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更不可能要害昌定侯……”子珏皱眉道,神情实在是太过诚恳。
温盈发誓,如果她不是确切地知道实情,恐怕真的也会被子珏骗过去,毕竟一个从来都完美无缺的太子,突然间摊上一个如此大的事情,显然是很值得令人怀疑的。大多数的人,都只会先入为主,以第一印象为准,对一个人改观本就是很难的,何况此事一出,简直是对子珏十分极端的改观。
而臣子们往往又都奉行着从一而终的为官信念,绝不会因为韶华自杀这样的过激举动,就真的对太子殿下改观,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将军夫人,曾经还是个青楼女子,而被卷入旋涡中心的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储君的身份,未来的皇位接班人,就算仅仅是因为着这身份,都不可能不忠心。
段洵心中冷笑,想来这一点子珏应该也能想得清楚,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谎,反正认定了大郑皇位的接替者只有他一个,等到他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操史笔的是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不就都成了过眼云烟了吗?
可是……他就真的能认定,大郑皇位的接班人只有他一个?
像段洵这样一生亲手打下天下,执掌风云之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自大的想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切野心都无所遁形,他偏要让他自信心破灭,激他野心外露,他倒要看看,自己教养出来的这个孩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可是镇远将军夫人以死明志,莫非是拿性命开的玩笑?”段洵虽病了,可是眼底的那种气势和坚毅却仍旧气概万世,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惊胆寒,也只有这样的,才能称得上一代君王。“太子不必再解释,即便你真的无罪,可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不得不有所作为。”
君主说要有所作为,所有臣子都提前了精神,跟着段洵久了,便知道他们所跟随的帝王有多么气概非凡,能说出有所作为四字,定然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是打算要废储?不,不可能,大郑只有子珏一个太子,更只有他一个皇子,废了他,又何来第二个皇子可立?除非皇上是想要让贤。
事实证明,所有人都想错了,戏太多,真正猜到的却太少,段洵要废储,却不会让贤,这个皇位,他仍旧要留给自己的血脉。
“昌乐,你上前来。”
温盈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被叫过来是来旁观的,之前易暮景被提到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两眼,结果没想到,自己却在不久之后明确地被提名,而且还被叫上前。
没来得及反应的温盈愣了两下,才连忙往床前爬了过去。
“父皇……”
她刚够到床边叫了一声段洵,女粲就已经伸了一只手扶她,满眼都是心疼的样子。
温盈察觉到自己母后眼中的心疼,脑海中一阵迟疑,母后为什么要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莫非……
再看段洵,严厉的眼神在对视自己的一瞬间也柔软了下去,是典型的父亲对女儿的宠爱。
“阿盈,朕也实在是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路,可无奈太子不争气,便只能委屈你了。”
温盈总算明白了,那日是自己提出来愿意为父皇母后分忧,他们且让自己等一等,如今看来,是到时候了是吗?
段洵也颤颤巍巍地去握住她的手,然后看向跪了一地的人:
“太子子珏,行事令朕大失望,不堪任储君,然朕身体日益欠佳,东宫不可一日无主,只可惜朕与皇后膝下唯有一子,好在尚有一女昌乐,品性纯良,可担重任,今日,朕便效仿前朝,立昌乐为皇太女,任储君之位,百官听其号令,不可违逆!”
段洵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一段完整的话,气势压人,完完全全又是那个指点江山号令众生的帝王了,可是偏偏这一回,他发表出的号令,却不仅让所有人觉得,皇上……这是糊涂了吗?
下面一片窃窃私语声,几乎所有人都对此颇有微词,尤其是昌定侯易暮景,不过他倒并不是觉得段洵糊涂了,而是太精明了,一个不行就换一个,一心放不下的难道只有他的国家吗?
当初他们不要小满,说是为了国家,如今承认了小满,可是为了国家,难道又要牺牲小满一次?
“皇上……臣有话要说。”易暮景在一片小声私语中开口,引得一片侧目,“皇太女虽有先例,可并未得以传承,前朝皇太女,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皇上不是不知道,昌乐年幼,恐难当此重任,何况太子之事如今尚未查证,储君又如何能轻易废立?”
段洵悠悠看着易暮景,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接,谁都不肯认输,他在准备要说出此事之前就已经料到,最难对付的不是别的什么芸芸众生,而就是他一个。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道他有多固执,可要是放在平时,以国家为重的说辞压一压,他都还是很大度的,只是如今牵扯到了阿盈,他要是真的认定了不准,自己这亲手养大的女婿,还真是挺难对付的。
而且易暮景刚一这样说,起了头,众多大臣们也纷纷跟着反对了起来:
“昌定侯所言极是,还请皇上三思。”
三思什么?有些事情他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又哪一件不是经过百番思量的?
段洵咳了两声,女粲看他一眼,当即脸色一变,对众人道:
“皇上如今重病缠身,你们身为臣子,不懂替君主分忧,还要惹君主不快!”女粲一生尊贵荣耀,训斥人时有着骨子里的高傲,仿佛天生就是个皇后,“可知此即为不忠?”
应和的官员们怔住了,皇后是鲜少生气的,一向就只是那么端庄沉静地坐着,没想到其架势一点都不输于皇上,顿时也就不敢再反对了。
然后女粲又看了温盈一眼,眼神中是亲人间才能懂得的血脉联系,温盈心领神会。同时也意识到,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联起手来对付一帮人。
而这一帮人里面,也包括易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