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一起去看个话剧吧。”陆瑶道。
“什么话剧？”花凝香道。
“安妮日记。”
“什么？海报上那个吗？那男女主角那么丑，我一点也不想看。”
“不至于太丑吧，虽然确实有点丑，但重要的是内容啊，我们院也没几张票，我还是走后门多弄了两张票呢。”
“陆瑶，怎么来得这么早。”一男生道。
“你们忙，我先坐坐。”陆瑶道。
“你看那边，那儿——”陆瑶顺着那男生指的方向望去，“物机院花，漂亮吧？”
陆瑶见那女孩修长的眉毛，大双眼皮儿，高鼻子薄嘴唇，皮肤虽不细腻倒也不太坏——都不太坏，坏就坏在那脸型，那脸型怎么了？太尖了！尖得仿佛PS过度的超变形照片。这么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竟让人觉得是张修过头的照片，有如一个莽汉拿一板斧将一张美人脸给削了两斧子，看着虽不至于丑得骇人却让人揪心——简直像让人把心脏给抓了两抓，瞧着就难受无比。这人五官虽不错，但长了这么个令人窒息的脸型，皮肤又不太好——“这样的人也能叫美人，那还真是国中无人了！”陆瑶禁不住这么想，“凝香虽然也脸尖，但却尖得那么妙。凝香虽然是单眼皮，却美得惊世骇俗。看来庄子他老人家说，美人难道是五官拆开来看好看吗？不是的，美人是整体的好看——这句话是对的。”
陆瑶想着，花凝香施施然而来，瞥了一眼那骇人的尖脸女，心脏“咯噔”一声，条件反射地又看了一眼，不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见陆瑶在那里，遂打了个招呼。
陆瑶剑眉一扬，拉花凝香坐下，附耳道：“听说那个是物机得院花。”
“哪个？”花凝香道。
“那个，脸尖尖的那个，怎么样？”
一个男孩让一个女孩评价另一个听人家说是漂亮女孩的相貌，特别是当这个女孩也是个漂亮女孩的时候，心里总有点疙瘩。花凝香“嗯”了一声，没言语。
陆瑶道：“她长得也太那个了，比你差远了。”
花凝香道：“你少来哄我，人家双眼皮儿多大啊。”
陆瑶道：“就那张脸，西施的眼睛长上面也白长了，看来什么物机还真是没有美女，不，是没有几个女生。”
后面过来两个法学院的女生，花凝香、陆瑶忙转过脸去，二女窃窃私语：
一个道：“那个是物机院花吗？脸好尖哦。”
一个道：“还挺漂亮的，脸确实够尖，我要那么瘦就好。”
“比那个花凝香怎么样？”
“花凝香长得跟妖精似的。”
“岂止是妖精，简直是狐狸精。”
“我觉得她长得不怎么好看，单眼皮的。”
“就是，单眼皮不好看。”
“诶，你看那边那个化院的帅哥，很不错吧？”
“是啊，很帅，比陆瑶要好看。”
“是啊，陆瑶脸太大了。”
“就是，陆瑶长得太男性化。”
……
那花凝香和陆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遂低着头想悄悄溜出去，但又忍不住看了那化院帅哥两眼，两人一共看了四眼，退了出去。
陆瑶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脸大吗？”
花凝香道：“男生尖嘴猴腮的像什么样子！那个……化院的，天哪！长成那个样子，脸都凹进去了，下巴凸出来，跟个月牙铲似的（月牙铲乃一古代兵器），背是弯的，白长那么高来。那也能叫帅哥？”
陆瑶忙道：“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你说我长得太男性化吗？这叫什么意思？我是男人当然男性化。”
“你除了脸白都非常男性化，我长得很像妖精吗？”
“当然——你确实长得很像妖精。”
“什么！”花凝香“哼！”了一声。
“实话嘛，妖精都是绝色美人儿。”
“你说我们是不是长得过时了？现在人喜欢长他们那样的？”
“是啊是啊，你长得跟仕女图里跑出来似的，但谁的长像还能与时俱进啊？”
“呵呵，没准儿当年周瑜就长你这样的。我们现在是奥特曼了，outman——”
“是啊，审美观不同嘛，不过我们两个可能不够客观？”
“啊？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陆瑶坏坏地笑了笑道，“此处略去七个字。”
“七……”花凝香一愣，满脸飞红，说一声“不理你了”，就跑开了去。
“凝香，我去给你买瓶水，等着，别乱跑啊。”陆瑶道。
李丽风风火火地过来，见着花凝香就嚷嚷：“话剧还没开始啊！那个什么物机院花，长得跟PS变形似的，那脸尖得跟鬼一样，她以为她是谁，范冰冰啊？”
“对，我倒觉得像刘亦菲那样丰润一点的要好看呢。”花凝香道。
“中国男人哪个不喜欢刘亦菲啊。”
“是啊……”花凝香道。
“不过那个化院帅哥好帅啊！”李丽手捧着脸，眼珠子蹦出两颗心。
“我……”花凝香无语，那个月牙铲……
“法学院就没帅哥，脸好的太矮，够高的脸丑。”
“谁脸好的太矮？”
“刘铭啊！”
“刘……”花凝香眼前飘过一张尖嘴猴腮的小白脸，冷笑两声道，“我不喜欢刘海遮住眼睛的男生。”花凝香又想了想道：“陆瑶学长长得不错吧？”
“你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陆瑶长得太野——不，太粗，也不是，太男人——眉毛太浓鼻子太高轮廓太分明，脸有点大……
后面幽幽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后面这样说我坏话不太好吧……”
另一个声音却笑得快背过气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还……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呢，哈哈哈……笑……笑死我了……噢吼吼……”
三人看着笑得要断成两截的张军，无语着。等张军笑声停了，那笑容还是凝在脸上，张军道：“我觉得那物机院花的脸尖得让人难受，还是我们凝香好看。”
“对呀，我们凝香好看。脸丰满点好看，像刘亦菲哦？”李丽道。
“不对，刘亦菲脸太大，张柏芝比较标准。”张军道。花凝香与李丽对视一眼：中国男人也有不喜欢刘亦菲的。
花凝香道：“要说美啊，奥黛丽·赫本，她是一个会走路的梦。”
“Romes’holiday（罗马假日）？确实很美。不过老了也就一英国老太太。”张军道。
“培根说：美人之秋亦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气质是越老越美的。”陆瑶道，“懂不懂啊？俗人。”陆瑶又摸了一下下巴，问：“我脸真的很大吗？”
“没我大，男人当然脸大。不过你说我俗，你觉得那什么蒙娜丽莎好看吗？没有眉毛。”张军道。
“非常之美！一开始看不好看，看久了就觉得美到绝了！”花凝香陆瑶一起开口一起闭口，默契得有趣，张军李丽对视一眼，大笑。
李丽笑罢，道：“那个什么什么，自由女神？呃不，美神，断臂维纳斯，我就不觉得好看。”
“那叫艺术，残缺之美，人家艺术家想接那手臂，怎么都接不好呢，就那样最美你懂不懂？俗人！”张军道。
“你说我俗，你欣赏得来吗？”李丽道。
“我也觉得维纳斯挺丑的，像个男人。”张军道。
“维那斯线条比较刚硬。”花凝香道。
“维纳斯带着男性之美。”陆瑶道。
“不过，暂时欣赏不来，但伟大艺术品自有其伟大的力量，一个青年在见到日夜渴慕的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后竟然晕倒了。”花凝香道。
陆瑶一回宿舍就琢磨着：我长得太男人吗？我怎么会太男性化！施瓦辛格那才叫太男性化。现在人怎么看的呀？我还嫌我皮肤太白了呢？我长得太落伍了？我是不是应该留个刘海把脸遮住半边？——不，那不但难看，而且难受。我脸大吗？我脸真的太大吗？
张军一把推开陆瑶道：“你照得够久了，换我照。”
“我还在想我脸是不是太大。”陆瑶道。
“你脸大又不是肉多，你头就这么大脸能不大吗？你看人家爱因斯坦头多大，头大聪明，哪个科学家是头小的？哪个当官的头不大啊！”陆瑶舍友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脸真的太大，悲催……我还以为我挺标致的呢。”
“说实话，陆瑶，很多女生说你长得帅，我觉得你，还正常吧，跟平常人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就腿长一点身材匀称一点眉毛浓一点鼻子高一点脸白一点轮廓分明一点声音好听一点嘴巴甜一点书读得多一点球打得好一点老爸有钱一点。”那舍友不换气地说了长长一串。
陆瑶一听，乐了：“照你这么说，我这一点一点一点加起来，我又充满自信了。
事实上，陆瑶长得很标准，有如周瑜吕布一般标准，浓眉大眼高鼻白脸，轮廓分明体型健美，身高一八六，他这种五官和身材已经颇俱男性的阳刚之美，要是脸不大一点撑不起这五官和身材，脸太小显得很没气象——不过，要是我说有个人长得好看得只消看一眼，所有人都觉得好看，你也不会信，似乎不存在这种人
在这个不崇高男性体力的时代，脸蛋儿白白尖尖的细声细气的男性反而更受欢迎，施瓦辛格那种体型应该丢回童话故事里当阿拉丁灯神。陆瑶长得这么英气，有些女生会受不了，觉得男人味太重，又说不上哪里不好，只好说脸大。（千万别把陆瑶想象成施瓦辛格，黄种人不太可能长到那种体型，他一文人不会长那样子的。）
西方古来崇拜战斗英雄，以体格健壮的男子为美；而中国古来就喜欢有文化的人，而有文化的人一般是不去打仗的白面书生，长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有点女性化的男性是美男子，比如潘安，比如贾宝玉——就算有文化的人去打仗，那也叫儒将——拿一把羽毛扇子摇两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说一周瑜那样的儒将要是拿两把板斧还是什么大锤子横着上去叫阵，那太有失身份了。所以有文化的人应该使剑，就像战国的士，战国的士是没有不动产的贵族，一身学问一剑一冠，傲骨铮铮——跑远了，赶紧把陆瑶捡回来——所以说陆瑶就算生在古代要是个儒生还是长得太阳刚了，做儒将刚好，要是有机会让他演周郎也不错。
“凝香，一起出去吃个饭吧。”陆瑶道。
“还是去食堂吃吧。”
“可是……”
“学长，你不要对我太好，人家会误会的。”
“有什么关系，我们……”陆瑶双唇一抿，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哦”了一声。
“我去打菜。”陆瑶道。花凝香“嗯”了一声，站在那里。
“凝香凝香，你看那边！艺术学院的帅哥！”一女生星急火僚地跑过来，拉着花凝香指着一个方向，花凝香好半天终于看到一个男生：脸白白的尖尖的，嘴唇红红的，头发染成黄色，刘海长得让眼睛若隐若现。那身材，前胸贴后背，体薄如纸，撑死也就一搓衣板，衣服紧得仿佛打湿了粘在皮肤上的。
“天哪！”花凝香心下吃惊。
“怎么样怎么样？很帅吧！”那女生急切地说。
“兰花指！赫——”花凝香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不太监嘛……”花凝香一笑，以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完全不顾良心的感受说：“是很帅。”说完又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那种身材实在是太稀奇，你不看以后没机会了。
“凝香，你说他是不是比陆瑶学长帅，我觉得陆瑶很胖啊。”
花凝香美丽的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女生，心里道：“陆瑶，很胖……”嘴上还是含着笑昧着良心说：“陆瑶学长，比较strong吧……”
“哦，是strong了点。”然后那女生就悄悄坐到那太监般的帅哥后面去。
花凝香又呆呆地看了那太监帅哥一会，转身，“啊！”吓了一跳，陆瑶面罩寒霜门神似的竖在那里。花凝香低下头，乖乖地跟着陆瑶坐下吃饭。
陆瑶才吃了两口就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花凝香道：“学长，你为什么不吃啊？”
“我太胖，减肥。”
“不会啊……你不胖啊！你很标准，你是‘strong’不是‘虚胖’。”
“现在人说‘strong’就是‘虚胖’的意思，”陆瑶看了一眼那太监帅哥道，“我简直有他两个那么大。”
“是啊，他那个叫‘虚弱’，一巴掌都拍得死，没安全感。”
“哦，是吗？那你怎么看人家看了那么久？现在还在看？”
“那个，身材那么好的男生很少啊。”
“哦！他身材好！那我很胖是不是？”
“哪能跟搞艺术的人比啊……”
“那你就在这里慢慢欣赏搞艺术的人吧！我去减肥。”陆瑶在花凝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消失了。
“喂！陆瑶，你今天怎么跟个疯狗似的到处撞人。”
“啊，没什么，我想减肥，加大运动量。”
“你？减肥？有毛病啊你，你减一下就没了。”
“有人说我太胖。”
“男人就应该长得强壮一点，像艺术学院那些的，整个人只有人家一条腿粗。”
“那是因为你也太胖了，时代不同了，我们这叫‘虚胖’不是‘强壮’。”
“你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