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平时裁剪精致的正装,韩凛脚下的步伐看上去丝毫不像是经历过手术在生死线上徘徊过的人。
就连他脸上的苍白也被阴鸷的表情所覆盖。
车子在港口停下,杨威在韩凛下车前提醒道:“韩少,您在医院躺了十八个小时。”
十八个小时,足够他们逃得不留痕迹。
可是却并不符合一个正常病人该有的修养。
韩凛充耳未闻,他要亲自看着手下找一遍。
结果是预料之中的。
港口的风很大,掀起风中韩凛的衣角。
把他本就欠佳的脸色吹的面无气血。
杨威带回最后一拨人手,韩凛还站在刚刚的位置,脚边是一堆燃过的烟头。
他带人来回找了两遍,花费了将近两小时。
韩凛就在车边等了两小时。
这一次还没等杨威开口汇报,韩凛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没有听他说没有用的话,率先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让杨威把车开到那家破败的快捷酒店。
杨威不知道韩凛回到这里的目的,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韩凛下车的时候牵扯到胸膛上的伤口,拧了拧眉头。
那天发生的场面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
他看着破旧的墙面,想起道恩霍尔当时对他说出的话。
“你根本不值得她为你回来!”
“你根本就不值得她连伤都没有养好就回来为你夺势!”
逼仄的走廊里,韩凛的每一步都变的异常的沉重。
“砰。”
一声闷响,他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向墙面,如同宣泄般的砸在自己身上似的。
这一动作牵扯着他身上伤口,他浑然不觉,让他紧皱眉头的原因是他对她的误解。
如果不是杨威告诉他,齐军在道恩霍尔走后被交到了他手下人的手里。
他可能不会再去回想起当时道恩霍尔话里的深意。
他以为齐军被她的人抓走,是为了保护齐铭不被他牵制。
他以为她回来是为了齐铭。
她真的是为了他回来的?
视线停落在窗前的轮椅上,崭新而精制,显然不是原本就属于这间荒废败落的房间。
道恩霍尔口中的伤指的是她的腿?
韩凛眸中的神色突然一凛,这才想起来当时她的异样。
刚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躺在软榻上
当他扭断瑞秋的手时,她没动还是躺在软榻上
当他走近她时她没躲没退,被他拎起来扔在了床上,甚至在被他强行压在身下的时候她都没有过多的反抗
当他和道恩霍尔在门口打斗完再次回到房间时,她跌落在地上
从头到尾,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没有站起来!
她的腿
韩凛紧紧的握住轮椅的椅背,不愿承认她的腿怎么了。
染上几分无力,尽管是不愿意承认,可他现在连知晓她伤势情况都无从下手。
轮椅被他大力的推开,他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亲手把她逼走了。
她问他:“你信吗?”
他说,不信。
那又何必说。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现在如同针一样深深的刺进韩凛的血肉里,比任何一种伤都更痛。
头部传来肿胀的疼痛,他扶住太阳穴,咬着咬恨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这股疼痛逐渐加剧,在一点点的剥夺他的思绪。
视线在房间内仓促的环顾了一圈,在矮柜上看到一瓶红酒。
韩凛大步走近,蛮力将它打开后,大口大口的灌进腹中。
溢出的红酒滴落在他洁白的衬衫领口上,让他整个人陷入狼狈的模样之中。
酒被大口的灌下,呛的喉腔发颤,韩凛手中的动作没停。
下一刻,口中的液体全数从嗓间喷出。
红酒味散开在昏暗的房间中,还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血液和红酒颜色相仿,滴落在地板上散开的模样面目可憎。
韩凛望着地上的液体,笑了。
是深深的自嘲。
酒瓶从他手中甩出去,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砸的七零破碎。
伴随着玻璃碎响的是他讥讽的笑声:“活该。”
是他亲手把他的小猫逼走。
当初,齐铭带着她来到他面前,他就该想到这不是她的自愿。
否则她又怎么会从齐铭身边逃离。
否则她又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上为了他回来?
韩凛笑着,口中一半含着酒一半含着血。
面目狰狞,声嘶力竭。
却挽不回她。
“这一次,是我错了。”
房间内,响起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显得格外的落寞和哀伤。
没有人会给他回应,也不会有人给他原谅。
他只能自食恶果。
每一个犯下错误的人,结局都大径相同,就连过程的也不会脱离咎由自取太远。
韩凛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相信她?
为什么不肯听她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信任的存在…
为什么他不肯信…
为什么她不说…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答案却始终离他很远,就像她一样。
一个不信,一个不说。
一个怀疑,一个放弃,于是解不开的结,越来越深。
头部传来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似是要把他撕裂成两半。
健硕的身躯已经变得疲软无力,他趔趄着脚步到软榻旁,放任自己躺在她曾经躺过的位置。
胸口处抽痛着,让他陷入无尽的黑暗。
当杨威进来看到韩凛这幅模样的时候,不亚于那天在血泊中发现仿佛失去所有血色的他时的震惊。
“韩少。”杨威的声音里透着惊恐。
正要把韩凛扶起带离的时候,韩凛却睁开了沉重的眼帘。
双手无力的拨开杨威的手,重新躺在软塌上。
“走。”他从嗓间艰难的挤出这一个字。
杨威还想要扶他:“我这就带您走。”
韩凛摇头,口中都是血腥味,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我让你走。”
“韩少…”
“走!”
“——咳咳。”情绪一激动,韩凛就止不住的咳了两声,腥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滑落,狼狈至极。
可越是这样,韩凛越加勾起嘴角,像是正在面临一个笑话般的笑出一声:
“呵。”
杨威察觉情况不对劲,自从徐管家走后,他就成为了韩凛身边最近的人。
饶是如此,面对韩凛的这番模样,他也有几分慌乱。
杨威架起韩凛的手臂,能够明显察觉到他手臂上的无力。
这是他第一次向韩凛出手,将他打晕了过去,还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