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宽依照男人的话,果然在多媒体教室找到了若兰。此刻她好好地伏在第一排的课桌上,似是沉沉地睡着了。王宽上前拍了拍她,道:“若兰姐,咱们走吧!委屈你了!”一拍之下,若兰竟还是不动。
“怎么了这是?”王宽心下思忖道,“莫非若兰姐也中邪了?”想着又晃了晃若兰,还是不见她醒转。而与此同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呻吟,将王宽惊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将移动窗打开循声望去,见窗台下赫然吊着一个人,肩头插着两口长剑,钉在了窗台底下,已然奄奄一息。方才的呻吟声是他发出的吗?
不及细想,王宽跃上窗台,抱着那人的身子,同时拔下插在那个人肩头的长剑。幸而这两剑未曾插在要害处,流血也不多。接着用力一提,将这个人提进了多媒体教室。将这个人横卧在课桌上,掏出随身的金疮药,扯开那人的上衣末了一些在伤口上。此刻王宽才想起看看这人的面目。而这一看之下,王宽不禁又一怔:这个人便是当日自己初来研究生楼勘察时,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大汉。此刻他怎么会被吊在这里?既然已经是灵体了,被那两口长剑钉在墙上,又何以会流出鲜血来?照理说,灵体是不会流血的呀!难道,他是师父曾经说过的肉身死灵?
王宽给他敷上的金疮药是月易门的疗伤圣药,不一会儿那大汉就幽幽地醒了过来。入眼见是王宽,不免惊了一激灵,差点就摔下课桌来。幸而王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我说这位兄台,你有气力走动吗?我带你出去?”王宽问道。那汉子点了点头。王宽当下二话没说,左肩上扛起若兰,右手扶着这汉子慢悠悠地离开了教室,一步一步地走下黑黝黝的楼道……
当王宽跨出研究生楼的大门时,迎面走来两人,依稀便是王丹凤和老爸。此刻两人满脸关切,仿佛方才自己经历的是一场生死相搏一般。
“怎么现在才出来,害得咱们担心死了!”王丹凤撒娇道。说着差点抱了抱表哥的手臂,这才发现王宽不仅背了若兰回来,还带着一条陌生大汉。
“我说宽儿,你怎么多救出来一个?”父亲有些奇怪。
“他?他是受困在研究生楼里的教室管理员,我给带出来的。”王宽说了一个谎,这人来历颇有几分奇怪,若是他替研究生楼里的恶灵——方才那个男人办事的,又何以被吊在窗外,那男人又不管不顾呢?此事颇为蹊跷,是以王宽便决定先救他一救,等他恢复了气力再打听其中的细节。
此刻离天明已然不久了,王宽心下也明了:若不是太阳快出头了,那家伙还没那么轻易放过自己。而下次他一旦学会如何使用拨云剑,只怕也不好收拾了。可是现在身边的这个大汉倒是没有异状,难道当初判断失误了,他并不是研究生楼的恶灵之一?那他又是什么人?
“那,宽儿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我看若兰也该检查一下有无大碍了。”老爸关切地问道。
“这个我理会得。当初我接下师父交给我的任务时,他老人家曾吩咐过,如果碰到什么疑难杂症可以去西郊城外的一个人帮忙,他的医术高明,想必这次把若兰交给他比让她留在校医院要稳妥得多。”王宽道。
“那行,早去早回吧!”父亲此刻也宽慰了许多,毕竟救回若兰总是一大收获,“一会儿老头子我还得去上班呢,你去忙吧!还有,照顾好你妹妹?”
“晕!这丫头还用得着我照顾?”王宽吐吐舌头,轻声说道。而自己的左脚却被狠狠踩了一下,疼得小伙子龇牙咧嘴的。
老爹赶去上班了,留下了两人,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似的。在王宽眼里老爹是个怪人,总是不关心他正在做什么大事,却会关心他是否吃得饱穿得暖这等小事。就不怕自己遇上连自己也处理不来的事情么?这一切的一切,王宽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老爹口中得到任何答案。或许,他和师傅一样,渐渐拿自己当成独挡一面的成年人来看待了吧!
王宽背着若兰行到校门口,举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将若兰塞进车厢里,抽身打算上车,却见那条大汉始终不即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王宽心里不禁暗暗称奇。
“你的伤没事了,你住在哪里?回去吧!”王宽向那大汉说道。
“那,你救了我就算白救了?有些事你想不想知道?”大汉忽然说道。
“噢?什么事?是关于研究生楼上的那个男人的事吗?还有你,你的来历我也想知道。”王宽道。
那汉子笑了笑,说:“那还蘑菇什么?咱们先把你表姐送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咱们再慢慢聊。”
王宽往车里一坐,向那大汉道:“上车吧,咱们走!”扭头向司机道:“去蜀山路,绿云城。”司机说了声好,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王丹凤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吐吐舌头,暗道:“又抛下我一个人,看我不在你老爸面前参你一本!”
“师父吩咐过,你要是遇到麻烦便来找师兄我,敢情还真有先见之明。这是你表姐?果然生得一表人才!”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叫白嵩,比王宽早入门两年,是以王宽进门便师兄长师兄短地叫开了,唤得这个年轻人笑得差点把喝到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这是白嵩的驻扎地,月易门秘而不宣的诊所。虽然这家诊所白天以接待民间诊断治疗为主要业务,给这个大当家的白嵩赚一笔外快,也算是他融入正常人生活的一种形式,但月易门弟子平日里有个伤有个病总是来找白嵩的小诊所,一群师兄弟们对他都好生相待。他本人总是自称,平生有三大傲人的才华别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第一是医药方、第二是法术、第三是我那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始终想问王宽他和白嵩究竟谁武功更厉害一些,王宽却总是板起脸来佯作质问道:“纠结这个问题和故事情节有关吗?”
这时候,若兰姐俨然清醒过来了,只不过脸色很差,俨然一副中了什么罕见毒素或者迷药的症状。这个就连外行人宽都看得出来,但见到白嵩一脸轻松,甚至还在一边泡了几杯茶招待一干人等,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若是问题严重,老白肯定先打理病人的事了,不会来招待我们哦!”
“说来是我不好意思,兄弟我这次也抓瞎了,捅了老大的漏子子不说,还要麻烦师兄你。这个……我表姐不会有事吧?”王宽道。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师兄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她就交给我了,半个月后自然无碍。”白嵩面露微笑。
王宽道了一声谢,便离开这幢不起眼的三居室屋子,大汉跟在王宽身后出了大门,白嵩则将两人送到门口。
“记得替师兄我向师父他老人家问好,最近我在闭关修炼,无暇给他老人家请安了,等出关以后我一定带两瓶好酒给他老人家喝。”白嵩打趣道。
“好,一定一定!到时候我也来!”王宽亦是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师弟你走好,等事情办完了再来师兄这里,师兄给你接风!”
王宽点点头,转身便大步走向小区的出口。虽然自己入得月易门时间不长,和这位师兄相识也只一年的时间,但此刻已然成了好朋友。若兰姐交给他自然是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兄弟叫王宽吧?”坐在小区对面的茶馆里,那条大汉与王宽慢慢地聊了起来。王宽点头。
那大汉又道:“我叫李寿成,承蒙兄弟救我,不然昨晚只怕凶多吉少了。”
王宽没有客气,喝下了杯中的茶水,定了定神道:“其实昨晚我救了兄台也是有事相求的,不知兄台能否如实相告?”
“说吧,只要在下知道的,一定全都说出来。”李寿成爽快地答应了。
“我想知道研究生楼那一个恶灵为何会盘踞此处?看他年纪不大,不像是寿终正寝的主,他又是怎么沦落为一个孤魂野鬼的?”
“他叫林剑,曾经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学长。他原先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因为身患重病时遭到女友遗弃,所以原本就对那些多情的男男女女们心怀怨忿。所以恨透了世间那些自恃为了一个情字而自称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男男女女。那年他受不了病痛折磨,所以选择了在咱们学校研究生楼的最高层跳楼,死后他也成了盘踞在楼中的孤魂野鬼。原本死后他就应当老老实实重入六道轮回的,却偏偏心生怨恨,说要替天行道斩灭那些用情不慎重的男女。”
“然后他就专向过往研究生楼、出双入对的年轻人下诅咒对吗?”王宽道。
李寿成点了点头,说:“不光是出双入对的,只要言语间涉及情爱的那些人,无论男女,他都一律痛恨。他这样的脾气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照理说我也不该再追随他的。”
“那么,他荼毒生灵,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损人不利己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王宽道。
“此言差矣!尽管他的确是损人,但也未必不利己。”李寿成道,“根据他修炼的法术秘籍里记载,对人间情侣下了诅咒,就可以汲取他们体内的神明力量,借此可以增加自身的修为。据说到了火候就能恢复肉身,做一个平凡的人。但是,为此残害的可就不知得有多少无辜的性命了!”
王宽轻啜一口茶水,心里却在暗暗嘀咕:那丹凤妹妹她们何以也受诅咒呢?难道是因为这几个丫头片子感情好,情同手足才被林剑所嫉妒,是以才诅咒了他们?当下也没管那么多,只看着李寿成的双眼道:“兄台的确不该助纣为虐,但小生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不知兄台是为了什么事而替林剑办事的?”
李寿成苦笑道:“那颗说来话长了。当年,那位抛弃林剑的女孩,正是我的妹妹。虽然舍不得他得病,发誓说要好好照顾他,但后来知道,他这个病是因为修炼了苗族人的蛊术而染上的反噬之症,便觉得林剑是个会用蛊毒来害人的家伙,便愤然离开了他。后来果不其然,林剑即使死后依然化作了灵体,趁着我们不备时在我妹妹身上施展下了情爱蛊,一旦我妹妹离得他远了,或者是萌生二心,全身上下便痛不欲生,所以只能留在林剑身边做个傀儡。这一点,我虽然痛恨林剑,却对蛊毒一无所知,是以也救不了我妹妹。
“其实我李某的确不是个东西。我也是个亡灵,只是在凡间就割舍不下那个同胞妹妹。某一天我心事重重之下过马路,没留意到那辆撞向我的大卡车,于是出了车祸,还没被送去医院就已经气绝身亡了。而林剑身边有一种丹药,叫还神丹的,可以让亡灵自在地出入人间。虽然凭这种丹药我们在夜晚拥有一身武艺和法术,到了白天我们照样与凡人无异——不过那也足够了,只要能照顾我的胞妹,等到她毕业、找到工作和一个好男人了,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重入轮回了。”
“敢情兄台还是个性情中人。那定神丹我也听家师说过,每服下一丸,可保三月的药力,三月之后若不再服一丸,则会魂飞魄散,因为这种药丸是逆天而行的邪物,自然会让服食者不容于天地正道。”王宽道。
李寿成黯然道:“当初我误入歧途已然不该了,此刻又差点害了小兄弟你,这个也不知小兄弟你会不会怪罪?”
王宽一愣,道:“怪你?为什么要怪你?难道……我的拨云剑是……”
李寿成苦笑道:“是,不过当初我的计划是让我妹妹装成研究生楼里邪灵的受害者,让她一路跟随你回到住处。不曾想你送她去了校医院,她又等你走远了,便悄悄溜出校医院尾随你回家,在你熟睡中用摄魂大法摄取你潜意识中的那道召唤拨云剑的咒语,打算交给林剑换取下三个月的药丸。没想到拨云剑是找到了,她却没有舍得杀你,只因为你用的手机铃声和我过去用的一样,所以她一时间想到了我,心中伤感之余,竟没下手,只带回了那把拨云剑给林剑。结果我就被吊在楼中受刑,而我表妹因为学得巫毒教的一些粗浅法术,林剑又正值用人之际,所以也没有为难她。”
王宽颔首道:“没想到竟是一支手机铃声救了我,更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就是令妹。只是不知道林剑为什么要我的性命,难道就是为了我的乾坤丹?”
李寿成道:“是,虽然乾坤丹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石球,但你们月易门弟子随身携带后,其中融合了修炼者的九成功力,所以它是灵界难得的至宝。只是现在月易门弟子都还健在,所以这宝物也只有从月易门弟子手里硬夺了。林剑虽然凶恶,但终因法力有限,终日只能在研究生楼内害人,若换了其他地方他也只算个三流角色。如果有了乾坤丹,他功力增长何止百倍!虽然他没什么野心,只想尽早修炼出人形和我妹妹在一起,却也不甘困居一个小小的研究生楼。若非林剑是个修炼蛊术的怪物,心眼也能大度一些,没准也是个好男人,我会认她做妹夫的。只是眼下……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王宽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大,你就那么怕林剑啊?他很厉害么?昨晚我试过了他的身手,也不过如此。”不得不承认,若非有拨云剑在手,又劫持了若兰姐姐,昨晚十个林剑都不是王宽的对手。
“那是你小看他了。因为昨晚正逢阴历十一,他的功力没有达到最强。而阴历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是林剑的巅峰状态,那时才能往来穿梭于人间,杀他想杀的人。”
王宽一听之下不禁暗暗叫苦,昨晚虽然见林剑内功不及自己深湛,敢情那时他是没在状态,若要处于巅峰时期,那他的功力与自己相比究竟谁优谁劣?加之他手中有一把拨云剑,手持利器,自然亦是如虎添翼。况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约他三天后的阴历十五会面,这下如何收场?难道真的要把乾坤丹给他?
“不过小兄弟你也不要悲观,毕竟林剑虽然厉害,倒也不是全无弱点。”李寿成道。
“噢?那兄台知道林剑的弱点在哪里?”王宽道。
“我只是听他说起过,也不是很清楚,这就要靠小兄弟自己去悟了……”李寿成叹了一口气道。
“那好,多谢兄台了,今兄欲何往?”王宽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个孤魂野鬼四海为家也习惯了。因为我表妹的疏忽,我代之受过。如今小兄弟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但这样一来我只怕是无缘再在林剑麾下办事、照顾我的妹妹了。而且更有可能的是,林剑要是知道我此番逃脱了,只怕要杀我而后快了。”李寿成依旧苦笑道。
“那你的妹妹的状况,兄台一定很挂怀了?”王宽微笑道。
“担心归担心,林剑现在正在用人之际,他也不会拿我妹妹如何的,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李寿成道。
“嗯,这个李兄放心,咱们一起来想办法。你为了救你妹妹,我也要救我表妹,毕竟我家表妹被林剑下了恶咒,小生还得想办法替她破了这道咒语呢!”
“那……我的话小兄弟你都相信?不怕我使的苦肉计?”李寿成道,仿佛是在试探。
王宽点点头,露出一副阳光灿烂的微笑。李寿成伸出手,紧紧握住王宽。很久了自己都是生活在林剑的摆布之下,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的胞妹也处在水深火热中。此刻王宽这一点头,也就承认了自己。
“事成以后,我一定陪小兄弟你喝上一顿!”李寿成说话已然有几分哽咽。
“好!不醉不归!”王宽依旧微笑。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王宽就确信与这条大汉终究有一天会成为知己。
“林剑这是个昏招,临阵斩将可是用兵上的大忌噢!”我道,“不过也印证了老大你之前的推断,把那个傻大个给争取过来了。”
王宽笑了笑道:“那也只能怪林剑自己心眼太小了,这么处事才像他这种人嘛!只是他每月十五的巅峰时刻依旧不好对付,我话也说出去了,只怕不太好收场哟!”
“那咋办呢?以后改改你那爱吹牛的毛病呗!否则就死得难看啦!接下来又怎么解决这事的呢?”各自都添上了酒水,王宽依然是那股评书先生的语气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