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他曾经看过的那数千,数万张一般,没什么特别不同的半透明脸孔。
他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着这张从茫然到哀伤的脸孔。
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中块块崩散,一丝莫名的疲惫才自他的内心深处升起。
他无声叹息。
其实,早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在许多年前,这些小生灵的数量就已经过万。
因为他的介入,他们一代与一代之间的距离相隔并不远。
这种作为,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或是一天几十个,或是几天一个,他们中那些,或许缺乏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活力,却是智慧最饱满,理念最成熟,也最常令他赞叹的一群,随时都在倒下。
几乎只要某个让他眼睛一亮的小生灵出现,他口中发出的赞叹就一定会混入深深惋惜。
就算是难得有一两个尚称幼小的生灵让他感到惊喜,但最多也不过是短短一、二十年而已。
不论他们有多么让他惊讶、喜悦,让他赞叹,最终也只能用哀伤眼神的默默地注视着他,然后以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作为结局。
一下子感到有些兴致索然的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这段时间又透明几分的双手几秒,再抬起头,望向距离海岸不远,那有着怀孕生灵居住的石屋。
他那雾白的视线穿透了石屋,穿透了那抚摸着膨胀腹部微笑的生灵,直直射进了那还处于浑沌当中的胚胎。
他的视线继续穿透了肉体,深深地凝视着那缕不过只有雏型,理应是最纯净,却已不纯粹的灵魂。
他伸出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或是为了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孔上,明显映漾着幸福的笑容。
或是为了那幼小胚胎灵魂中仍仅存的几丝纯粹……
或者,是为了他胸膛深处,那如同被拧转般的陌生感觉。
他很慢,很慢……地捏起了拳头。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双手轻轻一引。
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两缕缠绕在一起,仍带着笑容的灵魂化为了粉碎。
隐隐感到一阵剧烈痛楚的他,带着一丝黯然神色侧过了脸,避开那张仍挂着幸福微笑,却已失去生命光辉的小小脸孔。
他那双原本一直雾白清澈的双眼,在这刻已经不经意地带上了一抹浑沌的浊色,
感到那丝莫名疲惫越来越沈重的他,缓缓退回了潭水边。
而他这一退,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他就只是待在潭边,静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半透明身影,哀伤、愤怒、恍然地在他的眼前消散。
从他们最后留给自己的留恋神色,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丝虽然短暂,却一年比一年灿烂的智慧光芒。
在暂时脱离了那些喧闹、忙碌的生灵后,身边只剩下几个茫然,悲伤透明身影陪伴的他,忽然感到……他的计画,或许存在某个致命的漏洞。
那漏洞一开始,仅仅彷彿在广大白色上的一个黑点而已。
碍眼,难看,但并没有切身的影响。
但,就在过去几百年,在他那不经意,或是故意的忽视中,那个黑点已经在悲伤的酸水,与欢愉的甜水灌溉下,不知不觉间腐蚀着他的心灵。从一个小点,成长为一个……璀璨,却丑陋,表面还不断泛着苦涩气泡的暗红坑疤。
紧抓着自己胸口,感到有些气闷的他豪不怀疑,可能不用多久,这个坑疤就会被侵蚀出一个不大,却能透出光芒的坑洞。
而那丝光芒,将直接动摇到他的决定。
或许,他早已经知道……
那曾经的警告。
他不知道……
到那个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一边回忆着,一边思考着,他缓缓蜷缩起了他庞大英挺的身躯。
封闭起自己感官的他,坐在潭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无措。
他不想明白自己将会做出什么的选择,也不愿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眼前,或许正有一条新的道路展现。
那是一条他完全陌生,没有办法评估,却也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道路。
虽然选择这条道路的代价很大,但与原本道路的代价比起来,他居然很难去区分哪一种比较值得。
他只能确定,这条路的终点,没有他的存在。
不过,比起这个意外的结论,更让他错愕的是,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注意过有这条路的存在。
他看着自己比起百年前更透明一些的双手,乱成一团的脑中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
这时,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忽然自他沉重的内心悠悠响起。
在庞大身躯不自觉的颤动中,他震惊地抬起头,左右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既没有任何一缕新的残破灵魂浮起,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存在降临。
不只如此,他这一注意,才顿时发现,似乎有更多的声音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中骚动着。
这状况绝对不能说是正常。
但,这个地方,有的,就只有脸色严肃的他,与一小群奔走着,忙碌着,正尝试招开古老祭祀仪式的矮小白发生灵。
在这被他力量包围的空间中,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存在,或任何事物闯入。
这是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现象。
如果不是来自外力的影响,那么,似乎只剩下两个可能了。
一个是他自身的精神出问题,另外一个,就是他们与自己灵魂之间的连结,产生了某种变化。
这两种情况都很有可能会发生。
毕竟,虽然他存在了相当长久的时间,但有计画得把自身灵魂慢慢分割出去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
就算他很肯定,不管自己的灵魂分割得多碎都会慢慢复原,但在这段分割的过程中,自己那越来越不完整的灵魂会不会发生变化,他并无法确定。
感到有些不安的他,甚至开始怀疑是某个无比光明的存在,正以一种超乎他能力的方法侵入了他的内心。
不过力量上多有限制的他,虽然困惑,虽然不安,也没办法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
虽然已经调动起仍掌握在手中的几种庞大力量,但,他心中的不安仍在继续缓缓扩大。
难道,又要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情吗?
他隐隐发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银光、灼热、刺痛、气泡,与一声又一声绝望的怒吼……
不!
他仰起了头。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那颗逐渐下沉的心灵,立刻如同燃起了烈焰般,膨胀、上升,燥热且陷入狂怒。
他知道这种事情很可能会发生。
只要那自诩光明却蛮横的存在,发现了这边的情形,自然就会想从天而降地攻击,彻底消灭他们这些,寄予了他的期待,投注了他的心血,且真正拥有他血脉与灵魂传承的……
他的……
他……
他的……那个……
面色狰狞地想到这边的他,猛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称呼眼前的……他们。
愣愣地发呆了半吟的他,突然眼角一阵颤动,脑海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些东西。
他们的血液中……流有他的血脉。
他们的灵魂中……伴有他的传承。
他们的文化中……拥有他亲口传授的知识,与来自他教导的璀璨延伸……
更不用说,他们与他还有相近的长相,与基本上是同源的力量。
除了体型相差太大这点之外,似乎对绝大多数体内流动着血液的存在来看,这样的存在都只会有一种称呼。
这……
低下头的他,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警戒,他只感到一阵阵有些陌生得错乱感正在充斥他的脑海。
他努力地思索着……
某些一直存在,却被他隐藏了数百年的东西,正在他的体内狂暴地破土、发芽。
他们与他的那些子民相似吗?
不,不同。
他们,与那些陪伴了他许久的子民不同。
他还不想承认,但……
很久很久以前,从拥有意识之初就拥有不灭灵魂的他,和他的同伴们,仅仅只是为了要更顺利地执行父神所托付的任务……
维持世界的平衡。
是的,在那大气与陆地仍然狂暴、不稳,最初的那段时间,他们很有目的性的,很单纯的,只是想要增加掌握的范围,只是为了要更有效率地平衡这个世界。
所以当时诞生并没有多久,仍缺乏相当多重要感情的他们才轻率地在寥寥几句讨论中,就决定合力调动世界的力量,制造力量虽有多有不如,但外表与他们相似,内在也几乎相同的子民们帮助任务进行。
他仍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就与同伴们站在一起,毫无感到不妥地呼啸着,将一条条僵硬、死板的规则,刻入飘浮在空中的光球,塑造出了一个个死忠,又听话的坚固精神体。
想到这边突然感到有什么在他的脑中破开,但还是有些茫然的他,抬起头,双眼恍惚地看向眼前那些……
体型与他相差极大,但,不管是脸孔,体态,还是一言一行都带有几分他神韵的小小生灵们。
他愣愣地看着……
看着……
看着……
然后,他退后了几步。
他涣散的双目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活力的家庭,与一具又一具哀伤茫然的半透明身影。
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胸口,感到莫名痛楚的他,还没办法承认……
至少,现在还没办法。
他,停顿了下来。
他知道,那一直侵蚀着他心灵的某物,似乎就快要成型了。
就像一颗种子,刚抽出茁壮的嫩芽,虽然不知道这会孕育出什么东西,但已经活了过来。
他,静静地按着自己胸口,不知道是感到惊讶恐慌,或是感到喜悦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不言也不语的他,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停了下来。
几周后……
脸色呆滞的他微微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确认了什么之后,他走到水潭边,强制隔绝了一切外在感觉,静静地闭上眼睛。
彷彿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那个只有他,没有其他任何存在的安稳黑暗当中。
数个月后……
他缓缓睁开眼睛,低下了头。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有不少变化的小生灵们,开始考虑、思考……
有更多奇怪的想法,在他的胸中时而涌动,时而沈淀。
在对于他来说相当安静,但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的他们来说,又是波涛万状的一年后……
他仍然没有确切地弄明白脑中的任何一个问题。
不过,在这安静的一年当中,他还是逐渐发现到自己,正产生了一种很缓慢的变化……
就像现在,他都能感到有一种很奇妙,很陌生的情绪……正缓缓地,缓缓地从他心灵最深处,那一块灰黑、浑浊,什么都看不清的角落,慢慢浮起。
这一年来,这种情绪不断转动。
他开始感到迷惑……
身为父神亲手带来世界的存在,他居然……
对于父神感到了……怀疑·
百年间,他静静地检视自己之所以变化的原因
经过这段时间,感到自己身体又虚乏了几分的他,抬起头,眺向海岸边,不但数量越来越多,且体型还大了一些,神韵也与自己越来越相像的他们。
他看着他们,轻按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大概猜到了自身变化的原因。
就像是他与同伴们制作了子民的灵魂时,因为他们赋予给子民们的力量相当强大,因此设下了一条条死板的规定一般……
他那过于强大的身躯,与趋近不灭的灵魂中,同样也会有着一条条来自父神的限制。
虽然几乎感觉不出来,但那禁锢他灵魂的限制,确实存在。几万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有去怀疑过父神的命令,以及……
父神的存在。
或许从他灵魂不纯粹的那一刻,变化就开始了。
在他舍弃身躯,且灵魂也越来越不完整的这段过程中,这个变化更是越来越明显。
着迷,狂热,喜悦,怀疑……
过去数万年,他从来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感觉到过那么多陌生的情绪,而且,他也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受到控制的。
彷彿……
死亡之后,他才真得像是一个生命一样,生活着。
父神是否真得存在呢?
他花费百年,也没办法从自身已经缺失了部份的记忆中,找到哪怕一份明确的证据……不过,他已经越来越不在意这件事了。
随着他的灵魂越来越不完整,他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完整。
他已经注意到,当他教导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教导着他。
一点一点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他们,以浅白的言论教他,如何去大胆怀疑一件摆在眼前的事情。
他们,以短促的生命教他,怎么去用心珍爱自己关心的事物。
他们,以最无趣的生活教他,什么叫做为家人着想。
他为什么会有想对他们脱口而出,却说不出来的,那着根于心灵深处,模糊却又亲切的称呼……
这些,他都渐渐学会。
虽然已经越来越不可能,但在计画破灭,或许仍需要靠剥夺他们充满未来的生命,以尝试脱离困境的现在,他暂时还没办法承认他们的地位。
不过,内心有了相当改变的他,已经越来越没办法用漠然的心态去面对那些,飘荡在他身前,困惑、茫然、遗憾且几年来,越来越悲伤的半透明身影。
但,他并没有能够改变一切的方法,只能看着他们慢慢地一代代繁衍,缓缓增加着数量,朝着那注定要面对,不过离现在仍相当遥远的那一天接近。
内心喜悦又黯然,感觉相当复杂的他,在转动脖颈,绕着海岛缓缓看了一圈后……越看越心惊的他,隐隐预估出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这边的空间已经不算宽裕了。
有段时间没有关注状况的他,也很快就发现,现在海岛上的新生儿数量比起过去十几年要少了许多。
显然,拥有相当知识,精神层面也有长足进步的他们不但发现问题,还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这让他心中的某一部分感到很欣慰,但另一部份却完全沉了下去。
对于心灵就等于身体的他来说,更是等于身心完全陷入了矛盾当中。
对于最近常在脑中闪过,越来越多陌生念头的他来说,现在面临得是一件难解的问题。
陆地面积的不够,根本是一个死结。
就算他拥有将海岸冰冻,凝结出大片空地的力量,但他们能活动的范围仍只有那么大,这么做,反而只会减少他们的狩猎范围,并提前引出更多问题。
情况很不乐观。
他很清楚,照这样的趋势继续下去,不用多久,他们的数量就不会再有多少明显增加,且随着文化水平的不断上升,他们的数量还有可能会下降。
这种结果,他内心中的一部份会很开心,但,不管是他内心的那一部份都不希望真得看到那一天,至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
他死死地盯着,拥有他所拥有的,却也拥有他所没有东西的他们。
努力地思考,挣扎,选择……
他的计画中,他的心灵中那个微小的破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该怎么做?
他想要再次朝着天空吼出他的疑惑,但却没有目标。
他唯一能问的对象,只有自己。
不想去懂自己之所以挣扎不定的原因,却知道自己现在比过去几万年都还要清醒。
忽然的……
他那已经透明空虚了很多的身体,无声地波动了起来。
彷彿,一切都来到了临界点。
不管是对的,还是不对的。古老的,还是崭新的,混乱的,或是清晰的东西,都一起朝着他仅存身体,也是唯一的心灵冲击而来。
他的右肩在一阵晃动中,化为大量的光点崩碎。
因为否定了许多他以为恒久不变得东西,让组成他的部份,正在崩溃……
但,承认、接受了许多东西,又让一个新的他正在逐渐组成。
他按着自己破损右肩的左手,在波动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他,正在转变。
胸口猛然炸裂,喷出大片光点的他,双腿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他仰头痛嚎,光点四散……声音中却传出了快意。
他,正在成为真正的他。
第十四幕(下):它与他们
第十四幕(下):它与他们
虽然只是一缕没有身躯温养的灵魂,仅仅拥有心灵存在。
但在四处飘散的光点中,他却感到他第一次触碰到了深埋在心灵中的自己……
活着……
好痛。
存在了数万年,又死去了几千年后,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活着。
他颤抖着,看向那些,因为空气不自然波动而感到惊慌的小生灵们……
他伸出仍完整的左手,想要试着安抚他们。
但他刚想张开口,他的整只左手就整个崩溃,散落。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笑了笑。
虽然自己随时可能在这种近乎自我否定的冲击中濒临溃散……
甚至会彻底失去他,这个存在。
但,似乎也不错……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灵魂慢慢回复,回到那个,他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而且,他对于当年的那个问题,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了。
现在的他,或许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如果……
如果……
他就这样消失,也许才是最好的。
他低头,看着不安的他们……
不经意想起数百年前那一句卑微的期盼,身体已经缺失了大半的他,微笑着喃喃道︰“别担心,孩子们,你们应该自由……”
他的意识渐渐的模糊……
一切又开始离他远去……
但他一直没有放松对于自己气息的压抑。
他要为了自己的彻底消散,支撑到最后一刻,然后……
他们就会……
正当他明确做出了某种决心的瞬间……
一股陌生但却很强大的力量,忽然地自他的内心觉醒。
他猛然睁大眼睛,惊慌地想要拒绝这股力量。
但四周飞散的光点仍强硬地被这股力量所吸引,朝他飞回。
身躯正在迅速重归完整。
虽然感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充沛,灵魂也越来越完整,但……
他却完全无法高兴起来。
就在几秒之前,非常接近毁灭的他,才刚微笑着做下了一个,虽艰难却也让他感到一阵畅快的决定。
都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消散在这世界上了……
现在他却又回到了相当稳定的状况。
拍了拍胸口,再低头看向几个惊魂未定的小生灵,然后,很快就弄清楚状况的他,很慢很慢地轻吐出了一口气。
那个决定,让他彻底转变成了它。
但,它又不再是他了。
神色缓缓平静下的它,想了想,藉由祭坛边的小生灵发出了一阵沉闷呼啸。
这是第一次,它藉由他与他们之间的灵魂连结,下达了强制性的命令。
虽然它的精神中,顿时充斥了不满的,屈辱的,与悲愤的回馈。
但它却从未有过的坚决,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
因为,不久前,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会改变的决定。
他舍弃了自己。
他,或许……
成为了它。
这是一种相当微妙,微妙到他自己都很难理解的变化。
但……
它很清楚,有些事情已经永远都不一样了。
甚至,它还隐约了解了数千年前,那自诩光明的存在,为什么会做出那个决定……
在不久前,它也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接下来……
数百年的时间里,它停止了大部分对于他们文化的介入。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并强迫着他们繁衍……
不管他们是多么愤怒,悲伤或是绝望,它也仅仅只是一直强迫着。
不解释,也不怜悯……
不论他们到底是怎么想,它承认了他们。
但他们不会承认它。
就算一度暴怒的它,放出了十四头超越王级的海兽,吞噬了整整五个军团,来侵略海岛的丑陋生灵海军。
他们也只是惧怕,不会承认。
对此它并无不满。他们之所以痛苦,原本就是他造成的。
就连他们抱着赴死的绝望,哭喊着破坏了那具拥有白发的躯体,它也只有眼神微微黯淡一阵。然后,将那沉睡的灵魂纳入心中,再继续强迫他们。
强迫他们繁衍,强迫他们活着。
强迫他们变得更为强大,强大到不会被其他人迫害。
它决定要实现数百年前,那有着白发的孩子,那飘渺卑微却又真诚的期盼。
首先,它需要让他们的数量提升更多。
至少要足以承受它全部的灵魂。
然后……
失去全部灵魂的它,将封闭所有的感官,继续做那件……他失败了一次的事情。
一点一点……
直到它已经没有所谓的自我。
直到,不再有它的存在。
而到那时候,它才会真得,彻底的消失……
这过程,或许得要花上数百,数千年的时间。
但,它在微光中看得到,那没有他的美好未来。
总有一天,他们能够获得应得的……自由。
如果自己的灵魂不是那么难以消灭就好了……
或许不是第一次,但它仍时常对于创造他的父神,感到埋怨。
不过,心态有了整个转变的它很快就释然,并继续静静地继续强迫他们。
一年年,时间缓缓地过去。
看着越来越没有活力,越来越悲伤的他们,它仍叹息着吐出了那重复了千次百次的呼啸。
就快了……
它低声安慰着身前那些茫然的半透明身影们,和形影飘渺的自己。
是的,不会太久了。或许日子还会过得更艰苦,但很快……
它答应着,估计着……
时间已经快到了。
只需要不到千年的时间了。
但,这段时间,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那些,遗憾、悲伤眼神的它,还是只能静静地看着,强迫着。
灵魂渐渐被剥离的它,在这种日子中,只能一边感觉着又虚弱一些的自己,以得到些许的宽慰……
十年,百年的时间,对于它来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它的每一天,每一时,都处在哀伤的注视中。
疯狂地想逃离,但只能承受。
日子一天天流逝……
这天,事情有了一些改变。
几个不算弱小的外来者,踏上了这座岛。
虽然其中有一股,让他不大喜欢的光明力量,但它对于这些外来者并没有恶意。
他们与他们是同族。
而且,它还在其中感到了一股很怀念的气息,这让他感到了些许亲切感……
几天来,它一直遥遥关注着这些外来者,然后,在第十天……
它站了起来。
那个拥有光明力量的外来者,切断了他与自身一缕灵魂碎片的连结。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这代表他的那一缕灵魂已经失去它的影响了。
就算仅仅只是一丝,但确实……
确实那外来者,拥有抹去自己烙印的能力。
在自己相当虚弱的现在,这种能力已经对它有相当的危险性。
但,得出这结论的它,并没有感到恐慌,而是几乎流出它早已失去的眼泪。
看着那些外来者,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它,张开口,默默念着……
张开双手,迎向了光。
你们就快自由了……
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