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快期末了,你们要考几科?”宁玉每次问玉天澜什么问题的时候总要仰起漂亮的脑袋久久地看着他高傲的下巴,因为他的回答有如天神的旨意,久久才能到达人间,或者根本没有,这次是没有。
宁玉失望道:“学长,你是不是讨厌我?还是我说话太蠢了你懒得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玉天澜才把他高傲的下巴的角度往下调了调道:“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喜欢你呀,只是我很少说话,也很少有人跟我说话,反应慢了点。”
“是吗……”宁玉羞涩地垂下密密长长的睫毛,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又只能看到玉天澜高傲的下巴,“学长,你刚才说,说……说……说你喜欢我?”真让人怀疑宁玉的嘴巴和玉天澜的耳朵是不是因为身高差太多而距离太遥远,以至于声音的传播需要经过一段人体可感知的时间距离,这么要紧的话玉天澜听到也能面若寒霜波澜不惊——宁玉却觉得一阵阵热浪往脸上冲脸上,便跑开了去。
“我记得这里有个卖书报的老奶奶的……”宁玉喃喃自语。旁边一个头道:“前两天让学校给赶出去了,真是的,人家老奶奶生活不容易,怎么这样……”宁玉随即加入批判学校同情老奶奶的行列。
玉天澜带着他惯有的清冷,迈着长腿过来了,拉起宁玉的手走进芙蓉食堂道:“你都大三了,学了三年的法律,理性一点行不行?”
“我……我怎么了嘛?”宁玉委屈的说,实际上她不知道玉天澜所指的“非理性”是什么。
“都这么大了,难道还在青春逆反期吗?学校做什么都是错的,政府怎么样都是坏的。”
宁玉终于明白玉天澜说的是什么,道:“可是,可是老奶奶很可怜啊,卖点书不是很好?”
“说卖就能卖啊?卖书是要许可的。老奶奶能卖,那大叔大爷大婶,大家都随随便便进来卖书,那不乱套了?不要对人不对事,要是被赶的是一个拉里邋遢流里流气的小伙子,你们指不定要叫好呢,尽瞎起哄——”
这话要是针对别人说的,宁玉会很崇拜玉天澜的,可这偏偏是在批评自己,虽然如此,宁玉还是觉得玉天澜浑身上下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智慧的光芒,甚至是他脸上红豆干般的痘痘——都显示了他成熟的魅力——帅哥就是帅哥,长点痘痘还是帅哥,人家灰姑娘身上裹几层灰还是美女,痘痘怕什么?
“学长,你打算考研还是工作?”宁玉又开始问一些看似不要紧,其实很要紧的问题,要是问别人这话是不要紧的,问玉天澜却是要紧的。玉天澜没回答,拿起餐盘打菜去了。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沉默不语。
二人继续沉默着走到海滨校区,玉天澜终于开口道:“到海边走走吧。”
玉天澜微微俯下身,拂开宁玉脸上被海风吹乱的秀发,温柔地问:“丫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宁玉闻言,一阵呆,随即感到一片慌乱,从脖子根一股股热流往脸颊上涌,忙拿开玉天澜的,手背过身去道:“哪有啊?”
玉天澜在宁玉身后幽幽道:“没有就好,我毕业后要去内蒙古,也免得你记挂。”
玉天澜话音未散,宁玉却已双眼垂泪,回身望着玉天澜清冷英俊的面庞道:“你为什么要去内蒙古?你脑袋有问题吗?你一学法律的,去那里能干什么!”
“我就是内蒙古人,那里是我家。”玉天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学长,你……你不要去……好……不好?”宁玉抽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着。
玉天澜缓缓举起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海风吹得他的手指有些凉凉的,玉天澜轻轻拭去宁玉的泪水,揽她入怀,幽叹一声道:“你打乱了我的人生计划。本来我想,大学都不谈恋爱,也省得毕业了多考虑一个人,可是你还是出现了……”
“是吗?我正好相反,我一直都希望跟一个帅哥谈恋爱,可是一直都没有出现一个看得顺眼的帅哥,等到毕业了,他去哪我就去哪。”宁玉在玉天澜怀里抬起头俏皮地看着他,玉天澜突然推开宁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帅哥,我很抱歉!”
宁玉莫名其妙地看着玉天澜道:“我刚才说的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呀!”
“可我长得这么丑……”
“不会呀!你很帅啊!”
“你……你说我丑就算了,还这样取笑我!”玉天澜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完全没有玩笑的迹象。宁玉顿了一下,道:“你还叫丑,那天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也见不得人了,你不就多长了几个痘痘嘛?要身高有身高,要身材有身材,要五官有五官,算帅哥啦,就是被痘痘扰乱了,不那么容易看出来而已。”
“你说真的吗?我,真的不丑?”
宁玉摇摇头道:“真的不丑……你太过关注于你的痘痘了,以至于忽略了整体的美感。”“我的整体?”玉天澜摸了摸脸茫然地问。
“你……你不会很久没照过全身镜了吧?你身材很好的,真的。”
“是吗?可我现在上哪照镜子去?这边没镜子,以前那校区倒有,也照不到全身。”
宁玉有一阵想要晕过去的冲动——不照镜子还能活,道:“我看你是太关注于人生法律的问题了,已经到了不在乎外表的境界了。”
“我……我从高二就开始狂长痘痘,长到我绝望,等我绝望了我就不怎么照镜子了,丑就丑了。”
宁玉嘴角牵动,冷笑几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高?”
“大一的时候量是一米八。”
“你一米八?”
“我真有一米八的,真的。”玉天澜认真地说,唯恐宁玉不信。
“你最好回去量一下你有没超过一米九了——你没发现你比人家高一截?”
“啊?没一米九那么恐怖吧,我上大一就十八岁了,还那么会长啊?”
“我咋知道,你确实接近一米九了,还有,你老是穿这件绿衣服……”
“穿绿衣服怎么了?”
“不是……你……学长,”宁玉换上一张甜兮兮的笑脸道,“你说你是蒙古人,那你会骑马吗?”
“马倒是会骑,但我不是蒙古人。”
“嚯!那你刚才骗我!”
“是,我诈你的。”
“那你是哪里人?”
“厦门土著……”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吧?”
“你说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是啊,不过内蒙新疆青海西藏等西部地区不去,秦岭淮河以北的北方地区不去——因为太冷,我喜欢海,还是在沿海城市,我怕冷,还是在南方一点比较好,经济发达一点比较好,生活节奏也不要太快。”
“你,你说我去哪你就去哪,结果加了这么多限制性条件,结论是我哪也去不了,因为你想去的地方——西部去掉,北方去掉,中部去掉,非沿海去掉,经济不发达去掉,生活节奏太快去掉——答案是,厦门。”
“是啊,学长你真是善解人意。”宁玉笑嘻嘻地说。
玉天澜斜了她一眼道:“我都呆在厦门二十一年了,因为你这个死丫头还要继续呆下去。”
“也不是非要在厦门啊,其他地方也可以,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宁玉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还是不要笑的好,要不一点海誓山盟的效果都没有。
玉天澜拍了一下宁玉的头道:“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就想当海员,大海是我的梦想。”
“我的天哪!”宁玉道,“当海员很苦很无聊的,而且很危险。”
“谁说的?”
“我们海商法老师说的。”宁玉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言之凿凿,看样子绝非危言耸听。
“我们大三的时候那老师给大四开海商法,我们大四的时候那老师给大三开海商法,我们都没得上海商法,要不我可想上呢。”
“上得是很好哦,可是要闭卷考,考挂了就OVER了。”
“你虽然有点傻里傻气的,但都在厦门大学法学院混这么多年了,一个选修课不至于挂掉吧。”玉天澜戏谑道。
“我……我怎么傻里傻气的了?哼嗯!”宁玉生气地嘟起嘴。
“现实就是,你呀,确实傻里傻气不切实际。现实就是现实,你要通过行动掌握命运,说空话是没用的,发牢骚是非理性的,无病呻吟是自残。”
“天哪,学长你真是不说则已,一说话就要让人当做格言流传千古。”
“这句话是《傲慢与偏见》里面伊丽莎白对达西说的。”
“哦,这你也知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吧?考公务员?”
“我的梦想是大海,怎么会想做公务员,我做海事律师。”
“本科生一般做不了海事,要研究生,而且厦门没有特别专业的海事律所。”
“这我知道,我做第一个不行?”
海水在他的眼里闪着灵灵的光……
宁玉看着玉天澜的眼睛,许久许久,宁玉幽幽道:“你属于大海,我属于世俗。”
“你说什么?”玉天澜问。
“你属于大海,我只想做一个小市民,我怎么留得住你呢?”
“我愿意为你留下。”
“哪一天,你会不会像《镜花缘》里的唐敖一样,到某一个港口一去不复返了?”
“你会不会像唐闺臣一样出海找我?”
“你会不会像唐敖一样留下几句诗成仙去了,不肯见我?”
“我要出海也会带上你的,别胡思乱想。”
“男人的世界很大,我知道。”
“你的世界也会很大,走出学校,天宽地阔。”
“我不要世界,我只要你。”
“我知道,有一家上海的地产公司录用了你,南弘是中国地产大亨,你不要因为我放弃了前程,其实我……”玉天澜长叹一声,“我不过是海里的浮萍,根本不值得你虚耗青春……”
“你,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先去上海,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想去上海,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我过几个月就去。”
“你骗我。”
“傻丫头,我怎么会骗你呢?这家先签了,我们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女生更不好找,先签了,我会去上海的,真的会去,要是不去你再跑回厦门粘着我就是。”
玉天澜握着宁玉的双肩,他脸部优美的轮廓在向晚的海风中宛如飘渺唯美的画——看不清却是绝世的俊美;海风钻进他年轻的白衣,身长玉立的青春对着转瞬即逝的浪花仿佛诉说着永恒。他说:“宁玉,你真的喜欢我吗?”宁玉在淡墨色的海风中凝视着玉天澜,感觉脚底的沙在一点一点地消融,她快站不住了,宁玉抓着玉天澜的胳膊使劲地点点头。玉天澜不觉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孩子,温暖得像阳光,宁玉也跟着笑了,她觉得心里很暖,周身浸在一种挥之不去的喜悦里,她从来没见这个男人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