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刚将这句话给吐出来,就见到范小路的神色慢慢地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无论谁听见这种话,神色都会激动,甚至会当即跳脚,可是范小路却表现得极为地平静,如一潭死水。
她只是冷冷地道:“既然这样子,你现在可以回去给老爷答案了。”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扶着齐齐鸣转身走了。
司马修阁看到这一幕,他是彻底地呆住了,衣衫已全部被冷汗给湿透了。
他完全是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个结果,他简直不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向范知县交代,范知县若是知道他这个叛逆的女儿宁愿永不进家门,也绝不舍弃她身边的这个人儿,这种超越情义的感情像他这种粗人是绝对不会懂的,这种情感超越了男女之间的爱情,超越朋友之间的友情,也是超越了父女之间的亲情。
除了范小路和齐齐鸣之外,任何人都不会了解这种感情的。
司马修阁只好怏怏带着手下回去了。
范知县听了当即昏厥过去,两个时辰之后他才醒过来,将胸口的这口气给提了上来,颤抖着手指着空中,一把将下人刚端来的药碗给打翻在地,然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把大门给我关上,永远不许这个逆女进家门!”
范小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捧着两个馒头,回转身子慢慢地朝不远处的城隍庙走去,直到走到庙中的时候,她的人才一下子瘫软下来,泪水如同泉注不停地涌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已经在这个城隍庙里待了足足有两天了,范小路把身上所剩下的钱聚在一起,数了数,除了买药的钱,也就还能够维持两天的光景,两天之后他们俩又该何去何从呢?
范知县已经发了话,不允许她这个逆女在进家门,那么自己就等于没有了家,而齐齐鸣刚从牢里出来,浑身都是伤痕,虽然已经服下了药,可是他的神志依旧不清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一刻都离不开人,自己没有办法出去找能够维持的活计,可又不能够眼睁睁地在此等死,若带着个剩半口气的活死人一露面,就连这最基本的两个馒头恐怕都不会有人肯卖给她了,何况是活计。
范小路是想了一想,忽然眼前猛地一亮,既然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家门,那么就表示自己不能够再正大光明地踏入家门,但是并不表示自己不能够偷偷地回家取些银两,自己的“千变娇娘”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有点儿威信的,自己的这双妙手要想易容成另一个人而且绝对不会被那个人的亲朋或者是好友给识破,简直是小菜一碟。
她听说最近范知县因为自己的事情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日渐憔悴,衙门更是大门紧锁,这样子下去他的身子一定会垮掉的,不管他对自己多么地凶,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可是他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爹,也是唯一在这世上疼惜她,关心她,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家一趟去看看她爹,哪儿怕只有一眼也好。
想着范小路便将还留有些余温的馒头和一碗清水放在了齐齐鸣的身旁边,然后又将他的人移到了破庙里的那尊斑驳掉了油漆早已经神像的后面,这样子即使是有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发现到他的,除非是他人已经清醒过来,不过即便是这样对方也休想靠近他,因为还没有等对方的脚足靠近他,他掌中的剑足以洞穿对方的咽喉。
范小路对齐齐鸣一向很有信心,所以当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家的墙头,轻轻地往上那么用力一拔,她人便已经跃进了墙院当中,她轻轻地垫着脚,猫着腰悄身来到她爹的屋门前切近,小心地自窗户上将糊的玻璃纸给捅破了,探眼往里望去,见她爹正躺在床上,身边坐着她的七姨娘,这个范知县总共有七个老婆,一个正式的就是自己的娘亲,其他的自然都是小妾。
自己的娘亲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膝下就留下她这一个宝贝女儿,所以范知县对这唯一的骨肉自然是疼爱有加的,父女俩的感情也一向都很好,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老了,自己也已经长大了,生得是亭亭玉立,本来应该到了该出阁的年龄。
可是范小路谁也看不上,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冷面剑客齐齐鸣,这个冷面剑客对她却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他的骨子里仿佛天生就有着一种傲骨,让人难以和他亲近。
这曾让范小路一度认为他是一个冷血的人,并且形容他就像是茅坑里面的石头一样是又臭又硬,纵使是捂上千年万年也不可能会捂热的,她也曾为自己会爱上这样的一个人而无数次窝在被子失声痛哭,也曾诅咒发誓再也不要去管他的任何事情。
可是到最后她却常常管不住她自已的心,她还是常常忍不住要去管他的事,还是要继续为他奔波劳碌,还要每天都要为他挣扎在良心和私心之间,还要在每天不停地在他与她爹之间痛苦地徘徊着,与自己不停地做着斗争。即使是齐齐鸣他对所有的对他关心的人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甚至是对待他自己也是漠不关心,她还是要一心一意地去对他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情的力量吧。
在江湖之上打杀流血是常有的事儿,他身为一个杀手却只知道不为任何理由去杀人,这样的人一向让人感觉到可怕。即便是江湖中的人也不会轻易要去得罪于他,更何况是普通的百姓们更是唯恐躲之不及而受到连累。
而身为父母官的范知县也一向对这样的江湖人感到很是头痛,所以他曾经无数次嘱咐过司马修阁尽量不要去招惹那些江湖中的人以免给官府和他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范知县只对自已的属下严加防范,而乎略防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范小路,而且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女儿范小路也是江湖中人,并且也在江湖上闯荡了很多年才闯荡了千变娇娘的名号,她既然是江湖人自然会有江湖中人的豪气,召惹上江湖中人或是结下仇家这都是早晚的事。
范知县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小子一向是没有什么好印象,本来终于找到可以说服女儿离开他的好机会,并且将他给下了大狱,正准备要秋后问斩,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半途当中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影人再现,又做了一桩大案子。
让他感到焦头烂额,偏偏这个时候他一向疼爱有加的女儿竟然投入到了那个小子怀里,而且还因为他而放弃了多年的父女之情,他又岂会不伤心不难过呢?
现在范知县已经老泪纵横地躺在床上,他的面色苍白,神色憔悴,两只老眼中已充满了混浊的泪水,正在沿着他有些凹陷眼窝里流了出来,和有些破了皮的脸颊混合在了一起,就连他留的很长的胡须都跟着已经干粘在了一起,这时七姨娘正端着个小碗把里面的很稀的食物一勺一勺地喂到了他嘴巴里面。
然后一边掏出帕子给他小心地擦着嘴角的残汁一边柔声地劝说道:“老爷子,俗话说女大是不中留的,小姐她人已经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不再是襁褓里的嗷嗷待哺的婴儿了,她是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了,自己的想法了,我们这辈子的思想早已经跟不上了,即然如此不如你就随她去吧,反正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够成天拿着根绳子将她拴在你的身边一辈子吧,何况她也不是个不会说人话而只会汪汪乱叫的畜生,她毕竟是个人,还是个女人。我也是个女人,女人自然是懂得女人,女人初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要知道哪个女人不思春,我劝你还是看开点儿,也想开点儿,不由得就放手由她去吧,何苦这样的苦了自己呢?”
范知县叹息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岂能够不去疼不去爱呢,可是我实在是不愿意眼看着就这样子让她跳入了火坑当中,跟那个小子在一起过着那种没有父亲疼没有母亲爱的流浪天涯的苦日子,她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够受得了这个苦,吃得了这种罪呢,而且最让我伤心的就是这个从小就叛逆的,让我心疼一辈子的心肝宝贝竟然会如此地狠心离我而去了,而且死也不愿意再进家门,也要和那个小子在一起,说到底都是那个小子惹得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会如此紧张,从而导致关系破裂的。”
说着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语气发狠地说道:“若是让我再见到那个小子,我一定要将他给碎尸万段。”
七姨娘自一旁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忽然间是把眼珠子向上那么一转,面上已经重新就带上了笑容,两只眼睛直往外冒着精光,立即扭头说道:“老爷,我知道你心疼闺女,不忍心让她在外受苦与遭罪,我到是有一个主意既可以缓解你们父女之间的矛盾,又可以时刻将她留在你的身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风餐露宿之苦。”
范知县有些沮丧地瞧了她一眼,不由得很是懊恼地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又能够想出什么主意来,头发长见识短,我只望是不会是出什么馊主意才好,不过我只是有些担心,只因为你又不是个男人,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给我生过一男半女的,没当过娘的,你又岂会懂得父亲对子女的那种关心和爱护呢。“
七姨娘将自己的圆脸往上一仰,道:”老爷,我虽然没有当过爹,但是我好歹也当了一回娘,小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在我过门以后不久她娘就生下了她,可以说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老爷你还记得吗,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而且因为她不懂事还尿了我一腿呢,其实这个做娘的和做爹的对子女的疼爱和付出的希望都是一样的,有时虽然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我也算是她的娘亲了,何况她毕竟还是你的唯一的骨血,我又怎么能不疼惜她,不疼爱她呢?”
范知县听了也觉得他说得也很对,但是他心中的担忧还是没有打消,他知道七姨觉不会轻易说出这么一番话的,她能有这样的说辞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他有些想要试探她一下,于是不由得说道:“那你就说一说,父女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七姨娘是个聪明人,她是眼睛稍微地转了转,往桌子上的茶壶望了一眼,便计上心上,立刻便有了个主意,于是便说道:“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人与水的关系,其中微妙得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