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雨天,乌云压得很低,雨如絮叶一般片片飘落,寒风一阵而过,打到人脸上,似是无力,却寒彻入骨。
沈肆被江启森抱着出了别墅时,这天,仿佛比人的心情还要阴郁几分,原本就没有什么光的天越发的暗沉,雨也跟着下大了。
昨夜见过冯警之后,病中的沈肆没有一点好转,此刻靠在江启森怀里,昏昏欲睡,提不起半点精神。
江启森把她放到后座,再绕过车尾同样上了车,在沈肆身边坐定,在她摇摇欲坠头撞到车窗之前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很快就有人上了车。
江启森只冷冷瞥了一眼,没有一丝温度。
“你怎么来了?”
顾萱然双手抓着方向盘,却没有立马启动车。
“你确定要放她离开?没有她,并不能确定罗韧那”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可是”
顾萱然还想说什么,江启森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她话到嘴边也只好咽下,因为她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江启森没再理会前面的顾萱然,低头一瞬不瞬看着双眼紧闭的沈肆。
昨晚冯警去看了沈肆他是知道的,在那之后他又找上了自己。
江启森在庭院里品茶,一派闲然的姿态,冯警坐下时,他并没有多意外,甚至还为他沏了一杯茶。
“多年不尝南港的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冯警也不直入主题,跳了挑眉,端起了那紫砂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只是清苦,你我都是欲/望深重的人,不适合。”茶杯轻扣,正好他话音落下。
江启森也跟着笑了,是不为苟同的笑,他抬头看着山上的空洞,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冯警就是冯警,为了自己的女人,深入敌营,不惜自爆弱点,到现在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和我品茶。”
冯警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动着,突然停下,煞有介事的严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你以为我是为了沈肆而来,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冯警还容不得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践踏。”
江启森定睛审视了他许久,期间两人都没说话,冯警也一副坦然的模样任他看穿自己也不为所动。
无声的较量,江启森率先败下阵来,他犹疑了之前自己的猜测。
“哦?你不希望我放我她?”
冯警突然冷下了语气,脸上像是染上了冷霜。
“她的生死已经跟我无关,只是我既然对蔓虞许了诺,就不会食言。你素来心疼你这妹妹,就算为了她,你也该把那碍眼的女人放了,否则难保不会有一天,一条人命犯在她手里。”
江启森冷哼,对此事的态度一如之前,“我说了,这件事不由你们说的算。”
冯警自然也不会有半分退让,“也不由你说的算。”
和冯警对话,江启森讨不到一点好处,索性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两人目光对峙良久,江启森突然笑出声。
“说到底,你还是想救沈肆。”
冯警不置可否,“放了沈肆,对你有利无害。”
江启森狐疑,“怎么说?”
“你留着沈肆,不过是想通过她威胁罗韧,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罗韧现在已经深得江老的信任,你认为会是什么能在短短几天内让他老人家对一个人深信不疑的重用?你用沈肆威胁他?呵、除非你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不想要了”
冯警这番话,简直正中江启森的下怀,其实在他得知罗韧在老头子身边受重用之时他就往这方面想过,现在,冯警一说,多半是罗韧已经将东西交到江老头子手中了。
“你还想说什么?”
江启森发觉冯警还有话没说完,冯警见他问,索性也就不饶圈子了。
“你对沈肆的感情不一般,你一直这么困着她,是想她恨你一辈子?”
不得不说,冯警准确地抓住了江启森所有心思,但他没办法消除他心中的疑虑,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
“哼,以她的性子,只怕已经把我记恨上了。”
“江先生自诩了解沈肆,但你不够了解,她看似张牙舞爪,实则”
“实则什么?”
实则对感情很不确定,很多时候还需有人引导,只有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才会知道,其实她是个内心再柔软不过的人。
一说到沈肆,冯警就有点停不下来,他自己也突然察觉,说得过多了,才是真正的暴露真心,好在江启森深陷其中,并未起疑。
“女人,多半还是要哄,沈肆受哄。”
“你不想放人也无所谓,只是想想,商家那边你该怎么交代?”
冯警点到为止,缓缓站起来,双手自然的插兜,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这森冷的后院。
江启森想了一夜,最终决定,在他们回港西之前,送沈肆离开。
沈肆原本就只是威胁冯警的一个筹码,如今冯警虽然立场有待确定,但看样子是真的对沈肆放下了。
至于罗韧那边,思来想去,他着实不应该冒这个险,再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对商家那边有一个交代,在那一方势力未插手之前放人,也算是为了保全大局。
最重要的是,江启森从来不是真的想伤害沈肆,如果能趁此机会让她置身事外,对她无疑是一种最好的保护。
思绪回归,发现怀里的人睡得极其不安,眉头皱得几乎成一团,上牙紧咬着下唇,用力的咬出血印子。
江启森捏着她的下巴,用了点力才让她松开,但与此同时,沈肆也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
她沉睡之际一直以为是冯警抱着自己,连那怀抱的温度她都格外贪恋,可睁开眼一看,原来自己一直在做梦。
而相对应的,她的反应则是警惕的直起身,立马远离江启森。
她的眼睛在车厢里绕了一圈,随即又看向窗外,转过头冲着江启森发出质问、。
“你要带我去哪?!”
后面的动静惊动了前面开车的顾萱然,她透过后视镜不耐的睨了沈肆一眼。
“送你去死啊!”
“闭嘴!”
顾萱然话没说完,就被江启森呵斥住了,不情不愿的继续操作方向盘。
江启森满眼柔和的看着锁在角落的沈肆,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药和水。
“把药吃了,我送你回家。”
沈肆听到“回家”这字眼,整个人跟着颤了一下,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昨晚她烧的糊里糊涂,但没忘记冯警来过。
他告诉她,会让江启森放了她,所以他很快就坐到了。
她镇定下来,看向窗外,冷冷的提了提嘴角。
“江启森,你不要再骗我了,这根本不是回我家的方向。”
她用力打掉江启森手里的东西,随即转过身发疯的去拉车门,意识到这样无济于事,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探身到前面,试图从解开门锁。
只是手还未伸出去,就被江启森扣住肩膀拉了回来。
“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
一边嘶吼着,一边还妄图挣脱束缚去开窗,江启森忍无可忍,扳过她的双肩,死死的拿捏着她,不许她有任何动弹的机会。
“我是送你回商家!!”一声怒吼,沈肆终于消停,呆呆的看着前方。
江启森深吐了口气,平稳气息,“那里、才是你的家。”
沈肆苍白着脸,发丝散乱,固执地挣开江启森的手,江启森见她再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也就松开了手,看着她颓然地往后倒去。
两人一路再无交谈,沈肆闭着不知是否睡着,江启森则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距离码头的距离越近,江启森的眼神就越发的暗淡下去。
一个小时之后,到达码头,沈肆算准了时间一般睁开了眼,手覆上门柄就要推门而下,但还是被江启森拉住了手臂。
她回过头,对上江启森幽深的眼神。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沈肆冷眼,连带着语气都如寒冰一样。
“说什么?还要我谢谢你不成?”
江启森无奈的扯扯嘴角,她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沈肆继续推门,却再一次感受到阻力,她本就烦躁,耐心所剩无几,偏偏刚要发作,他压根没给她机会。
“我送你。”
江启森率先下了车,顾萱然瞪了她一眼也跟着下了车。
一声两声车门扣上的声音响起又归于平静,沈肆没在迟疑,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总有一天,她会取了江启森的命,顾萱然是帮凶,她也一样不会放过。
码头上的风更加肆虐,带着潮潮的水汽,扑打在沈肆身上,冷不丁的打了个颤,不过倒是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有多久没有呼吸如此清新的空气,让她短暂的忘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可这并不代表那些惨痛的失去就成了过往云烟。
她平静的睁开双眼,前面一男一女的背影深深刻在她的瞳孔里。
沈肆能有今天,不怪任何人,只怪她愚蠢,做错了选择,但孩子的命,他们非偿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