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左未央头一次觉得,原来阳光,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算之前,她也曾不止一次地自己觉得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真正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只在今天。
她在莱茵河最美的河谷地段醒来,昨天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又哪里有心思欣赏什么?可现在她静静地欣赏这晨曦的河谷,终于明白了它为什么被称为最美。
伸手摇了摇头顶的细碎阳光,洒在她尚且活着的身躯上,真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而她的身边还躺着另一个跟自己一起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的人,他陪伴了自己小半辈子,很多情绪,很多成长都是因为他,不管现在心中想的是什么,对他,都应该是……感谢的。
她曾经为了他可生可死,不过更多的都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对他是自以为很爱,只有他对她,才是真的可生可死。
左未央坐在陆城身边看着还睡着的他,还好,平稳的呼吸声还在,就意味着她的希望也还在。
陆城啊,她现在承认自己的不足,跟你的感情相比,她是叶公好龙。但是一桩桩的事情发生,她遭受的也都是痛苦而真实的,她也承认都是命运作祟,可命运却不是便于责怪的实体,只能责怪在你头上,但又知道你是那样地对她好,无法恨,只能用淡漠掩饰了。
实在,对你不起。
陆城在她身边醒了过来,极有可能是感知到左未央丝毫不会收敛的眼神,猛然睁开的眼睛,如同清醒的海东青,吓得左未央一下子没坐稳,整个人歪了一下就往边上倒。
惊吓的叫声刚发出就又收回,她的腰立即被一双手强有力地接住,随后就稳稳地又坐了回来。并且,靠得他极近。
“小心。”
他在她耳边说,近在咫尺,但是造成她现在心跳不已的原因,才不是差点不小心摔跤,而是,他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
两人正以一种看上去相当恩爱的姿势坐在一起,她大半个人都靠在他身上,有熟悉的温度,但是他似乎因为自己这么一撞而牵动伤口,疼得轻嘶了一声,左未央这才连忙反应过来,坐稳了之后焦急道:
“你没事吧,是不是动到伤口了?”
陆城忍不住略皱了皱眉,但又哪里真的有这么严重?只不过在她身边,他就有点……想要装弱。昨天看见她那幅担忧到不行的样子,说实在的,有点满意。
但这也不完全是出于主观思想,一部分也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
比如说,对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自己这一场睡眠,他是有些诧异的。他居然睡了这么久,还睡得这么沉,难道是真的被言少熙说中,几年下来他退步了?不,应该是是因她在身边,所以放松了。
普通人的美满日子过久了,果然是会造成温水煮青蛙的可怕后果的。
如果他们这次可以平安回香港,他一定试着去学假装做一个不那么强硬的人,至少能让她觉得自己也是需要被关心的,可以依靠,但也需要偶尔的关心。
只不过现在,还是先确保能平安回香港再说吧。
“没事。”
他站起来,一手还牵着左未央,然而站起来之后就只听到身边的人猛地叫了一声,立即又摔坐了下去,要不是他一手还牵着她,肯定要重重摔在地上。
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左未央此刻也正不怎么优雅美观地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疼得直倒吸凉气。
“我忘了,你脚还受伤了。”
陆城皱眉蹲到她身边,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自责。
他忘了,这可是他的小女孩,没受过苦的。又不是自己,摔打惯了,皮糙肉厚,能活下来就行。可她不一样,留一点疤,自己都会跟断肢一样疼。
“脚还疼?”
他单膝跪地,捧住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一点也不嫌弃这是沾满了草药汁和泥的脚,反而满眼都是珍视至极的目光。
几乎犹豫也没有犹豫,他就肯定地对她说:“来吧,我抱你。”
左未央呆滞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敢相信,抱她?他身上可还带着伤,比自己严重几百倍的那种。
“你行……”
你行不行?她本来脱口而出就还想要再出这问一句话的,可是一想到之前得到的回复,以及看到了对方眼中隐隐露出的狡黠目光,她就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我们要去哪里吗?”
话说回来,又为什么要离开这块地方?他不是自己说言少熙近期不会找过来的吗?现在他们两个都还不太方便行动,为什么要离开?
“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看天气,今天可能要下暴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左未央是瞧不出来什么的,天湛蓝湛蓝,云一丝也无。不过她现在已经非常相信陆城的野外生存能力,他说要下雨,她肯定信。
“希望我的记忆没有问题。之前言少熙把我扔在外边训练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大概不远处就会有一个山洞,里面大概还有些能用的东西,就算没有,至少也能防防风雨和野兽。”
陆城一边说一边把无法拒绝的左未央抱到自己身上,仔细想想他都还没能这样抱过她,才发现她很轻,抱在身上,就好像抱了只软绵绵的猫。
因为害怕牵动伤口,左未央一动都不敢动,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大概有多远?”
他一步步走得很稳,左未央仰着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骨,盖住了一部分的阳光,深深浅浅的,简直就跟罗丹手下的雕塑一样,近乎美好得有神的神韵。
他没有低头,仍然在往前走,夹杂着平稳的心跳声和熟悉的体温,陆城看不出表情,正淡然地说:
“五百米之内,如果觉得无聊,不如在我的怀里先睡一觉。”
在这种情形下,试问她又怎么可能会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