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只有盛着一个她的眼睛中,陡然沉了沉,然后,显出一丝满意的轻松。
她现在,好像真的已经长大了。
不曾辜负自己那么些年的付出,终于,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长成一个至情至性,却仍旧单纯的女子。
眼神蓦然一软,悠悠道出一个字:
“好。”
有万千的情意,万千的宠爱,全部放在这个字中,然后尽数奉送到她的眼前。
翌日,皇上皇后设宴,庆祝世子归来,并款待世子妃。
可是温太傅的身份仍旧只是一个被贬之臣,不管曾经有多大的权力,为郑国的巩固作出过多少贡献,都抵不过皇家的一个贬字,所以作为他的孙女的温盈,除了是世子妃,亦是罪臣之后。
温盈身上穿的是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大袖衫垂于脚面,镶一圈牡丹印金,厚重层叠的礼服,而她小小的身躯,俨然有些不堪衣饰。相比之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易暮景,纵然不做世子十余年,骨子里总归仍旧是皇家的风范,绯色罗袍,暗纹罗中单,腰间一条玉带,又系了一条绯罗蔽膝,方心曲领,挂了玉剑、玉佩、锦绶等等饰物。端的是成熟端重的皇室,涤去了十五岁时的放纵不羁,高调凌厉,将一切精神全部都沉淀下去,只露出稳重、严厉、贵气逼人。
那种气息,怕是除了温盈之外,再无女子敢直视他的。
就连曾见过他的,或是没有见过他的皇室亲眷,也都看了心头一惊。
曾见过他的,会想,从前的小世子易暮景是风流无双,最好引得天下女子都动心疯狂,但现在在民间行了一趟的世子易暮景,却似乎大有改变,倒像是从此决意禁了欲一般,再不看身边女子一眼,就连那种吸引人的气质也都全部掩藏住。所以他当年那一句言犹在耳的,喜欢的女子只会是天下至美,莫非……是做到了?
可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郑国眼光最高的世子的妃子看去,在与心中所想像的天下至美一比较……似乎,就有些失望了。
那的确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可是,仅仅只是清秀,里头又透着些半熟的稚气,似乎与天下至美四字毫无瓜葛。不要说是天下至美,放在宫中,之多也就是个中人之姿罢了。
一见到那温盈也不过如此,又听说她就是被贬的温太傅的孙女,席上那些最会看人眼色的皇室众人,顿时早已失去了兴趣,没人会再去把精力浪费在温盈身上。
也只有皇上和皇后,尚且顾及着易暮景的面子,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始终端庄遥远。
直到见到远离了膝下十五年的小世子回到了他们眼前,才仿佛看到了亲子归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未等易暮景与温盈跪拜下来,皇后已命身边大宫女上前掺起二人,然后一脸慈爱地看着易暮景,竟比往日看着太子还要爱怜。
“吾儿免礼。”然后也微微看了温盈一眼,那表情难以言喻,似乎笑了一笑,却又似未曾在她身上多逗留,“世子妃免礼。”
温盈这一路哪敢多看,全程低着脸,虽然免礼,可也是在等到亲眼看着易暮景站起了身,这才敢慢慢起身。
前一夜已听易暮景向自己简要介绍过皇上和皇后,他说当今皇上,是个英明神武的皇上,当今皇后,母仪天下,雍容华贵。更可贵的,他们不比那些冷心冷性的一般贵人,他们是天底下至贵之人,却同时也是最有情有义的人,待他如亲子,必然也会待她如亲女。
所以,她是怀抱着对帝后充满温情的好感而来的,她也的确看到了他们对易暮景的宠爱,那种爱,从眼底里透出来藏也藏不住,可是……他们对自己,却并不是这样的。
她安慰着自己想,大约是因为陌生吧,所以,尚且不能待她也如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虽然有些许失落,却也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安慰了自己。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起身多久,刚才明明全身心都投在易暮景身上,还不怎么看自己一眼过的皇后娘娘,竟然突然叫了自己。
皇后娘娘是母仪天下之人,其声音,自然也是犹如玉碎动人,婉转清铃。
“世子妃,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温盈登时愣住,竟半天反应不过来,失了神,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还好,有易暮景在她身边提醒,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
“皇后叫你抬头。”然后他轻笑了笑,“莫怕。”
温盈这才放了心,胆子大了一点,含笑一点点抬起自己的头。
不要怕,那是皇后,是待易暮景很好的皇后,她只是身份尊贵,所以必须要端上架子,并不是待自己冷淡。
温盈含笑,直面皇后,婉婉道:
“臣女温盈,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没有应声,温盈自然也不敢抬头。只能在心中暗数,一个数,两个数,三个数……直到她数到十,皇后才如同被谁提醒了一般,幡然醒悟。
“世子妃……倒也是个宁馨儿……”
语气寡淡,却似乎总透着某种微妙的情绪。
温盈不明白,偷偷摸摸看了易暮景一眼,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窥测些什么,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想来,并无什么异常?
只是自己因为胆小,所以多虑了?
也罢,这种场合之下,她并不想招惹事端,只当什么事也没有便好。
于是微微低了低头,细语道:
“皇后谬赞。”
越是简单的回答越好,此次皇室家宴,是欢迎易暮景回归,自己不过是顺带一提,因为老祖宗的缘故,所以才稍微引了点注意,可是她并不想多么引人注目,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只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后,别的什么也不需要做。
温盈这样想,而这场宴席似乎也的确就此满足了她的愿望,皇后对她的赞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寒暄两句,此后入了席,再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全程与易暮景温情谈了些从前他小时候的事情。而她不过就是坐在他的旁边听着,时不时地笑两下,为他夹几口菜,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