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是难得十日放假的日子,然而易暮景仅仅在府里清闲了一天,隔天就收到了宫里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事相召。
然而这宣召有却些奇怪,虽然并没有慎重地传一张懿旨,但也派的是皇后身边最贴近的大宫女细君前来口传。而且仅仅只宣了易暮景入宫,而只字未提让温盈也去,也就是说,恐并不是什么家常闲谈,而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眼看着细君传完了皇后的意思,便是让易暮景尽快前去,温盈站在边上不觉有些愣滞,而后就听到易暮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微微响起。
“怎么,也想一起去?”
她一顿,方连忙回神,稍稍扭头就看见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正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看着自己。
皇后虽没有说自己不能去,可是之前若是召他们进宫,都是两个人一起宣,所以,既然没提自己,就是不需要自己去的意思,自己要是巴巴地跟去了,不显得多事?毕竟,人家才是真真实实的皇室一家人,自己则是个外姓。
这倒也不是她小心眼想得多,而是这种考虑是当真有必要的,万一人家有体己的话要说,自己又听不懂,在边上坐着,反倒显得尴尬多余。
于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对细君和易暮景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去见皇后吧,我在府里等着你。”
易暮景也不顾别人还在,就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打趣:
“当真不去了?”
温盈又垂眸摇了摇头。
眼见着他二人如此如胶似漆,细君也笑起来:
“世子同世子妃真是恩爱非常,本来这是世子春假的日子,然而今日娘娘是当真有事要请世子入宫一趟,娘娘差我来前特意吩咐了,要我向世子和世子妃说一声抱歉。”
温盈听见细君都这么说了,连忙将自己的手从易暮景手里抽出来,脸都红得抬不起来。
“皇后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
“好了,既如此,世子还是快随我走吧。”细君也不再同温盈玩笑,要是放在平日还好说,可是今日……皇后娘娘是真的有急事,所以也是当真没有空余工夫,“早去早回,莫让世子妃久等了。”
细君话虽说得委婉,可是即便温盈听不懂,易暮景也该听懂了,最后看了温盈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而同细君一起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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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在深宫之中,然并非什么事都不知道,相反的,她什么都知道,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要知道,总归总是有无数的人用尽无数的办法让她知道。这话虽然说着拗口,可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人只要一旦坐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就总有各种消息飞到耳朵里,叫自己烦躁不堪。
易暮景小的时候是跟着皇后长大的,几乎就等于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他将她当做母亲许多年,后来得知她是自己的仇人,心中总归也是恨不起来了,可父母之仇又如何能弃?至多不报仇,就已经是他不能做到忠孝两全,至少忠孝两不负的唯一方式了。
把养育他长大的帝后再不当做父母,而仅仅是帝后,所以他开始上战场,并不是什么性格突破,而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皇上皇后之间的关系,所以借此远离京城,想要先冷静一下,然后寻找到能骗过自己将自己仇人当做父母这么多年,对亲生父母的亏欠。
后来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找到,总之还来不及等他真的找到谁都不负的方式,皇后诞下了公主,他奉旨狸猫换太子,真的就这么看不到结局地远离了京城,而后的十五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等到他阴差阳错地再回京,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时光之中无心插柳柳成荫地找到了处理方法,对当今的帝后君君臣臣,对黄泉下的父母父父子子,这就是他再回京城,处理的方式。他早已再不是一个少年,恨也罢,仇也罢,一切都在他爱上小满,娶了小满,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之后,彻底地放下了,时过境迁,再不是一句少年时口是心非的话。
易暮景朝皇后恭敬下拜:
“参见皇后,暮景来迟。”
皇后玉手轻抬,示意让他起身,然而在两两相对时蓦然一愣,却也只是一扫而光。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了,所以,自己真的也已老了吧。
他们都老了,当年争夺不休,如今想想看,身边的人都不再,只留下他们坐在这位置上,日夜不分,真是无趣。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争夺不休,所以老天惩罚,让他们一世困兽般地活着还不够,还让他们生下的孩子不得认祖归宗,让他们养育的孩子困于情重。
都是他们的错。
眼神是多年不见阳光的淡漠,容貌还是明艳芳华,可却早就没有当年的灿烂,她不再是当年的段氏女粲,百国惊动,天下闻名,而是一个一统天下之君身边的皇后,要母仪天下,要舍弃心情。
皇后悠悠开口:
“今日召你来,是有要事相问。”
她不喜欢这宫室,但是这是她爱的人喜欢的,所以,她不得不喜欢。
这宫室里的事情,她也不得不管。
眼下便正有一桩事惊扰了宫中所有人,因其故事的主角身份太高,所以慢慢发酵,逐渐传到了她眼前,不得不处理。然而她本来并不是擅长处理事务的人,尤其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与一般的不同,所以也是不得不找来他。
“微臣愿闻其详。”
易暮景站在皇后面前,两人礼貌而疏离,是庄重的君臣,却再也不是当年的犹如母子。
皇后亦端庄有余地说道:
“不知世子可有得知,宫内近日有一传言?”
易暮景微怔。
关于宫中传言,他近日的确有所未闻,但是,似乎并不应该由他说起。
于是垂着头,道:
“臣不知,敢问娘娘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