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一群人端坐在客栈的食馆中。
不似昨天的意气风发,黑乌鸦从表情到仪态,无一不笼罩着一层阴霾,要是气氛可以杀死人的话,食馆里的蚊子苍蝇大约要死绝一空了。
所幸这里也没有人敢惹他们,青竹丝从昨夜便莫名其妙的自动消失,客人也吓跑了一半,整个小客店彷佛为他们而开似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就是昨晚,黑乌鸦一直操心的“使者”尚未前来,若是不幸来不逢时,照他们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铁定被百鬼门降罪,说不定连小命都不保。
“妈的!小二不会来一个是不是?怎么做生意的啊?”黑乌鸦满脸愤懑地往椅子上一坐,差点没连人带椅给坐断。
小二前脚已踏,看见这阵仗又敢忙缩了回去,开店最怕遇见这种专门找碴的客人,但又不能当真对恶客发作,只得一面在心理嘀咕,一面维维诺诺地出来应付。
门外不知不觉飘起了细雨,皇禁城北疆一带,因为左近便是势头高耸的天山,因此秋季一到,阴雨扉扉,历经二月,藕断丝连。秋风秋雨愁杀人,心情再好都会给弄得怨天尤人,何况本来心情就很郁闷的黑乌鸦?雨打在老旧的屋瓦上,奏起清脆的乐响,再一滴滴滚落地面,激起精灵般水花,宛如自然的敲击乐。
然而这乐声,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食馆未阖紧的木门伊呀一声,竟是霍然敞了开来,老旧的木门年久失修,未润油脂的绞炼显得格外刺耳,风抚门隙的呼啸声中,一个身影赫然现身门口。
一袭亮丽的白色衣衫,美丽苍白的脸庞透露无助的茫然,两只紫色的瞳仁传递疲累的讯息,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都能瞬间睡去。
霜霜。
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客栈里还有“乌鸦”那群人,少女拖着蹒跚的步伐径自走了进来,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的模样,和昨晚的活泼积极全然不同,加上明显是睡眠不足产生的黑眼圈,使她整个人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美感,她走近一张空着的桌子,碰的一声,以近乎跌倒的姿势重重坐了下去。
黑乌鸦却全不同她的茫然,半数人大惊失色,纷纷站起,眼神戒备,手按武具,黑乌鸦更是惊疑不定,猜不透少女此举是何用意。自从昨晚被剑傲那一吓,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他和霜霜,那知这瘟神竟自动送上门来,怎能不叫他退避三舍?
然而引起恐慌根源的霜霜却毫无动静,就这么凝坐椅上,双眼透过众人看到客栈的外头去,好像“乌鸦”们是空气般。
店里的人也不得闲,自从昨天观赏过霜霜那引人注目的行径后,店主已自动将之等同第一级不速之客,对平民老百姓而言,门流侠客不分善恶,只有制造麻烦的可能,非属必要,绝对不打交道。
但客人又不能不去招呼,某个猜拳失败的倒霉鬼只好被公推慷慨赴义、壮烈成仁。
“姑……姑娘,你……你老想用点什么?”
小二的说话本领是长年训练的,就是遇上条龙也能侃侃而谈,但是少女的气势却比龙还怕人,小二一句话说得舌头打结,平时的舌灿莲花尽数失踪,一脚已经落在后面,准备随时看苗头不对,立即开溜。
霜霜一语不发,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小二大是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试探地问道:
“姑娘……不知您要喝点什么?可否要小的泡壶茶……”
“酒。”霜霜忽道,声音一般地缈远恍忽。
“啊?”
“我说,给我一壶酒。”
“啊,是是,不知姑娘您要什么样的牌子,咱店里有茅台、绍兴、醉八仙、美人笑、女儿红、烧刀子,还有远从西地运来的苦艾酒、葡萄酿……”小二听霜霜开口,如获大赦,忙一个劲儿地陪笑呵腰。
霜霜摇摇头,失魂落魄地。“我不知道,随便给我一种。”
小二一呆。“随便一种?”
“随便一种。”
四字讲毕,霜霜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垂头在桌子上方,似乎想趴下,却又强制着不可睡着,迷蒙的眼瞪视前方,好像桌角有什么珍宝似地。
小二没有办法,只好如实地向厨房说了。众人商议之下,认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实不宜奉上太烈的酒,挑来拣去只屠苏酒勉强可以,敢忙打了一壶上好的给少女送了过去。
“乌鸦”众人自始至终不敢稍动,眼睁睁地看着霜霜从小二手中接过约有她头颅那么大的酒盅子,迟疑半晌,脸上油然一股豁出去的倔强,举起酒盅一个仰头,大半壶的屠苏就这么浇到霜霜的樱桃小口里,乌鸦门众不禁四顾骇然。
淡酒仍然是酒,何况霜霜本是不会喝酒的人,才一口下去,立时呛了个满喉。屠苏甜中带呛的气味顺着气管,蛇也似地张牙舞爪入侵肺部。
“唔……”
捂住胸口大咳起来,把喝下去的酒咳出大半,等呼吸稍微平顺,她立时举起酒盅又灌了一次,一般也是大咳不已,还伴随着些微作呕;然而与生俱来的执拗却让她锲而不舍,吐了一口还有一口。就这样,一大壶屠苏酒纵令有大半洒在外头,还是有小半被霜霜硬生生逼进胃里去。
别说霜霜跟本就不曾饮过酒了,这样大的份量,除却剑傲是怪物不谈,就算是寻常人也要受不了,更何况她。“碰”的一声,酒盅顺着霜霜的手松滑落在地,散成一片的碎瓷和酒水淋漓,若是剑傲在场的话,必定大呼可惜。霜霜双颊随即泛起迷人而佣懒的红晕,垂头倒在桌上。
黑乌鸦越看越奇,心中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但又不敢确定,只得试探地隔空喊话:
“这位姑娘……”
原以为她大约不会答话,那知她嘟嚷了一声,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一脸醉意,嘴角却带笑:
“叫……叫我?我……不是……姑娘,是……小姑娘。”
黑乌鸦肚里好笑,但一想到昨晚那惊魂,所有的笑意不觉全都化作惧意。但在众多徒众面前,又决不能表现的太脓包:
“好,那位小姑娘,怎么?这么好兴致,一个人来喝晨酒?不见你……不见你叔叔?”
他不清楚霜霜与剑傲间的关系,又见两人年龄似乎相差甚多,神态又不似父女,只好作此猜测,目的是从霜霜口中,探出剑傲现在的所在地。
对他的试探浑然不觉,别说霜霜现在喝醉,就是神志清醒,以她单纯的心思也绝不会去想那般多:
“他不是我的叔叔,他是我的……咯,哥哥,李哥哥。”
“你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黑乌鸦立时警觉,若是知道此人身份,以后事情就好办得多,黑乌鸦在上皇北疆一带势力强大,就算对方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黑乌鸦自诩为君子地豪想着。
“嗯?名字?嗯,叫……叫什么啊?我那记得他名字?”霜霜痴痴地笑了起来,清丽不可方物:
“人都不见了,还管他名字干啥?”
黑乌鸦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但谨慎起见,他再度温和地确认道:
“怎会不见了呢?小姑娘,他只是暂时离开了罢?既然他是你哥哥,怎么会这么丢下妳不管?”
对于他的态度转变,“乌鸦”中人无不大感奇怪。面对一个曾经摔自己一跤的敌人,百鬼的素来对人类有仇必报,那能这般温柔客气?难不成头领转了性,还是喜欢上这小姑娘不成?他们自然不知昨晚发生的轶事,黑乌鸦自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霜霜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脚步跄踉,扶住了一旁低矮的桌隘,低低笑道:
“不,他走远了,永不会再回来了,你看!”
她手一挥,剑傲留给她的十六字条便平平飞到黑乌鸦面前,黑乌鸦不敢托大,先是后退一步,才敢伸手接起。摊开那湿辘辘,显是被捏在掌心已久的布纸,十六字赫然映入黑乌鸦眼帘。
“他……再不理霜儿了,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我早知道会这样的……”喃喃覆诵着费解的字句,霜霜往桌子一靠,抿了抿嘴,眼泪毫不掩饰地流了下来:
“我早知会这样的……”
黑乌鸦至此完全放心,终于明白为何昨夜那男子要特意威胁他,原来是早知要离开这女孩,为了她的安危,这才来危言恫赫。现在他必已远走高飞,管不到这儿来了,想通这一点,黑乌鸦的脸上露出笑容,再无顾虑地大步迫近霜霜:
“小姑娘,你也别难过,照我说,你那哥哥,现在还走不远。”
“你有见到李哥哥吗?”
听他如此说法,霜霜心中一惊,忙挺起身来问道。黑乌鸦见他如此,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昨天被她摔一跤的记忆现在还余悸犹存,遂远远退开三步,这才轻道:
“你先别急,这事我们可以慢慢谈。姑娘,你找不到你的大哥,我们可以帮你找啊,我们人这样多,所谓人多好办事,必可帮你寻出兄长来,你过来,跟我讲讲详细情况。”他边说边悄悄地将手置放武器之上,嘴角微笑更紧。
“找不着的,他这个人不守信用,只是躲着我罢了……再找到,他也会逃得远远的,远远的,没有用的……”
霜霜越想越难过,忽地“哇”的一声,扑过去抓住了黑乌鸦的紧身衣,乘着酒意,将臻首埋入他怀中,也不管对方是谁,肩膀微微抽动,竟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就这样哭了起来。
“喂……你……”
黑乌鸦活到这么大,还没给一个人这样肆无忌惮、毫不猜疑,完全托给对方地那样靠着,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正值妙龄,美丽如花的小姑娘。只觉肩头微湿,似是眼前人儿洒下的露水,不禁心底微感异样。
这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感受,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尔虞我诈,永远只有权力斗争。但现在即便是他,也能隐隐感受到,这女孩子所独有的,天下不做第二人想的灵魂。
他两手悬空,就在霜霜背脊附近,却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柳下惠,不敢往下移动一寸,彷佛霜霜并不是个女子,而是一片从不属于人间的净土,只要自己身体任何一处碰触到了她,就会立时玷污。
周围的门众却比黑乌鸦更加僵硬,几时见过这样的情况?素来以残忍,果断而好不容易爬上“乌鸦”领袖的黑乌鸦,在众人的眼里,总是可畏而不可亲的,现在他竟乖乖地被一个女孩搂着哭,而且还是曾经重挫自己,形同敌人般的霜霜?
就这么僵持好半晌,霜霜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身体无力地垂挂在乌鸦怀里,眼角犹梨花带春雨,稚气的喝欠哼了几声,然后便完全失去声息。
“主人……你对她做了什么吗?”一旁的徒众踏上一步,诧异地问道。
“不……没有。”黑乌鸦难得叹了口气:
“她睡着了。”
“睡着了?”众人为之绝倒,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够睡着?
“那……该如何处置她?属下是说……”
那人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这种震慑已超乎他的理解范围之外。黑乌鸦静静看着霜霜的睡脸,双颊因为着急和横夜的奔波而微微泛红,胸口有秩序地起伏着,呼气与吸气间充满了和谐平稳的韵律,宛如世间一切苦难与俗尘,都与她断绝了关系。
“嗯……算了,先把他带下去罢!”
黑乌鸦忍住自己差一点露出来的微笑,板着脸孔故作冷淡地道:
“找个人看守他……反正,我们应该还要在这里待一阵子。”
“那主人,需不需把她绑起来或关起来之类……”
黑乌鸦在心底摇了摇头,在那瞬间,就算给他世上所有的权利和财富,他都不愿意伤害眼前这位素眛平生的女孩,但他当然不能表现的如此明显,于是生硬地道了声:
“不必了。”思度半晌,又追加一句:
“给她施一些控制行动的术,派两个人看守她,让她一时间不要乱跑,也就是了。”
便在这时,一个门众忽地推门奔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鲜红的纸条,待到黑乌鸦的跟前,随即单膝下跪,慌慌张张地将他呈至首领面前。
“什么事情?”黑乌鸦把霜霜推给旁边的门众,伸手接过纸签,连忙问道。此时有事,必定是跟“使者”相关,难道他终于来了吗?黑乌鸦不禁捏紧了手掌新沁出的汗水:
“是‘使者’大人驾临了吗?”
“不、不是,”那门众缓缓疾喘的胸口,神色夹杂着惊惶与不解,这才有办法出声:
“‘使者’大人递来神圣信息,要我们……转移阵地。”
“霜儿,霜儿,起床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剑傲吧?不,他不会叫自己“霜儿”……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地亲切,彷佛从她出生开始,就该认的这声音似的。
“霜儿,你再赖床下去,不禁师尊要生气,语哥哥也不会理你了。”
“嗯……?”
床上的少女佣懒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她看了十六年的天花板,以皇城近郊的上枫木搭建而成的房间,新雨时节,淡淡地飘散着新木的香味;耳边传来的,是永远都比她早起,霜霜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风云弟子修业时发出的闷喝助势声。
而眼前,每次都来叫她起床的,正是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眸和天下最柔和的语声。
“语哥……不要嘛,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她翻身说道,整颗心安稳下来。啊,原来适才那些都是梦,梦里头模模糊糊的,霜霜也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好像是一连串可怕荒谬的悲剧,悲伤到令她完全不想去接受的一个梦。
霜霜叹了口气,还是这样最好,不需要离开蓬莱,不需要去见识广大的世界,只要她一直留在这里,过着平凡的生活,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再次缓缓地闭起眼睛,好像要藉由睡在床上的触感,去体会家的温馨与可贵。
“霜儿、霜儿!哎,妳别再睡了,快睁开眼睛,看语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这终于引起霜霜的一点点兴趣,边懒洋洋地打开眼来,少女边撒娇似地嘀咕:“哎呀,语哥一定又弄了什么霜儿爱吃的东西?可是我还好想睡,再等霜儿一下嘛……”
“不可以,快点起来,我真的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好嘛好嘛,我就知道凌哥最好了……再让我多睡五分钟……”话虽如此,霜霜知道兄命终不可违,还是勉强地打开了一丝眼线。
血光!
霜霜的视网膜猛地颤了一下,红色,她所见过最艳的红色,霎地染满了她的视觉。
凌语全身披着血,宛如当初死在她面前一般,胸口被自己的武具刺穿出窟窿,心脏的跳动隐隐可见,肩头还留着剑傲留下的伤,脸上带着陷入幻境时那想要杀尽天下的神情,青筋暴现,全身骨头咯啦作响,宛如寻仇般,狰狞地逼近霜霜的床畔:
“是妳杀了我的,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死去,我们才会死去……”
“语哥──!”
霜霜惊叫出来,是真的吗?究竟那一方才是真的,而那一方才是假的?她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这时床也不见了,屋子也不见了,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和一个孤零零的她,无助而寂寞地迅速向下掉,向下掉。
“霜儿……妳怎么不也一道过来?”
猛地,一双冰凉的手从霜霜后颈扼住她脖子,森冷而缺乏生气。霜霜回头,映入眼廉的是凌离剖成两半的尸身,正戏谑地朝她笑着,然后更用力地将她的纤颈往后勒:
“霜儿……我在这里好无聊,都没人陪我玩儿,你为什么不一起来陪我?”
“小猴儿!不,我……”本来想要辩解些什么的,但是思绪竟蓦然中断。其实他说的很对,霜霜的心底泛起这样的念头。是啊,她为什么不起去死?死了轻松多了。
“霜儿……爸爸在这里,你过来……”
凌风云静静地端坐在地,朝霜霜笑着,跟往常一样的温柔而微带忧郁。霜霜喜出望外,连忙往自己的亲人奔去,企图寻求庇护:
“爸爸……你不是去了库姆兰森林么?怎么会在这里?霜儿好想你……”
“霜儿……我早已经死了……我们都死了,你快点过来……爸爸在这里等你……”
“不……爸爸在库姆兰森林等我,还有妈妈!”闭上眼睛,霜霜觉得耳朵好痛,整个世界像环绕着她旋转,她拒绝接受地捂住了头:
“你骗人!”
远处传来沙包抛掷声,回头一看,就像她囚在蓬莱中的日子,久病不宜外出的凌巽正如往常一样,和凌震在床头互接沙包打发时间。
少女心中一喜,忙急步跟了过去,刚要搭上凌巽肩头,却发觉他从指隙溜走,病弱的少年回颜一笑,脸上充满哀凄:
“不可以喔,霜霜姊,你还不能跟我们一块儿。”
凌震则一语不发,只用冷酷的单眼凝视着她。霜霜心中着急,正想不顾一切追将上去,背后凉意飒飒四起,逼得她不得不回过头去。更多的影像在他背后浮现,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落:
“霜儿……我们很痛苦……”
“好寂寞啊,霜儿,快过来陪我们……”
心口插着木椿,死得惨不堪言的蓬莱风云众一个个朝她走来,吓得少女茫然退了两步。感受到几点鲜血溅上背脊,她从木椿间隙里蓦然回首,却见凌巽头首分离,和凌震溶化在血海里,她想尖叫,亲人空洞的眼神却蓦地攫住她心神。
梦里的灯海灭了,霜霜双膝颤抖,不自觉地朝黑暗的彼方步了过去。
蓦地,一股拉力从后阻止了她的步伐。
“‘死’真就能解决一切的痛苦?”
另一个悉的声音传进了霜霜耳里,比起凌语他们那些人的声音,这声音虽然明明才认识不久,却令她感到无比怀念,彷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听过那样的声音似的:
“在死之前,先去看看这个世界可好?”
温和的语调,冷峻但本质不失温柔的微笑……霜霜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朦胧地感觉到他身出了手,伸向霜霜,不强迫他接纳,也不急于握紧他。而她也自然而然地把手递了出去,轻触到那人掌心,不是意愿的促使,而是本能的使然。
好喜欢那温度,既不太热亦不太冷,恰到好处地令她安心。
于是她闭上眼,终于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