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时候,骂那些庸医又有何用?”
莫三郎皱着眉,瞧了旁边温盈一眼,早已愣得哭都哭不出来,又看向长生。
“你也别哭了,将老祖宗的症状好好跟我说一说,或者,还能为他减轻些痛苦。”
“姑爷你……”
长生含着泪,不敢相信地望着头顶的莫三郎。
温盈也幽幽反应过来,一把上前紧紧拉住他,像拉住什么救命稻草。
“你会医术?”眼中的惊讶只停留了一小会儿,立马就充满希望地对他说,“那你快救救老祖宗,快救救老祖宗!”
“我只能尽力帮老祖宗减少一点痛苦。”他不敢去看那双泪盈于睫的眼睛,“小满,你要坚强。”
然后一面扶着摇摇欲坠的温盈,一面叫上涕泗横流的长生:
“我们赶快走,长生,你一边告诉我老祖宗从今早起开始的情况,越详尽越好。”
“是……是,姑爷!”
据他之前的诊断,温太傅明明至少还有一季的活头,更有自己配的方子吊着,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但在听长生细细说来之后,才一切都终于说得通了。
原来温太傅忽然的病重果然不可能没有原因,而是早上时,温家大小姐温灵曦不知怎么的就和自己祖父吵了起来,据长生说,那时他正帮温老太爷出去打洗脸水,刚回来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大小姐的又哭又闹的声音,连忙进房间一看,老太爷已经气得面色涨红,青筋横出,嘴都气歪了。
他一心担心老太爷的情况,也顾不得尊卑,立马让大小姐快噤声,大小姐当时也正在气头上,眼睛都是红的,好久才恢复平静,但也已经来不及了,老太爷一气之下气急攻心,呕了一口血,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再到后来闹得全家沸腾,大小姐早已被老爷夫人大骂一顿,训斥到房中跪着。
再后来,请来了好几个大夫会诊,可一个个看了都摇着头退出去,他想着老太爷定然是不好了,又看到他虽说不出话来,可是睁着眼四处望,就像是心中还有什么牵挂,就立即想到了二小姐,于是连忙跑来请,也好让老太爷圆了最后的心愿。
温盈听后又是默然呆滞,连哭的心思都没有,而一抬眼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温府门口,里头有大事,人人都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门口也没个人看着,顿时就显得萧条起来。
他们一路直往温老太爷的屋子走去,那里早就忙做了一团,虽不知人人围在这里都在忙些什么,却是人来人往,走都走不进去。
要不是长生一面念着二小姐回来了,一面拼命往里挤,恐怕温盈一人之力根本见不到温老太爷最后一面。
温盈刚来到门口,里面的人一见她来,竟一时都噤了声,霎时鸦雀无言,而温盈也终于也见到了温老太爷,身子恍然一软,一路紧绷着跋涉的力气瞬间卸下,差点滑落在地,还好莫三郎一直扶着她,将她一路扶到了床边,原本围在床边的温夫人等女眷全都使眼色地退下,只留他二人双双跪在床前。
温老太爷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动,瞧见了温盈,终于化焦急为慈祥,可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顿时又流露出着急的模样。莫三郎话不多说,从尚还来不及走的最后一个大夫那里拿过来了药箱,在那大夫以及所有人震愕又不敢动手的眼神中摊开针灸包,抽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然后命长生点上蜡烛,就着烛火烧了烧针尖,便稳当地把针刺入了温老太爷喉咙上的穴位。
只见温老太爷蓦地涨红了脸,然后就有要呕逆的样子,长生连忙取来一只白瓷痰盂,就听见温老太爷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搅着血丝的痰,然后又重重咳了几声,尽是从肺里发出来的沉重沙哑的可怕声响。
然后他才终于能艰难地发音:
“盈儿……你来了。”
温盈将嘴唇狠狠咬出了血,哽咽道:
“老祖宗……盈儿来了,你有什么话,就都告诉盈儿吧。”
可是温老太爷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而拼命在自己身上摸索,周围人见状皆不解,却都不能为之代劳,只能任由温老太爷摸索,半天,才从胸口颤颤巍巍掏出来一块巾帕裹着的物件,塞到她的手中。
温盈噙着眼泪不解:“老祖宗,这是……”
“囡囡,这是老祖宗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回去再看,不要让他们瞧见了。”
温老太爷说着,顺势扫了一眼床边跪着的人,温夫人和她身后的人正在张望,彼时才惶恐地低下了眼神。
喘了口气,温老太爷方继续道:“给别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好孩子,老祖宗就将它托付给你了,这是老祖宗最后请求你的事情……”
“我,我不敢拿。”
温盈垂下了头,手中包裹里的物件沉甸甸的,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犹豫良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
温老太爷自然知道她是在害怕些什么,安慰似的笑了一笑,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已经抬不起手来,只能中途放下。然后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勉力聚了聚眼神,又提高声音对众人道:
“你们都看好了,今天,我就把这东西留给盈儿了,日后要是有谁敢动歪脑筋,我在九泉之下,不会放过今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众人愈发静默,再无人敢抬头看。
温老太爷这才又精疲力尽地笑了一笑:“囡囡,你看,他们都不敢了。”
温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人低着头,倒的确像是不敢的样子,心中却还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个出嫁的孙女,哪能担此重任?可是……见老祖宗这般希冀地瞧着自己,也只能答应下来:
“……是。”
温盈虽受下了包裹,老祖宗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反倒用最后的力气拉住她,温盈心中顿时惶恐,只见他瞳孔一点点开始放大,看上去已然是灯尽油枯之相,神志大约也已经开始模糊了,只开始一遍遍没头没脑地对她说:
“记住,它叫结同心。”
“盈儿,不要像我一样,这一辈子,都辜负了……”
“记住,它叫结同心,它叫……”
“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