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惊觉猫又的目标竟是自己,剑傲额角泛汗,黑色的光影飞逝,如漫天花雨般的黑芒持续了约略四、五秒,这才归于沉默。只听几声清脆的声响,苦无钉得整个寺院天花板,墙壁和蒲团遍身,险些两人便成了刺猬。
“啊,真有趣,没想到你们躲得掉!”
猫又清朗愉快的声音传了过来,乌鸦等人原本不明所以,听猫又这样一说,才知道竟有人躲在上头。黑乌鸦更是悚然一惊,因为猫又用了“你们”二字,除了霜霜,竟还有什么人在上头?
“喂,偷听别人讲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你们赶快出来,跟我陪个罪,我就不计较了。”
听着对方故作大方的宣言,剑傲沉吟着,现在情势是自己在暗,对方在明,贸然出去,等于打破了暗处的优势,面对这女孩的暗器技巧,恐怕讨不了好去。且况她如果有足够的临敌经验,一定懂得在敌人猝不及防的那刻发动攻击。
倒不如反客为主,躲在这儿,让少女自己来找他,反而比较容易抢得先机。思考既定,当下决定装哑巴,给她来个相应不理。
这时他才发现,霜霜伏在他怀里,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动了。
“凌姑娘,起来罢,现在暂时没事了。”
剑傲微带腼腆地说道,霜霜简直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了。才说完话,感觉敏锐的他立时发现事态不对,抓紧霜霜的双臂,将她的身子稍抬,一望之下,登时脸色大变。
只见霜霜睁着一双惊惧的大眼,脸部表情整个僵硬,手,脚,身体均是软棉棉的,就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骨头一般,没一点移动能力。所剩的只有急促的呼吸,以及彷佛表达着她内心恐惧的颤动:
“糟糕了……”
剑傲咬紧牙龈,他见到方才以为全数避开的苦无,竟遗留了一枚,擦过霜霜肩头,钉在她身后的墙上。适才那乌鸦门众被射中的时候,因为是一箭毙命,所以反而看不出苦无还有这样的效果。忆起猫又的话,黑色的暗器闪着耀眼的黑芒,彷佛在嘲笑他的大意。
“怎么啦?不敢出来吗?这样不好喔……你如果不肯出来跟小猫我说对不起的话,我就会想别的方法请你们出来了喔……”猫又夸张地呼叫着,忽地扬起微笑,语气转得有些阴沉:
“还是……你们有人已经无法出来了?”
剑傲呼出一口气,藉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你说呢?”语气竟甚为轻松,霜霜作梦也想不到一个人遭遇变故的时候可以如此快地调适心情,自己要是猫又,绝对会以为苦无没有打中对方。
猫又果然凝起了眉,那刻间的表情极其快速,她马上又恢复了笑容:“这样啊,好过份喔,都不肯告诉猫又,那我过去你那边看看,好吗?”说话间竟已一手撑着墙,瞬间在空中起跳翻腾,落点轻盈地回到铜钟上头,真像猫一般的敏捷,一般灵活。
光听她这句话,剑傲即知猫又是位语言游戏的高手,关键在于那句“过去看看”,她知道自己暗器上喂施术,因此对方如果中施术,听到他这问话便不可能没有动作。
心知此刻正是斗智斗力的关键,双方讲话都显得小心异常:
“我、来、捉、你、啰!”
带着游戏的语气,猫又却不真的靠近,只是试探似地步步向前。剑傲暗忖着猫又如此行动的原因,显然她并不确定这上头有多少人,而其中又有多少人中了她的苦无,才会采取这样的引诱战术。
看来这位猫又耳力虽好,毕竟没到霜霜那种天生自然的地步,只能听得出这上面躲得不止一人──想来也是因为他们过于嚣张的交谈声。
思及此,他抱紧怀中的霜霜微微一笑。
“你……不要过来。不,我是说,你也太托大了,就算你对自己的暗器很有自信,我……我们也不见得会中你的招。”语声略带惊恐,但并不刻意夸张,反而带有极力掩示的意味。
猫又果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想来剑傲是说中了她担忧之处,心中暗道:
“莫非他真的是埋伏在那,等着我过去,好擒住我,给我制命的一击?”
但一想,适才对方的话中,似是极力隐瞒自己人数不多的事实,而又劝自己不要靠近,这其中必定有鬼。微一思忖,猫又随即笑道:
“唉呀,您太客气了,猫又只是想看看你和你的朋友伤得如何,需不需要猫又帮忙罢了,怎么说的好像猫又要去偷袭你们一样呢?您多虑了。”
说话间已悄悄潜上二楼栏杆,居高临下,手上已暗暗捏了另一把苦无。
妙目流瞰,猫又小心的在阁楼上移动,猛见最靠角落的那间房间,虚掩的房门竟夹着一带衣角,猫的嘴角不禁泛起微笑。为防有诈,猫又用娇媚的笑语问了一次:
“我捉到你啰?大哥哥,你该出来换你当鬼!”娇足又向前蹑了三四步,伫足静观:
“再不出来,猫又就真的要去抓你啰!”
只听衣角处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似是极力压制,又是十分紧张,这回并无回应,但听那呼吸十分紊乱,显是已然中招。猫又心中一喜,如猫般弓起身子,溜到了剑傲和霜霜藏身的那间==房外,双手重新一捏苦无,满面笑容地撞开房门,同时高声发话:
“呵,我就说了,如果不出来,猫又就要来抓鬼了啰,你就偏不信,现在抓到你了吧!”
笑容戛然而止,猫又踢开房门的娇足还凝在半空,脸上表情却已因惊愕而僵硬。因为她看清房间的地上委顿着一人,正是脸色苍白,四肢无力的霜霜。
“只有一人?怎么会,啊……”
猫又的反应极其灵敏,马上想到适才回话的该是个男子,怎地这回变成了女子?心念一动,而双手更快,苦无调整方位,看都不看就向后脱手;那知颈边一道剑风刺过,让她吃了一惊,身子在半空中卷起,一点旁墙,意欲凌空跃开。
未料她连头都未转,眼前竟又出现了一截冷冰冰的剑尖,竟如附骨之蛆,形影不离。
“可恶,你竟然……”
猫又终是不能再保持冷静,微一喘气,瞬间苦无交到右手,瞄也不瞄就向剑尖所来之处扔去,去势甚猛,同时间人又向另一面转开。满拟这次距离极近,对方必避不了,只消对方中了任一枚苦无,到时还不任她宰割?
然而苦无所去之处,却没有发出她所期盼的血肉声,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响。
同一时间,长剑排除万难,指向她的咽喉。
猫又遽然而止,对方的剑法之高,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身着紧身衣的纤细腹部止住了呼吸,抬头了对上那万年如一的温柔笑容。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从猫又中计开门到失风受挟,长剑出鞘,划开苦无,直抵猫又的咽喉,三件事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变招迅速,连他自己也知道这招行险之至,若是猫又的手势再快个一点,只怕在他的剑抵达定位之前,自己就已被苦无打中了。
“是你自己说的,轮到我当鬼,你可不能赖皮。”
剑傲一招得手,心中暗叫侥幸,旋又用那无机的语调淡然抬腕:
“丢武器,手举高,站起身来,你知道捉迷藏的规矩的,猫又姑娘。”
不给对方思考时间,剑傲的剑尖直逼咽喉致命处一寸,与猫又喉头贴得紧紧的,只消向前一送,她的小命便再保不住。猫又灵动的眼睛先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听话的放松手掌,几枚苦无叮铃落在四周。剑尖又一顶,迫使她在第一时间内摆出了投降的标准姿势。
确认她的投降意愿后,剑傲忽地微微一笑,身子往墙上一靠,意示闲暇:
“其实这样你我都很不舒服,姑娘,我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对你我都好的商量?”
很快从惊愕中回复,猫又的眼珠子骨露露地转了两圈,在这种状况下,她竟还能陪着灿然一笑,对剑傲的问题不答反问,声音依旧轻松活泼:
“大哥哥厉害的很啊,猫又好生佩服,可不可以告诉猫又,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剑傲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睛望向阁楼下的铜钟,微笑道:“我希望你帮我这位姑娘解开她所中的事物,这样我就还你一条命,这是我的交易。”竟是有样学样,把猫又的发问当耳边风。
猫又再度动了动眼睛。
“不要那么急嘛,大哥哥,难道你对猫又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可以慢慢来呀,你不喜欢告诉猫又你的名字,那我先自我介绍好了,我呀……”才讲到这里,猫又立即噤声,因为剑尖朝她的咽喉再逼了一寸,刺破了她白皙嫩滑的肌肤,一滴鲜血从她的颈侧汨汨流出。
“立刻。”
剑傲淡然道,眼神毫无一丝暖意,也无一丝凶意,只是单纯如机器般陈述着他的提案。猫又被那眼神给震慑,抿了抿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地眼眶一红,竟是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好凶喔,好凶喔!你跟我说也是没用的啦,我也不知道百鬼大人的‘魂封’施了之后该怎么办啊!人家只是奉命来办事的,是你们不好,是你们来捣乱的!”
说着竟不顾放在脖子前的剑,忽地一坐顿地,在地上乱跺着双脚,像个小孩子一般。
剑傲将剑尖不着痕迹的迅速下指,以免她藉装疯卖傻逃脱挟持。
“喔……是这样啊,你没有骗我吗?”似被她真诚的眼泪所感动,剑傲剎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认的问道。
“我才没有,猫又没有说谎,我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呢?‘魂封’是百鬼的镇门密宝啊,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只有天照那儿才有的!”
“原来如此……”剑傲微微一笑,轻点下颚。猫又趁势抹了抹哭红的小眼,抗辩道:
“苦无上有施咒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啊,一定是那些人啦!是他们,在我的苦无上面偷偷的施术!我那有这么狠心,拿苦无咒死你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剑傲闻言并不说话,忽地转过头去,朝已然敞开的房门轻问:
“凌姑娘,她说是别人施的咒,恐怕她真不知情,现在要怎么办?”
霜霜一直在房间待着,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猫又和剑傲的对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见问不由得心生疑惑,霜霜并非笨蛋,只是对于诡谲的事物不如他那样洞悉,但这次连她都听得出来,猫又所言不尽不实,这位李哥哥素来聪明,该不会笨到相信她的话吧?
“是啊,人家没有说谎,一定是他们啦,是那些黑衣服的家伙!你去找他们说去!”
她娇嗔地抽咽了两声,以下巴努了努眼前瘫成一片的门众。这很明显的是撒赖,但是剑傲却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也不忙,我待会儿找他们要去。姑娘,我忽然发现,这些天的天气很热,寺院又密不通风的,你这样穿,不嫌流汗吗?”
猫又的脑筋动得极快,闻言全身猛地一抽,强笑道:
“怎么会,这里凉快的很啊,大哥哥问这个做什?要请猫又吃冰品吗?”
轻敲剑鞘,剑傲淡然一笑。
“其实也差不多,而且姑娘的衣服里,奇奇怪怪的装了不少东西,有些东西还满危险的,不如我帮你拿出来,这样既轻松又不占空间……”剑尖从咽喉划到胸口:
“好吗?”
“你……”
猫又难掩慌乱神色,虽然极力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突地一阵银光闪过眼前,只觉胸口一凉,身上披着的单衣竟已被剑傲的剑勾断穗带,她穿得本来就不是很多,这一勾断了唯一凭恃,外衣很快地垂到胸口下方,里面的缨红小衣露了出来,展现一片雪白晶萤的肌肤。很难看见日出人有这样白的肌肤,大约可以和霜霜媲美。
剑尖极速又回到了咽喉,快得让猫又根本无机可乘,剑在这人手里,灵活得彷佛条蛇,随时可凭主人的意旨恣意行动:
“这样就凉快多了,是吗?猫又姑娘。”剑傲笑着一托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表情。
难以掩饰的惊慌神色泛上猫眼,外加一点少女的绯红,剑身上照映出猫又微带颤抖的身躯,冷汗缓缓淌下额角。
“唉呀,姑娘,看来你当真热得很,怎地脱了一件外衣,还这般汗流浃背的,”剑傲笑道,疏淡自如:“看来姑娘需要再脱几件,才不会热成这样,我看不如不穿罢,这样最凉快了。”剑尖移近猫又胸口,触及那小巧的秽衣,促使她又是全身一颤:
霜霜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开始怀疑,他所遇到的这个人,究竟是慈祥和蔼的大哥哥,还是小说戏剧里的大魔头?
“不要……”剑尖划破亵衣的前刻,猫又口里溢出微不可闻的呼声。
“嗯?”佯装不解,剑傲侧头询问。
“不要,你快给我住手……”
剑傲虽然是笑着,但眼神所散发的光芒,却让猫又不由自主战栗,这人绝不是在开玩笑,她知之甚深。咬了咬缨红的嘴唇,猫又看也不敢看眼前的男人,看得出来她在挣扎,半晌忽地阖上美丽的大眼,嘴一抿,颤声道:
“猫又……怕了你啦,你快把剑拿开,猫又帮你把这位姑娘解了‘魂封’就是。”
满拟为这样必定结束这场恶梦,那知眼前的恶魔又生变故。
“要我不肯呢?”剑傲淡然一笑。
猫又色变,淡淡愤怒的嫣红袭上脸来:“你说什么?”
剑尖依然不离颓坐在地上的猫又,人却绕着她缓缓踱步起来,抚摸着剑身,剑傲慢条斯理地道:
“原来我是想你交出解法,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但是呢,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姑娘那么倔强,在下要帮你脱衣服,你这般欲迎还拒的,实在弄不清楚姑娘你的心思,所以我在想,说不定姑娘……”
他讲的隐诲,语意却已十分明显,配上那种淡然而冷漠的微笑,猫又倏地瞪大眼睛。
“你……你敢…”虽然对方的眼神就写着他绝对敢,猫又仍是试图挣扎:
“你如果污辱了‘百鬼’的‘红姬’,你……你势必受到九十九神的报复……我们全族上下,都不会放过你……”
“我想想,从那一边解比较好……”
好像猫又在讲外国话似的,剑傲闲适地将一手背后,一面将剑尖在她胸前晃来晃去,开始努力研究衣物构造:
“这里有腰带,这上面是肚兜,然后还有……女孩儿的衣服怎么这么麻烦……”
边叨念着,长剑已快如鬼魅的移位一刺,登时猫又的腰带齐身撩断,腰间短裙也随之缓缓落下,只听得乒乓咚呛数声,什么苦无、奇怪的瓶瓶罐罐、莫名其妙的符纸文字、还有一个金黄色,似令牌一样的事物,全都不分叔仲地落到地上。
猫又脸颊通红,倒非全是愤怒,裸露的大腿也是原因之一。
霜霜死也不相信剑傲是这种见色起心的色胚,隐隐觉得他这样做必有什么用意,只是她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索性作罢。
“去掉了这些碍眼的东西,姑娘果然美丽多了……”
一面出言调侃,剑傲的剑轻柔地爬上猫又犹带绯红的面颊。此刻猫又遮住了霜霜的视线,不能移动的她自是看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再加上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轻柔地音调格外悠远:
“我啊……最讨厌女人,尤其是某种认为自己相当聪明美丽,天下人都得被她骗的女人……”
猫又闻言一呆,霎时与他四目交投,那是霜霜所见不到的景象,或许也是剑傲最不愿意让她见到的神情。
那是一种茫然与悲伤交织而成的痛,微带疯狂的残虐,彷佛将灵魂的某些部份给放逐了。
她自幼在百鬼门中服侍,无数的试炼与尔虞我诈使她几乎忘记自己曾有的感情,凭藉美貌与智慧,她可以高高在上地玩弄一切比她低等的人──千年的猫精,人们这么称呼她。似剑傲这般肆无忌惮以高姿态欺凌她的人,她是太久没有遇见了。
“所以,我特别喜欢……看到这样的女人哭泣……”靠近猫又,剑傲尽可能以气音避开霜霜精灵的耳目,黑潭染上鲜血:
“为了看见这种女人的眼泪,我可以不择手段……”
猫又忽地感到一阵颤栗,蓦然抬首,原先男人漆黑一片的瞳眸,竟不知何时染上了淡淡鲜红。虽然只是一点,却莫名令人恐惧。心神彷佛不再是自己的,而是被一根看不见的傀儡线所操控,霎时眼眶竟盈满了酸液,顺着脸颊滚滚流下,情感登时溃决:
“你……到底……呜……”
猫又一掩口鼻,不解为何眼泪如珠串般毫无节制地夺目而出。她并没有什么悲伤的事,那份精神与感情是眼前这人硬塞给她的,人应当都有操控自己什么时候流泪的权利,别人再怎么样都无权介入的不是?但是眼泪却不顾她抗议地持续泛滥,相连成串:
“呜……呜……”
剑傲的眼越发鲜红,剑尖逼得更紧,彷佛随时渴求鲜血的召唤:
“如何,终是见你流下了眼泪……不是吗?”
他微笑,指尖轻触她冰冷的泪珠,竟似眼前之人并非猫又,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存在。猫又越来越无法思考,甚至忘记要逃,全身被心底深处涌生的某种悲苦所填满,悲苦之中却又带有些许甜味,错纵复杂,让她难以消受。
霎时间,她眼前升起了连自己也不了解的幻影,明明不是她的,然而那感觉却又如此熟悉,或许是所有拥有感情的人类,必定历经的某种炼狱。
“现在,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猫又姑娘……”轻轻放开剑尖,剑傲忽地以掌覆面,似要掩示开始不受控制的眼中红潮,他退开一步:
“告诉我,关于‘魂封’的解法,好吗?……”
猫又呆然颔首,比寻常人大上许多的眼瞳再次流下茫然的泪。霜霜看得发呆,宛如地狱燃烧的火焰,此刻剑傲的眼已半数被鲜红所占据,这是什么?人类的眼睛怎能这样红?她说不出话来,却能从那双眼中读到太多负面的情绪:恐惧、悲伤、猜忌和残虐,彷佛压抑已久的恶魔,等待封印的揭开倾巢而出。
自不知霜霜的感受,剑傲上身微屈,不住轻轻喘息,似乎适才的行为令他耗损甚巨。剑已被他拄在地上,因为此刻猫又的心神已受红眸震慑,没必要再动用武器威胁,他只是静静等待猫又的答复。
然而他若是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就绝不会那样做。
就在猫又几乎开口的一刻,一抹黑影忽地掠过了她和剑傲之间,在所有人反应时间外,那快如鬼魅的身影已倏地自佛寺二楼拔高,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
原本呆然哭泣的猫又,也随着黑影没了踪影。
剑傲大惊,奇变迭生,黑乌鸦门众被奇施术弄得动弹不得,那么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会有什么人进来?
“站住!”
惊觉此时并非猜测来人身份的时候,时间不容他犹豫,他大喝一声,人也跟着追了过去。这一分神,对猫又的钳制立失效果,剑傲看见他垂倒在黑影怀里,显是昏迷了过去。看那背影竟似个男人,一个十分高大魁悟的男人。
“不应该放下剑来的……”
懊悔地咬着下唇,事关霜霜的性命和自由,他只得一手压着越发嫣红的双眼,长剑划破凝定的空气,在半空中直取黑影的背心。
黑影听得破空之声,连忙转过身来,竟不慌张,轻轻一让,便避开了那近乎夺命的一剑。
剑傲微微一愕,这些年来,已很少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避开他的剑了,黑影人动作之敏捷,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不过纵使避得了追击,剑傲的出招也使对方身法缓了下来,使他能够进一步窥见敌情。
只见那黑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紧身衣,身材精实,既高且壮,全身竟无一丝浪费的赘肉,衣物将他包得只剩下眼睛,在黑夜中炯炯冒着精光。身子轻的如飞絮,行动迅速又确实,竟不输给猫又和霜霜任何一人。剑傲不禁凝起眉来,这样的造型,使他想到一个“日出”藩特种职业来。
“‘忍者’……吗?”
剑傲低哼一声,长剑递出,一如他平常的剑势,既快且狠,大殿的空气猛地一颤,所有人同时感到剑上传来不同平常的战栗。深蓝衣人被这突然入侵的负面情绪吓住,知道此时乃是决胜负的关键,黑影更不打话,一手揽着猫又,空着的一手纳入怀中,似是想掏出什么事物。
剑傲剑尖轻转,反把递出,人也跟着急坠,两人同时在一楼落地,蓝衣人只一点地面,随即回身低喝,递给剑傲一把花雨。漫天金属制物夹带光芒飞散而来,准头和力道均大的出奇,剑傲辨认出那是日出的暗器“散菱”。为不成为牺牲的刺猬,只好退后一步,此剑再度落空。
“放下那女孩……!”
月光照拂蓝衣,男人在佛寺窗棂上一闪,不亚于霜霜的轻盈已使他再度腾空而起,携着猫又,消失在无边无涯的夜空中。剑傲在他身后登上窗口,满眼艳红,伴随着几乎将灵魂释出的急喘,不放弃地递出最后一剑,却给他一个旋身轻松避过:
“给我回来──!”
这瞬间,两人蓦地对眼。
深邃而魔性的红与……成熟而抑郁的松木色……
“可恶……‘时间’已经……”
低吟着费解的自语,剑傲伏下身来,长剑拄地,黑色的双瞳已红如鲜血。起初面积如点墨,到后来渐次清晰,不多时已尽数占领了原先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