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再次醒来,伴随着周身不可描述的刺痛,阴寒的空气刺激着她的每一寸伤口,让她止不住的肢体颤抖。
她的双手被绑着,身体被吊着,唯有脚尖能勉强着地,虽然疼痛伴随着疲惫,但不得不说这是她这一夜以来唯一的支撑。
听见金属门碰撞打开的声音,沈肆重重埋着的头才艰难的抬起,而来者并没让她感到一丝意外,对她愤恨至此,怎么可能不来呢?
沈肆垂着眼皮,视线弱弱的落在顾萱然已经缠上纱布的脖子,她肆意的笑了,带血的嘲笑,是凄惨的,也是刺目的。
顾萱然的眼神不由恶毒了几分,猛地抓住她头顶的头发,狠狠的往后拉,致使她往后仰着头,动作之大,牵扯了全身上下的伤口。
看着沈肆因痛苦而皱在一起的眉头,却依旧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惨痛的叫声。
“你知道你最令人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你这股子傲劲儿和倔强,偏偏所有男人都吃你这一套,先是罗韧再是冯警,现在连江启森也对你心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这副模样?!”
沈肆因呼吸困难而喘着粗气,面对眼前无限放大充满着仇恨的脸,她的心是麻木的,身体的痛也不能使她有任何情绪。
但她看着顾萱然愤怒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忽而就笑了。
“你喜欢江启森?”
顾萱然被戳破了心思,有一秒钟的不自然,稍纵即逝,但也被沈肆精准的捕捉到了。
她笑得更加肆意,“看来是了。”
顾萱然被她激得怒火更甚,攥住她头发的手更加用力,沈肆感受到的,除了痛还是痛,觉得头皮都要被她扯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为什么每次我付出真心对待的人,你都要横插一脚?你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人,也没有资格得到爱。”
说完,顾萱然狠狠的甩开手,沈肆的头这才得以解救出来。
沈肆克制不住的深吸了口凉气,紧咬着牙关才压抑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
“我们彼此彼此吧”
她艰难的抬起头目视顾萱然,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辛苦。
“你对罗韧的爱是利用,对冯警是欺骗,对江启森呵,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起不择手段,你们倒合拍得很。”
“你什么意思?!”顾萱然冷冷的发问。
沈肆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什么,她傲然的上扬嘴角。
“我第一次见江启森的时候,你猜他当时想让我干什么?”不等她猜测,沈肆率先做了回答,每开一次口,她的伤口就抽痛一次,忍耐使她双额已经虚汗直冒。
“他,让我破坏顾家和冯家的联姻,最好让你们两家矛盾尖锐到不可收拾,一来,为日后压制冯家做铺垫二来,削弱你们顾家”
沈肆越说越吃力,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或许是对这段事情的好奇,顾萱然竟耐性十足的等她说完。
“后来媒体屡次报道针对你的新闻,直至你和冯警的关系破裂,你觉得,如果没有外力,我能调动那么强大的媒体力量?
你以为江启森帮了你,帮了顾家殊不知,他是你顾家走向低谷的最大推手“”
“事情发展到现在,说白了,是你咎由自取更是他,江启森害的你”
“可笑的是,你居然对他动了心,呵、哈哈哈”
“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爱,那你的爱可太不讽刺了太不值钱了”
自负的人总是把占有欲当成爱,把虚荣当成付出,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被辜负,哭着喊着把责任推脱给别人。
这就是顾萱然的爱。
愚蠢至极。
顾萱然侧头斜她一眼,虽然她说的这些足够震惊到她,可她半信半疑的态度足以让她保持冷静,很大一种可能,是沈肆在挑拨离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沈肆使全力吼出来的声音打断。
“我的确没有资格——”
看到沈肆的脸那一刻,顾萱然有所愕然,因为那张脸上,双眼蓄满了泪,泪掺和着血模糊了她原本苍白的肌肤,偏偏这副惨兮兮的脸上,嘴角还挂着笑,可以看到了自嘲,也看到了自弃。
顾萱然深感沈肆已经神经错乱,莫名奇妙的话题又回到了前面*可沈肆所说的话,却又逻辑清晰。
“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得到冯警的爱,可我对他的爱,问心无愧,我今生的罪过,不是爱他,而是让他爱我”
顾萱然似是陷入了深思,片刻之后回过神,她嘴角提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上前一步,一只手指挑起沈肆的下巴。
“看来你还很自信,你真的以为,你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冯警的事,他还会对你始终如一?”
沈肆闭上眼摇头,“我、宁愿他不爱我。”
“是吗?既然你这么想,我不介意让你看看真相。”
顾萱然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明白,但很快她就清楚了。
沈肆被解了绑,依旧是浑浑噩噩,被人连拖带拉的带到了前厅。
“都在呢!”
大厅里有三两人交谈的声音,因为顾萱然的到来而被打断。
沈肆没什么力气,一直是被身旁两人架着,头沉沉的低下,继而她发觉周围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想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只好微微抬起头,在那一刻,她彻底的愣住了。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幽沉,有时候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有时候,又似乎承载了一切。
那一双看着她时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眸,她还记得那里面包含的深情,时而是关怀,时而是无奈,不管是怎么,都是令人难忘的温柔。
可是现在,沈肆再次仔细看那双眸子,隐隐感觉到,那里面少了些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阿”警
她想叫出他的名字,仿佛这个名字代表着世间的美好,喊出来,她就脱离困境了,他是来救她的吗?
可声音还未出,美好的想象就被一个刻薄的声音打破。
“她怎么会在这?!顾萱然你什么意思?!!”
顾萱然没说话,她打从心底里没把江蔓虞放在眼里,不过碍于江启森,她倒是还会给他这个妹妹几分面子。
而江蔓虞在看到沈肆那一刻就开始紧张,抱紧了冯警的胳膊,生怕他因为沈肆的出现而就此反悔。
继而,她始终没有告诉冯警,沈肆就被困在这所别墅里。
但冯警是何许人,江蔓虞那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沈肆的位置冯警轻而易举可以找到,如果要救人,现在这个情形,绝对不是什么好时机。
冯警轻拍了一下江蔓虞的手,以示安抚。
江蔓虞因为他这举动,内心涌起一阵欣喜,看向沈肆时,一脸的傲慢和得意。
“是哦,我差点就忘了,你已经和警哥哥离婚,你们呐,早就没有任何关系,而我,才是他现在最在乎最亲近的人。”
“你知道吧,我和他”江蔓虞凑近沈肆的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四个字,“一夜贪欢。”
“我们,打算订婚了,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戒指。”
说着她炫耀一般的抬起自己的右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着实不一般的耀眼。
沈肆听着江蔓虞的话,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冯警身上,他的眼神幽深,即使与她对视也平淡无波。
她想问他,江蔓虞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他眼神里的冷淡,让她求知的心一截凉过一截,那个答案,不用他说,或许她已经明白。
不知何时,脸颊已经不可收拾的湿/润了。
“啧啧啧沈肆,你也有今天呢!平时不是厉害得很么?”
沈肆闭着眼重重喘了好一会儿,从刚刚开始头脑就开始愈发的沉,脑子胀痛,脖子以上都在发烫,全身却泛着令人发虚的凉意。
“你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一个结过两次婚的男人是什么给你勇气如此坦然的面对他的前两任?”
沈肆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像极了不可一世的蔑视,江蔓虞被噎了一句,瞬间恼羞成怒。
“你!”
啪——
“蔓虞!”
耳光落下之际,沈肆耳边嗡嗡作响,有一阵,她的时间是寂静无声的,以至于她并没有听见江启森那一声严厉呵斥。
“哥!!你还想帮着她吗?!”
“你和冯警的婚事不由你说的算,明天就跟我回港西!”
沈肆倔强的抬起头,眼前所有的他们都出现了重影,只是他们的交谈声她怎么也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吵闹声。
她的双眼开始迷、离,视线开始模糊,她想在这样的虚浮之中再次找到冯警的眼神,想知道,她都这样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
哪怕只是皱一皱眉头,她都是知足的。
她拼命使眼睛聚焦,眼睛用力眨了再眨,可她就是无法如愿看清楚,那个她依恋想念的眼眸。
终究抵不过黑暗的来临,眼前一黑,沈肆感觉双腿彻底失了重量,在意识全无之前,她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支撑住了她,下一秒,她便被打横抱起。
在那还算沉稳的怀里,沈肆放任自己睡去,只有沉入梦境,才可以逃离这样的现实。
梦里她轻声唤了声:“冯警”
他走在前面回头,对着她笑,缓缓的向她伸出手掌。
她用力的奔向他,扑到他怀里,毫无顾忌的告诉他,“我爱你可是,对不起”
对不起
分不清楚梦境还是现实,沈肆烧得迷迷糊糊之际,她竟看到了冯警。
冯警轻抚着她发红发烫的脸颊,眼里尽是怜惜和自责。
“阿警”沈肆覆上那只手,那样的温度,给了她真实感,眼角热泪再次滑落。
这不是梦不是梦
沈肆低哑的叫了他,他这才察觉到,她已经清醒,可脸上的温度没有一点降下去的迹象。
他不自然的抽回手,脸色再次冷下来。
“醒了。”
沈肆落空的手僵在原处,她这才如梦初醒,用力抿了抿唇,心里满是自嘲。
是啊,他已经和江蔓虞在一起,甚至和她发生了那种关系,再怎么样,他们之间,在孩子离开人世那刻,就已经变成了过去式。
她双手撑着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双手无力,刚撑起了一点又控制不住的倒下去。
冯警看着她折腾,终是没忍住,掌心覆上她的后背扶了她一把,最后为她在后面垫好了枕头,一切都照顾的十分妥帖,结束之后却发现没那么妥当。
“对不起。”
沈肆压制住强烈想抱住他的冲动,一声对不起就低下了头,两人都陷入了安静。
冯警静静看了她的头顶片刻,捏住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
“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你丢了我们的孩子?还是因为你不爱我?”
他突然逼人的气势,下手也跟着变重,沈肆吃痛,本来就还病着,被他一质问,眼泪就生生的被逼了出来。
但她还是摇头,除了摇头,她说不出任何替自己开脱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又怎么敢,奢求他的谅解。
“不是”她哽咽着泣不成声,眼泪浸湿了她的脸,染上他的指间,那温度仿佛要把他灼伤。
“不是不是你会不顾孩子跑去找罗韧?你明知道一去你和孩子将凶多吉少,可你还一意孤行,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去投怀送抱?得知他对你有爱意,是不是怎么也按奈不住了?”
冯警深深皱了眉,微一用力将她的头甩开。
沈肆曲腿抱住自己,脸深深的埋进两腿之间,她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冯警不可能原谅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况且,她还因此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冯警看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心头很不是滋味,伸出的手几乎要触碰到她,却又在理智的驱使下硬生生的收回。
“我来不过是告诉你,我和江蔓虞、会结婚,相信这对你是个好消息。我会让江启森放了你,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受的这份罪。从今往后,我们就再没有瓜葛了。”
“你心里到底是从来都没有我”
话音落下,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沉沉向外的脚步声,最后是门轻轻扣上的声音。
你心里
从来都没有我
这一句话一遍遍的在沈肆耳边回荡,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她何曾不表明过自己的真心,也坚定过和他共渡余生的念头,可到头来,他连最初她最初的想法都否定了。
在爱情里,沈肆就是缩进壳里的蜗牛,除了自己不敢相信任何人,是冯警,带她走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再次相信了爱情,接受了他。
她以为,即便发生了意外,他依旧是她的爱,可他现在告诉她,这一切他都不相信。
如今,她只能继续缩回自己的壳里了吧。
在那之后沈肆慢慢露出了半张脸,哭得红肿的双眼,突然变得凶狠,更多了几分决绝。
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