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看去,和大钟比起来,霜霜发觉那身影实在是十分娇小,浑身盖着红色斗蓬,竟是她在客栈瞥见的那位神秘人,心中更加一凛。
却见那神秘人趴伏在钟面上,撅着屁股,像只猫一样好奇地向下望,那钟甚是圆滑,寻常人在那上头必定寸步难行,然而神秘人的身手却异常敏捷,倏忽从钟面上溜下,连霜霜也不禁佩服他的身法,越发靠近栏杆偷窥起来。
“乌鸦”一阵骚动,这人的出现似乎解脱了黑乌鸦一直以来的等待。但人人脸上殊无惊喜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惊疑。
霜霜只觉眼前一花,夹带一股淡淡幽香,来人已在佛厅里凌空飞起,斗蓬随踪跃的动作在风中掀开,少女眼睛一亮,亮丽的身影乍现庙中。
外面看来似乎才十七、八岁年纪,少女身着火红色忍装,香肩半露,胸前穗带随翻滚摆荡,抢眼的瞳仁初生婴儿般好奇地望向四方;确信不是自己看错,少女束成高马尾的黑色长发上,竟偶现两朵猫耳,但即现即灭,看得霜霜掩口惊奇。
人影在空中亦如猫一般敏捷,旁人看不清的过程,霜霜可是一清二楚:双手张开,少女连转了四、五圈,以一个优美扭腰翩然落地。霜霜“轻身”功夫纵是极好,却也自忖不能在这么短距离内做到这种事:
“该不会……真的是猫吧?”霜霜思考起来,连该收敛声音的事都忘了。
乌鸦们却似完全无心欣赏,随着身影的落地,为首的黑乌鸦赶忙诚惶诚恐地伏下身来,额角滴汗:
“小人‘乌鸦门’第十六代门主,黑乌鸦,恭迎百鬼门使者。”
原先落地时背对众人,闻言少女缓缓直起身来,带着笑靥蓦然回首。
细看她肌肤白晰,语笑嫣然,身上不施脂粉,睫毛长卷,笑时自有一股魅力,红唇娇小,嗔时更添一番风情。霜霜素来喜欢可爱的东西,对红衣人惊惧之心渐失,亲近之感油然而升: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或许是乌鸦们太担心了。”
如猫眼般深邃而水灵的大眼睛,更衬得她不算大的脸蛋更加玲珑,霜霜专心欣赏,一时忽略双方寒喧话语。黑乌鸦一班人却显然无心审美,低着的头不敢抬起:
“使者降临,我等有失远迎……希望使者大人原恕则个。”
少女闻声望向黑乌鸦,眼睛眨呀眨的,好像还不能认出眼前众人,微一停顿,才突地“啊”了一声叫了出来,露出夸张地吃惊表情:
“唉呀,这个不是黑乌鸦大叔吗?自从上次在女儿节见到你之后,就没有再看见你了呢!猫又还以为你们被什么人给干掉了,大叔,怎么都给猫又跪着啊,快起来快起来!”
霜霜一愕,听着她调皮可爱的声音,心中也觉好笑,她本以为黑乌鸦们大费周章等的,一定是个正经八百的大人物。“没想到她只是跟我一样的小女孩!”霜霜定论道,却见那位自称“猫又”的少女边说边伸出了短小精悍的手,作势欲将黑乌鸦扶将起来。
那知对方却不领情,像是看到什么毒蛇猛兽,不露痕迹地跪退两步,尽可能远离猫又臂弯范围,脸上手上已全是汗水:
“不,不敢劳烦使者,黑乌鸦自己起来。”
边鞠躬边慌张站起,黑乌鸦随即向后退了七八步,退到离猫又较远的角落去,眼睛仍是一刻不敢看向少女,好像只要看见了一根睫毛,就会立刻被生吞活剥。
猫又露出失望神色,好意被拒绝伤了她的心灵,但她很快又露出笑容,手伸向旁边的乌鸦门众:
“唉呀,既然大叔不喜欢猫又,那末,你们也跪了很久了,我来扶你们起来罢!”
那门众闻言更是吃了一惊,欲待要闪避,但猫又此次动作更快,那人又不如黑乌鸦身法敏捷,当下便被牢牢抓住了手臂,猫又轻轻往腕一提,就将他扶了起来。
那门众先是呆了一呆,凝着脸说不出话来,宛如魂魄被袭夺而去,双眼空洞,竟是碰地一声倒了下来。半晌竟双手掩头,躺在地上打滚起来:
“啊,啊啊啊啊──!”
众人无不大惊,包括在楼上观看的霜霜,明明猫又就只有碰他一下而已,怎么那人就难过成这样?猫又的表情却比她还要无辜,刻意看着自己纤纤玉手,侧头疑惑道:
“咦,奇怪,猫又明明就有洗过手啊,怎么会这样?这位大哥,你得了什么宿疾么?”
那个门众似要答话,才微一开口,便又抱着头颅蹲了下去,配上惊天动地的惨叫,有那么凄惨就有那么凄惨,周围的人均都脸色惨然,但就是没一个人敢靠过去慰问。
“唉呀,怎么会这样呢,我不过刚刚碰你的时候,稍稍对你施以‘逆风’罢了,怎地你就会痛成这样,这应该是很安全的术法才对,否则就是你的问题了。乌鸦的大哥,你一定没有乖乖的当个好孩子,对吗?”
猫又仍旧在自言自语,灿然的笑声配上那人剧烈的惨叫,更叫人毛骨悚然:
“你一定之前有使用过什么百鬼门禁止的恶毒术法,否则我这能将原术的逆火回转到施术者身上的术法,是不会打中你的,那是你自己不好,可不能怪我喔。”
黑乌鸦眼见此景,面色惨然,却不敢置一言,旁边的门众也一样,眼看自己的同门师兄弟露痛苦之色,竟无一人上前帮忙,若是单纯惧于猫又的淫威,似乎还不至于此。
“对了,黑乌鸦大叔。”或许是玩腻了,猫又窈窕的身影忽地竟转过身来,朝黑乌鸦灿然一笑。
“啊……是,是的,猫又大人。”黑乌鸦连忙一步向前,再度下跪,心中大发警报。
猫又瞥了他一眼,忽地跨腿坐到一旁的座灯上,闲暇地剃着指甲,一边淡淡微笑起来:
“刚刚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黑乌鸦大叔,听说有人在朝见使者的过程中,遇见你们贵门,起了一点点小冲突,我说是吗?”
黑乌鸦心中一惊,他和“青蛇”的事,竟传得这样快法?心中暗叫不妙,却见猫又边说边笑吟吟的将食指钩在一个木牌似的事物上,高兴的甩着圈圈,黑乌鸦心中恍然大悟,他认得它,那是蛇族的掌门信物。
这才明白青蛇昨天下午为何打到一半落荒而逃,必是看见了使者已窥视一旁,这才抢先装乖,好和使者讨饶。心中暗骂自己迟钝,然而为时已晚:
“那是……那是青蛇那些妖怪败类……不,小的是说……”
“青蛇”和“乌鸦”两族半兽,因为地域相近,所干的生意和椿脚又经常相当,利害紧紧相扣的结果,特别容易起冲突。
而这次的献礼,正好是门流向信主“百鬼”表示其忠诚的好机会,这种千载难逢的事情,乌鸦当然不希望和他们利益相关的“青蛇”也得到,一但“百鬼门”若是在这地域中选择支持乌鸦,那么他们也就不用混下去了。
那知“青蛇”这次竟先下手为强,乌鸦懊恼地咬住了下唇,按理在名义上,乌鸦和青蛇同为“百鬼”在地方的信徒。乌鸦的私心,对于青蛇或百鬼,自然都是不能容的。
事到如今,黑乌鸦忖踱着,青竹丝不晓得在百鬼前告了多少状,自己再怎么分辨都没用,还是早点俯首认罪,可能还少吃些苦头:
“小的……罪该万死!”
“咦?黑乌鸦大叔怎么了,猫又并没有定你的罪啊,我只不过觉得你们跟‘青蛇’的大姊姊起了点小冲突,所以想要帮你们调解,怎么就道起歉来了,猫又不懂啊!”说罢还真的抓了抓头,一幅大惑不解的模样。
“黑乌鸦知错,破坏了百鬼麾下诸族和平的原则,当即立刻登门道歉,以解与蛇族之间的嫌隙。”黑乌鸦见猫又装傻,心中颤抖更甚,只得压低声音强道。
“嗯?道歉做什么呢?其实青蛇也有错,你们只要好好反省,猫又都不会追究的。”
弹开一枚指甲,吓的黑乌鸦倒退一步,换来少女一阵咯咯轻笑。霜霜这才注意到,猫又的指甲不知是经过特殊雕琢,还是天生如此,既精致又锋利,随时可凭猫爪将敌人大卸八块:
“倒是猫又真的对大叔……真的很有兴趣呢!”
很有兴趣?黑乌鸦一挑眉,弄不清楚这小女孩话中真意为何。
“我远道而来,还帮你们调解了纠纷,又弄得我好累,你们应该要慰劳慰劳我一下才对嘛,你说是么?黑乌鸦大叔?”
猫又闲雅地伸了个懒腰,回身又躺回地板上,懒懒打了个呵欠,竟像只猫般闭眼睡去,娇媚的姿态,竟让身在危险中的众人也不免心中一荡:
“我真的好累,黑乌鸦大叔,让我睡一下,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
众人也不禁面面相觑起来,虽说风闻百鬼“猫又”的任性,然而这样的使者,还是让年轻一辈的乌鸦门众大感惊奇,这实在与他们原本想象相差太多,当下有人轻哼了一声,声音虽然并不大,在这寂静的禅房中倒也颇为明显。
猫又的耳灵动地抽动一下,本已睡下的双眼忽地又睁了开来,虽然只有细细一线,却无限邪媚,毫不保留地奉送哼声所来的方向。
那发出声的门众吓的浑身一颤,那知猫又只是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懒得言语,转个身又趴了回去。那人却知道意思,微一颤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使者大人,请您网开一面罢,门主他是因为遇到……”话未说完,一人又接口道:
“使者大人!门主才不是这般的人,实在是青蛇她……”
话还未闭,只听得黑乌鸦大喝一声:“住口!”声音之大,震得屋顶都隐隐作动。两人一吓噤声,黑乌鸦连忙倒跪回去,朝猫又睡去的背影深深一拜:
“属下管理无方,冒犯使者大人,此事错全在属下,烦请使者再降惩罚。”
猫又笑笑,慢慢将娇躯旋了过来,美丽的姿态促使两名门众如着魔似地全身一荡,彷佛连灵魂都要随她的笑容而去。
“你们两个真乖,帮你们的门主这么多,猫又夸奖你们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罚你们?我待会儿有奖赏给你们。”
语音充满甜意,教人不由得相信。回头望了望黑乌鸦,猫又忽地娇眉一凝,惊呼道:
“哎呀,黑乌鸦大叔是怎么了,多日不见,一只耳朵怎地就不见了踪影?”
黑乌鸦闻言心中一惊,见门众大多向他看来,心中大感尴尬,他原用紧束头罩隐藏着,不愿众人知晓他昨晚的窘态,那知猫又眼睛实在太利,看出他隐藏在头罩下左右不对称的形貌,竟然一语道破,登时令他汗流如注:
“承……承蒙猫又大人挂心……属……属下前阵子习练武术不慎……一不小心割了自己耳朵,实……实在赧然得很,让猫又大人见笑了。”
猫又灿然一笑,似乎对黑乌鸦的说词无条件相信,怜悯的点了点头:
“不会啊,我倒觉得黑乌鸦大叔很适合把耳朵割掉,这比长了耳朵还要好看。对了对了,我看这样罢!”无视于黑乌鸦闻言已满脸阴霾,猫又开心地一拍手掌,似是灵机一动:
“我想到黑乌鸦大叔怎么慰劳我啦!我想你们在这跪了这许久,应该也很辛苦,所以猫又也不用你们做些什么,大叔,我对你的两只眼睛、右手、左脚都很有兴趣,可是如果猫又全要了,未免有点贪心,而且百鬼大人就没得要了。所以黑乌鸦大叔,你挑一样送给猫又罢!”
黑乌鸦闻言全身冷汗,终知道猫又想要干什么,一时间呆立在那儿,不知是在思考是否要照她话做,还是认真在挑选那个部位。猫又却不容她细思,像个还孩子要糖般地催促:
“快呀,大叔,猫又好期待呢,而且猫又没什么耐性,如果再晚一点的话,猫又就想换要别的啰!”
见小女孩一只邪眼在自己的命根子上瞄来瞄去,黑乌鸦冷汗直流,生怕待会这小女孩一时兴起,真的要了那玩意也未可知。于是一咬牙,唰地一声,竟从旁边门众腰际抽出把亮晃晃的大刀。
霜霜在上头看得惊掩住口,她怎么也想不到黑乌鸦竟要真砍,她久在声威景然的蓬莱风云,门流间的残酷与腥风血雨,一向都是与她完全隔绝的。虽然心中害怕,但她却不愿闭起眼睛,目光像被钉住似的,移也移不开来。
猛地刀光一闪,黑乌鸦手起刀落,一条手臂竟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虽然他已经尽量控制刀的落势和走向,可以减少些欲断不断的痛苦,然而大量的鲜血还是染红了霜霜的视线,黑乌鸦则痛得倒了下去:
“仅献……百鬼主公……一只臂膀……做为贺……礼……啊……呜……乌鸦门忠诚之心……永……矢……咸……遵……”
亏他还能说完整句,语音一落,黑乌鸦再也支撑不住,断臂的痛楚让他伏地晕去,血染红了整个古老寺院的地板。
却见砍下的手臂竟化为巨大翅翼,黑色的羽毛飘散一寺,接缝处露出森然空心乌骨;鸟族小妖失去翅膀是大事,任谁都知道,黑乌鸦从此是废了。
霜霜看得心神激荡,几欲晕倒,呼吸间放开了口,竟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未料,一双温软、粗糙的手,突地从霜霜的后方,粗暴地掩住她的小口。
“呜嗯?”霜霜心头猛地一惊,心脏似被人一提又放了下去,身子竟微微发颤起来。
这个温度,这个她在梦境中感受到的温度,不算太冷,也不算太暖,恰到好处令她安心的温度。
“李勾勾!……”不用做任何猜测,彷佛从温度中本能便知道那人是谁,纵然被捂住了嘴,霜霜仍掩不住内心欢喜,发音不准地高声惊呼。
蓦然回首,一对深邃而又漆黑的眼睛已在她身后熊熊燃烧,眼睛的主人正是剑傲,那个一再去而复返,现在又再神奇出现的家伙。
原来剑傲一处理完黑乌鸦的事情,又回到霜霜下榻那儿。他立于女孩前良久,望着她的睡脸,心中竟无可抑止地涌起了一股类似父爱的怜惜,这对他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情况;一向他对陌生女孩只有惧怕,三年来一直如此,他弄不懂霜霜究有什么魔力,竟能瞬间解了那层咒语。
在客栈休息时,他就已写了那十六字纸签,但是思来想去,总觉得再留一晚好,晚点离开,似也伤不了他什么,却可以救眼前这不通事务的姑娘一命,所以他再度滞足,多陪了她一个早晨。
但经过早上黑乌鸦这么一闹后,他便知道,如果自己再留在她身边,一个危险人物加上麻烦人物,势必两人都要倒大楣,越早离开霜霜,对彼此来讲就越安全。他不想等到猎人公会的人再次缠上,和霜霜的追杀者混作一道时,到时双手难敌四拳,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
更何况,他从很早开始,就勒令自己要恪守一个原则──决不要多管闲事,也决不要和任何人有所牵扯。
于是他终于下了决定,在离开之前,他深知像乌鸦这样的门流,素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果不给一个威赫,霜霜必定自身难保,就算她有些许惊人业艺,防得了明却防不了暗。
威胁完黑乌鸦后,他在客栈偷了只马,绕着客栈转了好几圈,想起霜霜这一两天来与他的相处,竟然大感异样。凌霜霜,多么奇怪的一个人,没有了他,她能够自己走到库姆兰吗?独自一个人,一定寂寞的很,明早见到了那字条,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哭的吧……
边思边行,剑傲如果决心赶路前行,以他逃命本领,本是可以溜得很快的,那知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牵制着他,叫他多留一宿。就这样且停且走,不知不觉东方渐白,他却还未出上皇边境。
就在此时,身后竟传来马蹄声。
剑傲悚然一惊,对于自己这么晚才察觉来人感到吃惊,他不认为自己想霜霜的事竟是如此入神,竟会严重到没发现敌人接近。力持镇定,剑傲连忙牵马退到了一旁,静观情况。
就在他隐身后不久,大街上果然驰来了几匹马,竟是两个“乌鸦”门众。
他微吃一惊,心想难道黑乌鸦这般硬胆,竟受不了自己的侮辱,立时就要去寻霜霜的秽气吗?转念一想,这路径离霜霜下榻的地方甚远,想来是自己多虑。但透过昨晚与黑乌鸦简短谈话,知道他们需在客栈恭迎使者,那么这两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独自离开?
两名门众越行越近,使得他兴起擒人拷问的念头,但未免打草惊蛇,他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我们得尽快赶去才行,真不知‘使者’在想些什么,明明讲好是在那间客栈,现在却忽而换成一里外的老寺院,这不是整我们来着?”
“你少抱怨,没有叫你去接驾就该高兴,你还怨些什么?说来真奇怪,门主叫我们留下来监督‘青蛇’,可是今儿一早却发现他们走得无影无踪,当真奇了。”
剑傲暗想原来如此,那些“百鬼”的使者还真奇怪,约好了地方却临时掉换,不愧是妖怪的作风,心中想着所谓一里外的老寺院究指何处,一时陷入沉思。
“使者没来,青蛇也不见,倒是来了个奇怪的小姑娘,这不是更奇?”
本来正以为事不关己,打算掉头走开,一句看似闲聊的话却猛地打入耳际,剑傲全身一悚,他说什么?
“就是说,门主也不知发什么疯,像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大家分食了岂不更好?不然丢到青蛇那儿,他们大概很乐易替我们解决猎物罢?”
剑傲更加头皮发麻,心中不详的预兆缓缓扩大。
“哈哈,或者主人是爱上了那小女孩也未可知,瞧门主瞧人家姑娘的眼神,温柔地叫人吃惊呢!真奇怪,明明是在大庭广众下侮辱他的女孩,他却对她百依百顺,唯恐碰破了她一点皮!想不到主人他这人还挺有以德报怨的爱心。”
剑傲咬紧下唇,现在他可以确定,他们在说的女孩,百分之一百是那可恶的笨蛋无疑。
“呸,他这人有什么情爱,你素来是知道他的,他能登上门主的高位,却还不是凭着——”
“嘘……噤声,你想死吗?被主人听到,你砍掉两只翅膀都未必落得一个痛快,东西收拾了便早走了,要等百鬼的‘使者’来时还不到,你我就当真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拍马离了视线,剑傲随即纵马回到大路上,以盯哨的方式跟了过去。直到这间佛寺前,他才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
他必须要非常克制自己才不至于骂出声来。
这个笨蛋!
来这的一路上,他不晓得在心里暗骂多少遍了。他情知黑乌鸦绝没有胆再去寻霜霜的麻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位千金小姐自己投怀送抱,才会给乌鸦抓了回去。依她的个性,多半是找不到自己后一时生气,又认不得其他地方的路,这才做下这档荒唐事。
现在,这个笨蛋就在他眼前,那水汪汪、彷佛会说出话的双眼瞪着他瞧,他却偏找不到一句话来骂她这毫不知情的模样。
于是他叹了口气,在嘴唇前比了个手势:“现在别出声……”
霜霜吃了一惊,因为她看见剑傲的嘴巴并没有动,但“声音”却着实让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声音,这是种十分微妙的说法,不是经由耳膜,而是直接透到心灵,这样的情况霜霜也曾遭遇过一次,那是师哥有次和她一道偷听父亲说话时,就曾用这样的方法和她说悄悄话。
“傻瓜!”
先是警告,接下来就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喝骂,就这么撞到心灵里,实在是让霜霜吓了一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已横溢着淡淡怒容,霜霜从没见过他生气:
“在这大陆之上,不管是那一种派系,门也好、流也好、邪教异族也好,最忌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上在传授技艺时,你在一旁偷看偷学;其次就是在聚会商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偷听,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极为冒犯且不可原谅的事。名门上流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来路不明的邪门?你被他们抓来,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声音”传到最后有些薄弱,剑傲微现疲累之色,显然这一类传心的术法,所需的术力甚多,激动之下喝骂,更加吃不消,只得以眼睛代替声音,狠狠瞪向霜霜。
霜霜“呜”的一声,显然是想要讲话,但嘴巴被捂住,半句话都发不出来,剑傲这才发觉,连忙把手放开,颊上又是微微泛红。霜霜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剑傲的反应,用自以为很微弱的声音轻答道:
“我没办法啊──”
“嘘──!”剑傲连忙又举起手来,但手一放到她嘴边,不敢再压下去,只得无奈摊手:
“你不会用‘传音’这种术?”
霜霜不敢再出声,只是夸张地摇了摇头。
“就是──哎,算了,现在不是学这玩意的时候,”
他在进来前,已悄悄观察了佛寺内的情况,想现在黑乌鸦既忙着自己的事情,绝没有时间顾虑自己,于是一拉霜霜的手:
“走,我们离开这里。”
那知才动手拉人,霜霜身子却刻意一沉,让他拖也拖不去。正愕然间,女孩紧抓剑傲臂弯,一个过肩抛摔,剑傲登时头脸朝地,显些儿没从高处掉了下去。
“不行,那不成!”霜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