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这个前来敲诈我牛排大餐的瘟神,我回到了办公室。在喝干了不知多久的茶杯里续上了刚烧滚的开水,点上一支饭后烟静静地抽着,一边也在细细地思量这段往事里的个中关节。
记录下这个故事的具体时间是二零零七年年底,尽管王铁生一再强调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并非故事,可是我猜这起所谓的”亲身经历”远远没有到结局,因为在苗月兰和王铁生道别的那一个晚上,苗月兰神秘兮兮地交了那一套不知是真是假的草药给这个萍水相逢的情郎手里,谁也不知道姑娘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曾经怀疑过,这份”百草续命膏”究竟是由何成分构成的?又会不会是苗月兰精心调制出来加害于王铁生的?素来天真乐观的王铁生闻听此言也总是笑骂我心理阴暗:“她要害我或者欺骗我早就得手了,还用得着拖那么久吗?况且,我跟她也无冤无仇,没欠彼此任何东西,又何必加害于我?”
想想也是,情人之间送一点礼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礼物奇怪了一点,竟然是药品,这不是存心咒王铁生得病或是受伤吗?总是觉得其中还有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王铁生却在QQ上跟我说起了:“想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此后不管是那一只猫咪还是苗月兰就再也没出现过,好像我的生命力从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说罢,他还发过来一个搞笑表情,某个卡通人物拉着二胡,脑袋旁还写着一行闪动文字:“往事不可追,回忆好像冷风吹。”看得出来,尽管他依旧是个爱笑,也爱给身边人带来快乐的人,但心里还是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烦恼与介怀。
此后的很多日子,我们俩见面的频率比之以前又有大幅度的下降。这一点也不奇怪,重色轻友是每个男人的通病,王铁生是个完全正常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每每周末和国定休息日,陪着女朋友小师妹去逛逛公园、吃吃西餐、购买一下东西或者就两人四目相对地发呆,也是不错的选择。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两个宝贝约会时会去这些地方、做这些事?难道说本人在跟踪他们?我只能说我没有偷窥癖,也不想做私家侦探去跟踪谁的私生活。虽然王铁生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约会内容,却会把每一次的约会写进博客里挂出来让大家看。不是晒幸福秀恩爱,而是文艺青年独有卖弄才华的习惯。我是他博客里的常客,并非是对他的业余生活有什么兴趣,而是去取经的,学习人家的写作风格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优良品质之一。
总是钟情于王铁生习惯挂出来的那些千余字小散文,篇幅很短,却透着浓浓的生活情趣与人情味儿,很温暖也很可爱。不得不承认,都市里快节奏的生活导致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能有毅力腾出时间来写作的朋友已经不多了,能写出如此贴近生活的散文更加不容易。王铁生在网络日志里一直都以纯文字风格来继续生活,好像从来不会写带图片的日志,而每一次和女孩外出活动时所拍的合影都会挂进博客的相册里,只有我们几个相对比较要好的朋友才知道密码,并得以进入相册一睹女孩芳容。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若是撇去长头发,就是小一号的王铁生,让人不禁眼前一亮,也难怪能把这臭小子觅得神魂颠倒了。谈及为何不在日志里多添加几张相册里的照片来博取点击率,王铁生却煞有介事地说:“那是我对自己的文字有信心。只有江郎才尽的草根写手才会发表图文并茂的日志,这对走纯文字路线的我来说一直是不屑一顾的。”听完这段评述,我们一群死党忍不住集体表示无语……
正当所有的朋友都对王铁生近期甜蜜的生活表示羡慕嫉妒恨与无尽的喝彩时,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切会发生得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那一段日子里,我们单位正在接受上级部门的审查,我主要负责固定资产的检验与登记,一连半个月都忙碌得焦头烂额,也没精力关心任何更多的事情。每一天都抱着一大堆的文件、标签和数据,全办公楼地上下跑,累得简直拉了胯;回到家里倒头便睡,还经常忘记了洗脚。自己都无法理解,素来喜欢宽松、悠闲、不紧不慢的生活模式,又如何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是怎么活过来的。
直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才有机会忙里偷闲地溜到网上去浏览素来经常光顾的页面。开心农场里的作物早已被同伴们偷得所剩无几了,匆匆地收割了剩下的果实,却已无心再播种,直接将页面切换到了老王的博客。让我惊讶的是,即使勤劳如此,这家伙也已经有几乎一个月没有更新作品了。最近的一篇日至还是在上个月的十日,正好是我们单位发工资的那一天——
“春末夏初,早已是花飞花逝的日子了。站在小区的水景区附近,凭吊这段浪漫而又有些伤感的日子,也迎来了一群群小小的癞蛤蟆,蹦蹦跳跳地从脚边路过。走路的时候,还得格外小心,不然就踩扁这些小生灵了。这成群结队的蛤蟆是不是在迎娶传说中的天鹅?我不知道。反正,我也在等我心目中的天鹅,而我这只癞蛤蟆却……”
一段若有所指的文字,仿佛是王铁生一贯爱说的那些奇怪笑话一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搞的什么鬼,抑或是……病了?对了,以前即使我再忙碌,QQ却始终处于在线状态,王铁生也始终会皮厚地过来”骚扰”一下,不管我有没有时间回复。半个月了,都没收到他的只言片语,甚至连一张QQ表情都没有。这简直是怪事!素来活跃的臭小子难道真的……我无法想像。
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盒凉粉,充作午餐,打包回了办公室。我也借此有机会利用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王铁生的手机。漫长的”嘟嘟”声,逼得我考虑是否需要重拨号码。就在我快要放弃时,电话却通了,接电话的居然是一位中年女性的声音,好像是王铁生的母亲。以前我去过王铁生家,与他母亲有过数面之缘。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也是总是她老人家接的——王铁生总是爱抱着手机瞎捣鼓,从不爱打理固定电话。
“喂?哪位?”对方语言和善中略带谨慎。我才想起自己从未把自己单位电话号码留给王铁生,在他手机里自然无法生成本号码的主人,也难怪对方会如此陌生。
“阿姨您好,我是王铁生的好朋友李晓枫,请问他现在在么?”平时和老王大大咧咧地说话惯了,忽然间换作如此礼貌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
“他……病了,正在住院。”阿姨的话明显有些吞吞吐吐,仿佛要承认一件接受不了的事情一般。
难怪这小子最近失踪了,原来还真把自己给弄进了医院里啦!匆匆地问阿姨要来了医院名称及详细地址,下班以后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踏上了地铁赶去探望这个从不让人省心的傻小子去了……
幸而,尽管行色匆忙,我却没忘记带一些简单的水果作为探病的道具送去。这是一家地处市区偏远地带的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据说是以心肺外科为专长。情急之下,我也未及打听王铁生究竟是因为什么病才住院的。眼见这家医院里一队的老弱病残来来往往,或是配药、或是打点滴,还有几位长期住院的病人一脸麻木地躺在病床上,只有一双失神的眼睛遥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景,仿佛对那一个健康人的世界充满了眷恋。我不禁暗道一声”不妙”,大步流星地冲进了电梯,直接把自己送上了十八楼——王铁生就住在这层楼的某一间病房里。
窗明几净的斗室,摆放着三张病床。其中两张病床上的病人气色都还不错,正是用餐时间,他们用餐丝毫不见有任何困难。无论是地面、床单、床头柜与床架,还是窗棂、卫生间,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让我想起了单位里那一位工作勤勤恳恳的清洁工阿姨,也一贯地把周遭的一切布置得如此有条不紊。或许,负责打扫这间病房的清洁工,同样是一位负责任的好员工吧!
王铁生躺在靠窗的那一张床上。见此情景我也不禁小小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家亲爱的老王不是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或是特护病房,情况仿佛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严重。只不过我来时他正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忍心唤醒他的安眠。
“他晚饭以后吃了药,现在睡着了。”身边,王铁生的母亲盛阿姨接过我送来的水果,一边开口道。我印象里,她是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形象,皮肤黝黑,办事麻利,为人也很爽快。而今她一如昔日印象里的干练,只是宝贝儿子病倒了,精心照顾儿子之余也不免有点憔悴。坐在盛阿姨身边的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一副书生气派,但胡子拉碴的仿佛好几天都没打理过了。我也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究竟什么来头,王铁生家的亲戚么?当下也只和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时候也不早了,晓枫你吃过晚饭了吗?”盛阿姨抬腕看了看表问道,“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吃去?”
我刚想推辞,独自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奏起了《用餐进行曲》。盛阿姨原本僵硬的表情此刻也不禁莞尔,忙拖着我和身边的那位年轻人一起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