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对面,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馆。盛阿姨大方地点了一桌子美食,男孩子最爱吃的肉食类占了极大的比重。尽管我表面上并不声张,但俨然一副食指大动的气势。面前那个小伙子想必也跟我一样,因为看他的颜色都快泛出一丝浓浓的绿光了。
“两位请便吧,跟盛阿姨可不用客气!”她仿佛看破了我俩的心事,在我和那位小伙子面前的碗里各送上了一大块牛排肉。头一次听说牛排还能做成中式菜肴用筷子夹着吃的。
“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那位小伙子终于开口了,也免于让我觉得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我叫王宽,是王铁生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同门师兄。”
“我叫李晓枫。”端起手边的茶杯和他对碰了一下。当晚没有喝酒,我们三人都是喝了店里赠送的大麦茶,权且以茶代酒了。
“嗯,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嘛,我说我是王铁生的同门师兄。”王宽对我的反应颇有点诧异,好像我应该被他所说的话惊得语无伦次似的。
“我也听王铁生说过,他参加过一个神秘组织,想必你也是其中一员吧!”我笑了笑说道。虽然没有把握,可我决定还是瞎猜一下。
“嘿!老王这家伙,嘴巴贼快哦!”王宽乐了,“把咱们最大的秘密都跟你说起了!说说,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基友?还是死党?”
若是别人被这么问起,肯定会大骂提问者是神经病了。可我偏巧很吃这一套,也许我也一直都没长大,像个没正形的老天真吧!当下我也毫不客气,回答道:“说咱俩是基友也算不上,顶多是要好得睡到一张床上去,抑或是一起喝喝啤酒、吹吹牛皮什么的。至于说你们那个神秘的组织,王铁生也没告诉我确切的职能和名称,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宛如武林门派的存在而已。”
王宽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该怎么和我解释他们那个神秘门派似的。好一会儿他才正色道:“我和老王都是一个神秘门派——月易门中的弟子,至于说我们这个门派究竟是干什么的,恕我不能向你这个局外人如实相告了,我只能告诉你,本门处理过很多涉及灵异事件和不为寻常人所知的‘非人类’。也就是说,我们是处理人死后遗留在世间的残余精神力量的特殊组织,至于那种精神力量,我们称之为‘灵体’。”
“那,你们所说的‘灵体’,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鬼魂么?”我问道。听王宽如此解释,不免让我想起了捉鬼画符的茅山道士,难道一直都是我好兄弟的王铁生以及面前这位王宽都是这类宣扬迷信文化的家伙?
王宽却摆摆手道:“这么理解很片面。也许世人都觉得什么鬼魂、魑魅魍魉都是迷信,但灵体却是一种存在形式,属于人类死后残余的精神能量。初中物理里能量守恒定律你还记得吧?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人体可以看作是一个能量体,肉体由物质能量构成,每天吃饭、喝水,都是从外界摄取能量转化为自身能量的变化过程;至于说人的精神,在我们月易门弟子看来也是一种能量形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也许你会觉得我说的这么一套理论很令人费解,但它是科学的,绝非你想的那些迷信玩意儿。”
“那,你所说的灵体,王宽大哥你自己见过么?”我被他所说的话吸引住了,饶有兴致地问道,“抓一个给我来瞧瞧吧!”
王宽却作势欲倒:“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抓去呀?灵体虽然我也遇到过,但也未必每天都能遇上。正如喜马拉雅山区传说的雪人,神农架地区传说的野人一样,虽然有不少人声称自己见过,但谁也没能抓个活物来证明的确有这种生物。所以说,你要我抓个灵体给你看,恕我目前无能为力了。”
“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尽管你从没见过鬼,但不可以绝对地说鬼并不存在,只有借助某一件工具才能看见它。”不知怎么,当初王铁生对我说过的话此刻由我说出来了,简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修改过。用这句话来附和王宽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叫王宽的家伙倒对我这句话佩服得五体投地:“难得有朋友这么认可,快哉快哉!敬你一杯!”说罢端起茶杯和我碰了一杯,继而一饮而尽。我心里窃喜:盗了当年王铁生那句话的版,还占了他师兄的口彩。
“那么,铁生究竟得了什么病?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在……呃……执行你们月易门任务时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个问题是不是提得太尖锐。转念想想,若是王铁生真是因为接手了月易门的事情而进了医院,盛阿姨还能和王宽如此相安无事地一起吃饭么?只见盛阿姨在一边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聊,丝毫没有异状,我不免怀疑起我这后半个问题是否多余了。
只见王宽望了盛阿姨一眼,盛阿姨则冲他苦笑了一下,仿佛赞同他说出实情。王宽这才说道:“其实嘛,王铁生也是因为心上人的逝去伤心过度导致了气血妄行,憋出了内伤,才不得不住院治疗的。”
“嗯?你说什么?他那位女朋友么?怎么了?”我不明就里地问道。
“死了,就在三天前出的车祸……”王宽叹息道,仿佛也对这件事扼腕。
“大约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了。在市中心的绿地花园里,两人闲坐聊天。老王耍孩子脾气,非要小师妹给他买酸奶,而姑娘则开玩笑地说,看中了那家卖酸奶的小超市隔壁那家小礼品店里的琉璃挂坠,说老王要是能给她买下来,她就答应买酸奶给老王。实在的老王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块首饰他也留意很久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红票子,让她买了酸奶,余下的正好是给她买琉璃挂坠的钱。眼看着小师妹蹦蹦跳跳地过了马路,老王会心地笑了笑,沉浸在满怀的柔情里。可他并不知道,这将是他们的生离死别。
“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划破寂静的天空,也把原本满面春风的老王惊得面如死灰——他分明看见,那辆黑色的别克轿车把小师妹娇小的身躯撞飞了。他最喜爱的姑娘,始终被他昵称为”宝贝”的女友,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接下来的事情,老王自己也说不明白了,只依稀记得,他点了那肇事司机下盘的十余处穴道,防他逃离现场。拽着小师妹就往附近的医院跑。当得到了小师妹停止呼吸的报告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即将崩溃的神经,晕倒在了医院大厅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住进了那家小师妹最后弥留的医院,理由是他气血逆向运行,心、肺二脉受损,所以总是咳嗽。这显然是心绪饱受打击导致内息的走火入魔。
“‘若非这小子内功深厚,只怕受了这等的刺激,这条命早就挂了。’师父来探望王铁生时曾经这么说,但他老人家的到来并没有给老王的伤势带来多少转机,他依然是每天只喝三碗粥,吃半个花卷,其余时候不是在打针吃药,就是在昏昏欲睡中度过的。至于说偶尔听他嘟哝着什么,也只是在梦中唤着小师妹的名字。
“事情的梗概就是这样。”王宽仿佛是说了太多的话口渴了,倒了一整杯大麦茶一饮而尽,“内伤恢复起来虽然很慢,但也死不了。目前,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心病。”
这一顿晚饭,好像是由我添了一道败笔,不该提及王铁生的病情,闹得咱们三个谁也没有吃好。盛阿姨却难得露出了笑脸,说孩子你多心了,你这也是关心铁生的身体,我很高兴。王宽虽然没表态,但在一边冲我扮了一个鬼脸,仿佛在说:“就你小子多心,王铁生的内伤是为情所困,可不是我们月易门弟子加害的!”
和王宽的第二次见面是在H大学的校园里。那一天灰蒙蒙的天空正下着朦胧细雨,我却选择这样的天气来学校玩,不是因为在这里挥洒过多少大好年华,也不是为了追忆什么离别之情,只不过是听说学校里为了迎接高校评估,大费周折地改善了校区园林与河道,治理了困扰已久的校园小河污染问题,并且从郊区引进了一匹锦鲤鱼、大白鹅、麻鸭和难得一见的黑天鹅,倒是成了一处风景。
趴在小河边的护栏前,默默地望着身边的大妈带着孙子在河边掰着面白碎屑喂鱼,温馨得让人伤感。小的时候外婆照顾我的日子很多,总是让外婆带着到处散步。外婆也很喜欢我,逢人便介绍:“这是我外孙,我家三女儿的儿子。”现在外婆身体不好,总是受一些老年疾病的困扰。正犹豫是不是该挑一个日子去探望一下,后脑勺上猛然被人拍了一下。抬眼看去,却是那个不爱剃胡子的王宽。
今天这家伙倒是把脸刮得一干二净,丝毫不见几天以前那一脸的颓唐。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是来学校替王铁生代办离职手续的。
“最近他身体不好,手头的任务又多又杂,没人料理之下几个同事都开始团团转了。所以本门决定委派另一位弟子前来接替王铁生料理工作,那臭小子则留在医院里养病。我刚把老王的事情给办了,正好在这里闲逛一下。”
“哦,王铁生病得很严重吧?还真因为感情问题连工作都干不了了?”我问道。素来以为我这位朋友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见一个女孩就容易产生好感,并声称喜欢上她。谁也不知道,总是无所顾忌的王铁生居然会为了情人的逝去而大病一场。
王宽仿佛听出了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拍拍我肩膀道:“别以为你这位朋友总是嘻嘻哈哈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他感情可细腻了!虽然经历过好几场感情纠葛,但每一次眼里只有对方,喜欢对方喜欢得连脑袋都舍得给。尽管你们俩是死党,但你是男性,只了解他跟兄弟们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却从不知道他对待爱情时的真实情感。”
“哦……”我一时间也无言以对,不知先前对王铁生的评价究竟算不算合适。这时候,王宽的手机连天价地响了起来。
“是盛阿姨,估计有情况。”王宽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我是王宽,阿姨您请讲!”
只见他没说几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如临大敌地说道:“好的,您先别急,我一会儿就赶过来。”说罢便挂掉了电话。
“发生了生么事情?”见王宽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我心知不妙连忙问道。
“王铁生病情有点恶化,我得赶紧过去。”王宽道,刚想走时又扭头看了我一眼,“你也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