情干嘛呀?”老林却笑了:“虽然你替学校办事不假,但研究生楼也是我教室管理员的地盘,这里有什么闪失我也脱不了关系。所以嘛,小伙子好好干,这事不仅是你帮学校的,也是帮我的,我别的没啥,玉溪还是有几条的。”
桃木剑在裤腿边的剑囊里微微响动。那是王宽的贴身法宝,身边有灵体、怨念、邪秽气息时,这件宝物总是会有反应。曾经留意到了王宽的这件随身物品,好像永远都不离过身旁,也听他提起过他这件宝物的种种传说。问及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又是怎么得到的这东西,王宽总是笑而不答,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我。
“果然是邪气横生,恶灵还不止一个!这些年来只怕是从来没有遇上道家高手来打扫过。”王宽暗道。提了一口气,纵身一跃,跃上了大门上方的平台。方才端详大楼时,王宽已然发现这处平台边的窗户微微开着。此时他轻轻将原本就没关好的窗户拉开,等容得下一人的身体时,“嗖”地一声便钻进研究生楼。
“你身边不是有钥匙么?怎么还学飞贼钻窗户爬墙壁?”听到这里我不禁问起这么个疑点。
王宽却道:“灵体对周遭的事物也是很敏感的,有时候更胜于人类。我开了正门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岂非更容易让盘踞在其中的灵体给察觉到了?”
“那你为啥还去找老林讨要研究生楼的要是呀?岂非多此一举?”我不禁大为疑惑。
“谁说我是为了拿钥匙才去找的老林呀?根本目的是去打劫他的玉溪抽!”王宽道,“只不过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方,我只想打劫两包就够了,他却不光给了两条,还把研究生楼的钥匙给我了!”
我也只有无语的份了,王宽却以为我期待他的下文,又不紧不慢地说起了他的故事来——
“今天就来探探这幢大楼的虚实。”
这幢教学楼王宽是再熟悉不过了。大专三年,专升本两年,无论是自习还是上课,王宽都经常光顾研究生楼。五年了,这所大学陪伴自己度过了一段令自己毕生难忘的岁月。只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今天竟然会以这样的目的、这样的方法重新来到这块地方。
师父曾和自己说过,H大的研究生楼渐渐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出没,而近来呈愈演愈烈之势。因为世人受现代科学的影响,对于黑暗的另一个世界似乎表示深信不疑的否定。尤其是以理工科见长的H大,更是以灵异事件为异端。每每有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与灵异现象,纵使有一大堆的证人也无法证明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件。试问就算有人相信,那相信的人占全校师生的比率又是多少?那些顽固不化的坚信者只能被迫接受自己出现幻觉的说法,毕竟不这样说就会被学校送进精神病院。
而王宽就是受师父陆天抒委派,来这里探探究竟的。如果真是灵异事件,那就除掉作乱的恶灵;如果事情是由”人”在装神弄鬼,则将他绳之以法。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那个在背后主使整起事件的元凶!
二楼两间多媒体教室,宽敞得足以容下二百多人同时听课。那是原本王宽上高等数学的地方。路过教室门口时,王宽略一驻足,裤腿边原本低吟的桃木剑此刻归于寂静:想必这里并非邪灵出没之地,于是赶紧又往二楼跑去。沿路上桃木剑的低吟时强时弱,王宽循着这宝物的指引,终于站在了一扇破旧的门前。
这是一间储藏室,专门堆放清洁工用的扫把、簸箕等等。此刻房门紧锁,门把手屋里不知有怎样的东西等着自己。推了推房门,这扇看似破败的木门依然牢固,只听见铁锁”喀喀”作响,门却纹丝不动。
“里面有东西!”王宽心道,却不敢随便开门,因为他担心,一旦开门,里面会出现什么不好收拾的状况。
若说鬼魂是此刻大多数人会想到的,那么王宽一定有别于这些人。因为在他心里,还有比鬼魂更可怕的。
因为在那扇门里,不仅存在着一股鬼魅气,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王宽内功深厚,自然听得清其中人类的呼吸,而妖气则是仰仗腿边的桃木剑才感知到的。
难道里面有鬼魂挟制着一个活人?这样的状况如何收拾?王宽心中暗想:假使以蛮力踢开这扇破门,再以独门轻功飞龙游步游走到恶灵身边,制住邪灵的要害,那该如何闪展腾挪?若是在我对付那只恶灵之前,他先对人质下手,我又该如何摆平?当下从口袋里的那一把铁定里捻出三枚来扣在手心里,那是从教室楼维修处里顺手牵羊拿来的,权当暗器之用。
王宽继续听着,凭呼吸声的方位,知道那个活人蜷缩在右边墙角。于是他飞起一脚,“轰”地踢开了储藏室的木门。只异步间,便已游走到那个人的身边。而此时王宽却愣住了。
适才凭桃木剑获悉,这间房间里不仅有一个活人,还有一个亡灵在活动。而此时只见一个人斜倚在墙边躺着,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探其鼻息,只觉她的气息悠长缓慢,似乎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可是那个亡灵却在哪里?
忽然间,裤腿边的桃木剑龙吟声大噪,紧接着一阵破空之声急袭后脑。王宽向一边抽身闪过,寒光闪出,一把宝剑递出,直刺对方咽喉。来者见王宽招式凌厉,当下向后退了一丈有余。而王宽惦记着那个昏迷中的姑娘,一时也没有追击。
“果然来了,你就是深藏在研究生楼里的亡灵?”王宽向方才袭击他的那个魅影说道,满脸的不屑溢于言表。
偷袭王宽的是一个手持金刚杵,高大威猛的高大汉子。由于是背光,只能依稀看出脸庞上的棱角,以及方正的五官。若非桃木剑在一边暗暗鸣叫,王宽只会当这个大个子是位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而不是自己常常要对付的恶灵。
抬眼看去,那位大汉眉宇之间比普通恶灵多了几分正气,甚至还有几分牵挂的神色。”奇怪!这不是恶灵该有的神情!”王宽暗自嘀咕了一句,“恶灵怎么会有如此浩然正气?又怎会牵挂这个世界?一般而言,恶灵该对这个世界怀有无限怨恨和仇视才对呀!”
不及细想,对方倒开口了。
“月易门高手的确非同小可。”那汉子道,“能识破我们踪迹的人物想必有点本事。你是贵派的第二代弟子?”
王宽没有答话。因为他不仅在思索这条汉子何以知道自己的底细、门派?同时也在考虑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汉子仿佛看出了王宽的心事,又嘿嘿笑道:“其实这些我们大哥早就知道了,你也别奇怪我们为什么查得那么仔细,当年我们带头大哥和贵派的好手曾经交过手,那仿佛是你的师兄,武功可略胜你一筹!虽然当时只堪堪打了一个平手,但他见识过你们门派的功夫。他会的,我自然全会,是以认得你的招式。你们月易门弟子还总是把自己的名头到处宣扬,好光荣是吗?”
“原来每次师兄们来H大调查亡灵出没的情况,都泄露了月易门的踪迹了!方才我施展的本门轻功身法和飞龙九式想必师兄们也用过,所以被他看出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师兄们都对付不了的邪灵,师父又为何会把这件任务交给我?”王宽心道,口中朗朗地说:“我们月易门弟子以本派为荣是很正常的事,总比你们这些躲在角落里暗算害人的孤魂野鬼强!说,你们在这里害人究竟是什么企图!”
大汉忽然笑了,笑得很诚恳。只见他幽幽地对王宽道:“带头大哥说,我们在这里只是替天行道,而他……待我妹妹很好,我也很需要他的帮助……你们不会明白的。我敬你是个聪明人,武功又好,还那么有正义感,还是早些走为妙。若一会儿我们大哥来了,想必有十个你,也照样跑不了。”
“说清楚!什么叫替天行道?如果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王宽正色道。从大汉的话里可以判断,这幢大楼里的亡灵似乎不止一点,而且它们在一起所谓的”替天行道”,就是谋害那些深夜逗留此处的夜归人。可它们的目的究竟何在?而且这大汉说漏了嘴,俨然是因为妹妹,又有求于这栋楼里的恶灵,是以才投靠过去的。莫非,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大汉依旧微笑,没有半点讥刺之意。王宽心中暗道:“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浑不似我开始想的那么粗鲁。方才跟他交了手,功夫俨然不弱,我一时间极难取胜。不妨下一个台阶,先把这个姑娘救出去。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再慢慢考虑不迟。”想到这里,王宽将女孩负在背上,转身便向外走去。
“慢着,这姑娘得留下!”大汉忽然将金刚杵一横说道。
王宽心下已然猜到他不会轻易让自己带走人质,便放下女孩,举剑立了一个门户,硬着头皮冷冷地道:“对不起,这位兄台。你能放我走,我很感激。但这位姑娘我必须带走,如果兄台坚决不允,那咱们只有刀剑上计较了!”
“好!不客气!”大汉说着,当头便是一杵,招式沉猛,四下里忽然风声骤起,吹起了仓库里的阵阵灰尘上下飞舞。那金刚杵直砸向王宽的面门。王宽斜身闪过,剑走偏锋,直刺大汉的左肋。大汉抽回金刚杵,砸向长剑。王宽凭空一跃,避开了这一杵,转而直刺大汉的右目。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立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待四十招以后,大汉渐处下风,眼见不敌,卖了一个破绽便跳出圈子,道:“我敌不过你,人你可以带走。只是有一件事还得请你明白。”
王宽重新背起女孩,问大汉道:“说罢,什么事?”
“我们办事有我们的原则,不希望外人插手。从今而后,希望兄台不要再来干涉我们的事。”大汉冷冷地道。
“看你的脸色,刚毅里带一点柔情,隐隐有几分正气,并不像是个坏人。何必这样啊?”王宽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若兄台不为虎作伥,小生真恨不得和兄台痛饮几杯。为何口口声声说要替你那什么带头大哥办事呢?”
那条大汉脸色微微有些动容,仿佛在思考王宽的话。只见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沉声道:“人各有志,兄台再莫多言!如果再在这里出现,兄台只怕会后悔的!”
王宽不再多说,心知暂时没法劝说这个男人,只得暂时背着女孩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去,转眼便消失在研究生楼的出口。
大汉望着远远离去的王宽,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身向研究生楼的深处走去。
二楼的走道里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大汉快步迎上那条人影,一边低声道:“大哥,按照您的意思,我已经放他们走了。”
“好,他没看出什么破绽吧?”人影依旧隐秘在一片漆黑里,但阴暗中还是能感受到他面部的表情——一丝冷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最好知道。”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忽然冷冷地说道,语气仿佛要把大汉给冰封起来,“别听那个小鬼多嘴,若是你敢背叛我,你知道什么后果!”
大汉不禁心头一凛,唯唯诺诺地说道:“属下不敢!”这一番对话,那一年还涉世未深的王宽连一个字也没听见……
听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插话了:“嘿!我说你个王宽,看到女孩子就心软,急吼吼地救出来了!你就不怕对方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给你看,有意让你上当的?”
王宽闻言翘了翘大拇指道:“果然是写小说的,想得就是比我们一介武夫远!逻辑思维很强悍嘛!”
在和那条大汉对阵时,王宽想劝降那条大汉,这一点我无法理解:“居然想说服一个灵体?老大你不会是当晚喝多了吧?”
王宽道:“我说那些话给这条汉子是有道理的:第一,我的确从他脸庞间看到了几许恶灵身上不该存在的正气,这点从我的随身桃木剑上得到过验证,因为面前的灵体若是本性善良,虽然它也会有所警示,但发出的声响很柔和,所以我断定该试试说服他。当然了,我也没有天真到相信靠简单的说服就把他拉过来,只能先动摇他一下;第二,他无意间提到了自己的妹妹,言语间充满了爱怜,证明他很看重这份兄妹情意,同样是个可孺子可教之人。另外,再和他过招的那瞬息之间,我留意到他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套在左手中指上。戒指的这种戴法,你知道其中的含义吗?”
“那表示在恋爱中!”我脱口而出道。
“聪明!我也知道这种戴法表示正在恋爱中,所以据我推断只要他知道戒指戴法的含义,就证明他生前是个重情义的人,绝非坏人!”王宽道,“即使死后变成了灵体,也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据此我想,没必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攻心为上才是王道!”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王宽的这些推论几乎都是建立在假设的立场上,几乎有点牵强附会,但绝非没有道理。问他这些话对那汉子究竟有没有用?他却甩了我一句小说里最经典的话来:“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此刻酒至半酣,我和王宽都微微有些熏然。桌上的菜肴渐渐有些凉了,我在那些餐盘上扣了碗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再给王宽端了上来。这位酒精考验的仁兄则给我和他自己的杯子里都添满了酒,醉眼迷离地继续着他的驱魔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