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解被那幽如黑潭的眸子一望,心竟跳漏了几拍,却还口是心非的说道:“那也并不能证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说不准我是别人监视你的呢。”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谁知褚柏思却轻声笑了,“监视便监视吧。我身无长物、家徒四壁,若说文采斐然、才高八斗、貌比潘安更是谈不上,不知娘子是监视什么呢?”
“你……”戚解霎时哑口无言,只想说你说的都对,但就是有人让我监视你了。
戚解见在这个话题上争不出高下,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若让你考状元,你有几成把握?就是我给你盘缠,给你清理了那些不必要的障碍之后,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褚柏思说得笃定,这是第二次,戚解从这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男人眼中看见倏地迸发出的璀璨光芒。
第一次是今日在戚家,他拉着自己手和戚夫人掷地有声的说:“你们看不见她的好,我褚柏思看得见!”
不同的是,白日里是强出头,这一次是他真的有把握,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自信,是他自身文化底蕴带给他的自信。
“那你需要几年?”
“大庆朝自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进士是二十五岁,那是被誉为三岁识千字,四岁能读诗,五岁能作诗的才子顾惊鸿,同年在殿上被陛下钦定为状元,在翰林院任职,从此成了皇上最厉害的笔杆子。”
“那笔杆子还活着吗?”戚解的眼睛里有着星星点点的光,照褚柏思的说法,那顾惊鸿应是很厉害了,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去见识一下其风采。
“过世百年有余。”褚柏思看着她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心里竟有些不忍,“他是大庆朝开国没多久就出来的人才,后来便无人超越其风采。”
“好吧。这考个状元有多难啊?”戚解歪着脑袋有些想不出来,被人都说练武很难,但是她有天赋,小小年纪武功便很少有人能及。
那这考进士……是否比练武都难呢?
“能考进士的人都是各府挑出来的拔尖之人,不仅学识过人,家世也要清白,必要时还少不了要银子打点,那在几百人里挑十几人去应对当朝天子,若能得天子青睐,便是天子门生,也就是常言所说的状元、榜眼、探花,全大庆朝的读书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你觉得难易度如何?”
说到这里,戚解越发觉得褚柏思是在扮猪吃老虎,他就是故作弱势,让所有人都放下防备,这才好让那些达官贵人放下戒备,不必给自己惹上麻烦,确实有些聪明。
而且和他交谈之间,并不是他僵硬的给你讲很多大道理,虽然偶尔说出来的话都是文绉绉的,往往让她云里雾里,但是他这时候却是像夫子一样,循循善诱的启发你。
“那你觉得,考状元和当武林盟主哪个更难一些?”
戚解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但是褚柏思却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对娘子来说,自是武林盟主更好拿,于我而言,那自是状元更好考一些。”
“那我不让你拿武林盟主了,你在五年之内考个状元回来,可否?”戚解眉毛一挑,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是遮不住的促狭,这样捉弄他感觉很有意思呢。
褚柏思哑然失笑,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里不自觉的柔软下来,“若是娘子想的话,那我便在两年内考个状元回来。”
那当他考上状元之时,也正好是二十五岁,他的娘子就不必去惋惜没有见到那才子顾惊鸿了。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就躺在那里聊了一会儿,褚柏思突然开口问道:“娘子,你可知道我最喜欢《项脊轩志》里的哪一句吗?”
戚解:“……”我只知道你念的我想睡觉。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褚柏思缓缓地念出来,声音里全是怀念,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他的妻所植的。
戚解很给面子的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归有光怀念和妻子共度的那段欢愉时光,他曾和妻子一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只是后来妻子逝世,她去世的那一年种下的枇杷树,如今已亭亭如盖,却是不见当时之人,也再无当日那快乐时光,颇有物是人非之感。我……”
“我知道那是他妻子种的枇杷树,但是跟你有什么关系?”戚解瞥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善,“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种的枇杷树,然后让你在院中怀念呢。”
“不是,娘子想哪里去了。”褚柏思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送命的问题,一个回答不好,就容易被他武力值爆表的娘子踹到地上毒打一番,于是斟酌了一会,“我是觉得日后该当和娘子一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戚解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好歹她也是刚嫁过来没多久,虽说没有要和褚柏思生死同归的想法,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忍受褚柏思红果果的诅咒自己。
这一晚,褚柏思将《项脊轩志》反复读了几遍,直到戚解在他的声音催眠下沉沉睡去。
戚解睡着的时候,连呼吸都很轻,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若不是还能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褚柏思真的会以为睡在自己身旁的是一具尸体。
他轻轻地给戚解盖上薄被,然后自己略显为难,纠结了一下还是和衣躺在了她身边,看了身旁的娘子一眼,也不知道今天是魔怔还是怎地,竟跟她一起说了那么多话,但是……说出来的感觉比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好多了。
这就是有人分享的感觉么?确实还不错。
……
戚解是被褚柏思的梦话惊醒的。醒来时,烛火已燃尽,外边天还全黑着,估摸约是丑时,身旁的褚柏思身着灰衣,略显单薄,额上已浸出了一层薄汗,而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尚有余温,褚柏思嘴里喃喃着,“别……别杀我……我不会……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