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元日日夜夜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自我介绍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还是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他笑着诚实告诉她:
“正是。”
韶华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柔和,但仍是比不上她将他错当成易暮景时,那种羞怯娇美的样子。赵修元忽然觉得很怀念,接下去说出的话他并没有预演过,可是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韶华姑娘,修元与世子相识,知道他虽混迹花丛,可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姑娘若是要将一片真心全权赋予世子,恐怕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修元不才,实不相瞒,修元见到姑娘第一眼时就动了心,倘若姑娘愿意,托付终生,修元定当一世不负。”
赵修元讲完这番话,很是彬彬有礼地等候在一边,可是他等了半天,只等到韶华迟疑之后的一声冷哼,那些情意绵绵的话,顿时都变成了最无用且可笑的东西。
“于他,即便是空我也认,于你,即便是一生一世,我也不屑。”
赵修元感觉自己仿佛被谁在脊梁骨上狠狠踹了一脚,痛得贯穿全身,可偏生这一脚又是自己满心期待地请别人踹的,于是都只能咬碎牙齿和着血吞下去,而后就看见韶华凉凉地朝自己笑着走过来。
“不过……如果你愿意把我带到世子身边,除了一生一世,我倒是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倘若她仍旧是极度冷淡地向自己提要求,倘若她不说出她愿意交换的条件,赵修元想,自己也许真的就会一时脑子发昏满足韶华的心愿,把她带到世子身边。可是……她竟然为此甘愿卑微至此地来和自己作交换,赵修元猛然就发了怒,脸色一变,推开她攀上自己手臂的雪白手掌,沉痛问:
“倘若今天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别的人,只要能满足你这个条件,你都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吗?”
韶华似乎愣了一愣,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片刻后展颜,虚假地微笑:
“自然,韶华不过就是个青楼女子,只要能用身体换来的,都义不容辞。”
赵修元自打入了军营,就已有多年未曾沾过书,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痛恨极了义不容辞这个成语,气得他脸色白中泛红,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狠狠一把将山河扇拍在了桌上,金属的扇骨与实木的桌子一撞,发出重重的声响。
然而韶华仍旧嘴角微笑,眼底淡漠,其实,换做别的人,她是压根不屑同他们见面说话的,在这一点上赵修元毕竟还是有些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他容貌秀丽,就连发起怒来也毫无震慑力,根本不像是个将军,又或许是他情真意切,所以不管自己心里是否有他,至少也不忍心去伤害他。
可现在赵修元终于认认真真地发怒了,就因为她讲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冷笑话,山河扇断成两截,眼里都是滔天的火光,曾经有人和他说过,小赵副将,您长得这么好看,大概也只有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时候才能让别人觉得害怕。而如今,赵修元就是这么一副姿态,红着眼,向尚且还在状况之外的韶华步步紧逼。
她倒也没有什么对方即将大开杀戒的意识,仅仅只觉得这样子的赵修元与平时不同,倒也有几分她想象中的英雄的样子了。
可惜她的英雄反将她当成了敌人,从文袖中伸出来的手力道十足,狠狠掐住了她的手臂。
而韶华也在这一刹那知道了害怕,也同时明白过来,赵修元不过是因为喜欢自己而一向温文有礼,从不发怒,可是他,毕竟也是个杀人无数的将军。自己总是这样毫无底线地激怒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
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赵修元所有的耐心和信心似乎都被她一点点地磨光了,现在更因为她那句不冷不热的话彻底点燃了心底的火,又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文人,早年读过的那些书,沾染的那些文气,早就被这两年的军营生活给冲淡得一干二净了,漂亮的脸孔下面,其实是一颗土匪一样的内心,有些东西,纵然再喜欢,也忍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不到,要是软的不行,最后一步就只剩下硬来。
这个道理,其实还是世子亲自教他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隐忍的小兵,在战场上被敌军嘲笑大郑无人,士兵竟然是个娘儿们假扮的,而世子正好策马长驱直入,听到了自己的士兵被嘲笑,就对他说了一句,与其忍耐,不如直接动手,那些话混着风声飘进他的耳中,他至今都记得无比清晰。
而此时,便是他执行的时候。
赵修元的身手还是极有保证的,拉住韶华的衣带,借力一拉,大红的衣服就散在了地上,她惊叫一声,可是身体又控住不住地按着惯性往他身上倒,而赵修元单手搂住她,早已轻而易举地把她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