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傲不置可否的洒然一笑。“每个人都有些不普通的地方,即便是全世界最平凡的人,不是么?”他道,边佣懒地再一笑:
“只要我们都对‘平凡’下了相同定义的话。”
风从未紧闭的窗外吹入,拂动三郎剩下不多的银发,彷佛已经没在听剑傲说些什么,三郎的语声似在祈祷,向剑傲看不见的事物祈祷着。
“天叶如果听到这番话……是否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我这父亲?”
剑傲凝起眉来,他从昨天就曾动念想问,岱姬和三郎的儿子天叶究竟是怎么死的?现在听三郎的说法,竟像不是一般病死或意外,而是给人杀死的,不禁挺起身来:
“月山先生,可否冒昧请问一句,令郎……”
“等一等,你想干嘛?”
还来不及听完剑傲所发问的话,见病人自动爬起身,三郎不禁想起娇妻睡前千叮咛万恐赫的威胁,自己如果让他离开了这张床,只怕活不过明天:
“徒弟你病还没好干净,不可以起来,你快躺回去!”话才边说,人已经一个箭步跨前,因为事关他的性命安全,三郎显得相当坚持。
“风魔小姐交代的?”
剑傲一笑,算了,反正就算是被人杀死的,也不干自己的事,自己身上的闲事已将够多了,还管别人家的干嘛?
“啊,这个……当,当然,”三郎咳了一声嗽,随即正色:
“日出已经快入冬了,虽然外头阳光普照,还是凉得很,徒儿出去铁定着凉。要是又发烧一次,跟我学装死岂不是要延后?而且要是真的病死了,那就装不成了,有道是不听老头言,吃亏在眼前,俗话也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所以你……”
“我知道了。”连忙伸手阻住三郎的劝说,剑傲已经非常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局面,他慢条斯理的爬回床上,朝三郎露出足以让世间所有生物放下警戒心的温和微笑:
“我躺下就是了,我们俩可别吵醒了风魔小姐……是罢?”
三郎愣了一愣,随即大为赞赏的点了点头。“极是,极是,徒儿你果然聪明得很,才跟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愧是我三郎的徒儿……”
“对了,月山先生,有件关于风魔小姐的事情,可否请问一二?”
“咦?岱姬的事情?”三郎一愕,随即脸色一变:
“那得看是什么事情,我老婆的事情,很多都不能乱讲,你别害我,你别害我……”
“这件事情,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见三郎慌张的双手乱摇,剑傲肚里不禁暗暗露出微笑,忽地声音一低,做出说悄悄话的模样:
“月山先生,麻烦你靠过来一下,既然你担心,我就在你老耳边说。请放心,决不是什么会让先生为难的事情。”
三郎将信将疑,但既然狮子吼就睡在外头,讲悄悄话是必然的举动,当即靠了过去,边说道:
“先说好,乖徒儿,要是你问岱姬过去的事情……”
“咚”的一声,就在三郎走近剑傲手臂弯可触及的范围内时,一阵酸麻感立时袭夺上他的所有感官,连惊呼都来不及,接着是脑袋天旋地转地一晕,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不起了,如果等到风魔小姐醒来,我大概要七七四十九天养完病调养完身子变成健康宝宝之后,才能够踏出这屋子了。”
无奈的朝地上的“师父”一笑,东土打穴这种重手法,若是让他的救命恩人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他可会歉疚好一阵子。
“时间不多了……”
深深的皱起眉,飞快地跃下床来,剑傲蹲倨到霜霜床头,凝视着她苍白、安详,除了仍有呼吸之外,静寂的像是死亡一般的脸。
“她们都是好人,会好好照顾你……无论如何,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要撑下去……”
深吸一口气,轻握霜霜冰凉的手腕,又再补充了一句话:
“这回,我不会再逃了,决不……”
回过头来,剑傲搀起地上的三郎,露出顽谑的一笑,忽地将他打横抱起,硬是塞进了他刚刚躺着的棉被里,再将他翻面向里,被褥盖紧至下颚,还将枕子拉高,遮住他不算大的头胪。几缕银丝露出,若不是将人翻开来看,想必很难发现床上的病人已李代桃僵。
“希望风魔小姐睡饱后,脾气会好一点……”
微带怜悯和调侃说话声中,再次凝望霜霜一眼,房中人已消失无踪。
几乎在同一刻,那小屋唯一的房门碰地一声被打开,门口一个身影穿着和衣内衬、满头乱发、睡眼惺忪,显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正是在外头被阳光给晒醒的岱姬:
“月山三郎!我不是跟你说过,日升上来的时候就叫我起来吗?你这个混蛋,难道你不知道服药是要抓时间──”
岱姬的骂声戛然而止,原因当然是她所骂的对象,她亲爱的丈夫,已经消失在原本应该存在的床侧,整个房间,除了霜霜还在原地,就只剩下床上的“病人”而已。
“这个家伙……竟然给我溜走!”
竟没有依她嘱咐尽好照顾病人的职责,岱姬的内心冒起熊熊烈火,除了再一次在心底否定所有誓言和承诺的可信度外,岱姬边骂边走向了床上那被丢弃的“病人”:
“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好不容易退烧了一些,如果又出什么差错……”五指伸出,想要将病人翻过来察看情况,然而手一到那堆银丝的上方,岱姬立时愣住,这回她连骂也骂不出来了。
呆然,恍然,讶然,然后是排山倒海的狂怒。
“这个王八蛋……!”
自己丈夫的头形,毕竟做了三十年夫妻,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按捺住马上把三郎叫起来当球踢出气的冲动,她没有将床上的可怜替代物再翻过来察看,因为她怕自己会气到连房子都拆了。
一面用上了日出式皇语中最粗俗的骂词,岱姬捏紧手上的绵被,手劲大到将他化成了粉末,眼睛瞪着那个顽劣的病人曾经睡过的床褥,脸上担心与气怒之色猛然并现。
“怎么有这种人!?又在病中,又人生地不熟,他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的去捋‘百鬼’的虎须……?”
或许是因为过于愤怒的关系,她还没有注意到,大厅锻冶室门上的一把三郎所铸的皇朝式长剑,竟已失踪其一了。
要说来天照城观光,不可不做的三件事,大约就是看古迹、吃拉面和泡汤了。
而对现在的剑傲来说,一个刚从鬼门关重生过来的病人,大概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能激起他原始的渴望了。
和田屋,号称百年历史的老店,如所有重生大陆上所有古老的名店一般,都标榜着自己的威名和祖传珍馔是自前世人类时代便流传下来的,似这家店便大喇喇的在介绍词上写着:
“祖传三万年秘方,牌子老到,童叟无欺。”
但剑傲每次看到类似的宣传都不禁摇头苦笑,首先是不是老的东西就一定较好,在逻辑上就有点问题,就如门流里那种老到让人看一眼就倒胃口。桃李满天下朋友一锅子又老是倚老卖老的“武林耆首”,剑傲通常第一个挑着砍的就是这种人。
不管如何,这总是天照城中口碑最佳、人流最广的一家面店。所以不管他有没有诈欺行为,此刻剑傲就以一种平静的态度,坐在这间店里,边暗地里张望着四周的情况,边不着痕迹的啜食手中那一碗刚上桌、尚冒着热气与香气的面。
“啊……真是天堂……”
从死谷以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大病稍愈,更是饿的全身发软,连移动都有点困难,刚才就差点从月山家的茅屋上掉了下来。
右手暗暗捏了捏隐藏在腰间布包里,从月山家“摸”来的长剑,不是他看不起三郎送的剑,而是与日出剑比起来,还是皇朝型制的剑他用得比较顺手。凌巽的剑却又已丢失在深谷里,他不得不迅速再找保命家伙。
他随便找了一把墙上所有剑里面看起来最烂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带太好太贵重的剑在身上。一般使剑者都有所谓的“爱剑”,他可一点也不想这么干,虽然说好的剑必然能增加一位剑客的功力;但是人一但对一样东西产生情感,无论是人还是物,就同时也会有羁绊。
而这种情感上的羁绊,就算是对于一把剑,他也不愿意拥有的。
他来这儿也不是全然浪费时间吃饭,在日出不比皇朝,虽然他之前曾经偶然的旅行(被人一路追)至此几次,还曾造访过国家禁地伊耶那崎神社,遇上了一些相当有趣的事;但毕竟不如皇朝那样是地头蛇,人脉和地理风俗他都不甚熟悉,更别说是寻找像“门”这种组织的线索。
面馆人多嘴杂,又是接近天照内里,在探察情报方面,无论如何都会比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来得好。
虽然他的客栈饭店运总是很差,不晓得为什么,虽然他对食物的需求可以说极低,老天爷却老爱在这几个地方找他麻烦,好似存心不让他好好吃饭、想让他营养不良似的。每次行吃饭睡觉等人生必行之事时,敌人或者其他麻烦事就一定会找上门来,搞得他寻常人都是在睡眠进食时警觉性最低,他反而变成最高的了。
冬季开锣,年关也悄悄靠近,街上尽是欢乐的气氛,这种时候,若是独自一人,那种寂寞似乎就更加深刻。
上一回来是三年前,剑傲对日出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只觉自己对于日出精致、淡雅而充满礼数的传统抱着好感。现在放眼望去,食店里进进出出是身着和装的仕女,或着水干缓带的男子,也有打上身赤膊的工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也因此,在剑傲坐上他目前的位置之后,整个食店就几乎被塞满了,除了他一人占的两人座外,没留一个空位。他不禁也要庆幸自己运气还不算坏到家,不会连吃个饭都被排挤。
“真是的……要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在这种地方玩玩也真不错。”
双手枕着下颚,剑傲仍是不禁微微苦笑,想起从云渡山上以来一连串的事情,他有时细思仍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对霜霜的情感并不算深,要真的说起来的话,大约是当她像家人一样,毕竟人生历练真的差得太多,要深交既不可能,要他生出别种情感更是不知该从何生起。年龄的差距不止是外表,更是内心,就他来讲,看着霜霜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感觉就像在看自己往日的崎岖。
所以每次审视自己的内心,他都会问自己之所以那么做的答案。
“我该不会……又在做投射了罢?”
他知道他的付出对自己来讲并没有什么,他对自己的心已经很明白了。但是对霜霜来讲,她的情感太单纯也太脆弱,万一──他自嘲的笑了笑,虽然这么说有自恋的嫌疑,他又不是什么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但万一霜霜对他产生了任何无论是亲人的、朋友的,或者是……更多其他的情感,那对霜霜来讲是很不公平的。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在心灵上,他玩不起这样的感情游戏。
“还是不行……等这件事情一解决…如果我有办法解决的话,我还是尽快的离开她,我对她决对没半点好处。跟我在一起除了受伤……还是只有受伤罢……”
边用筷子夹起一串面条,边心不在焉的想起心事,竟开始对周遭的事物开始失去觉察,痴痴地望着面里飘浮的一片鱼板,低声自语起来。
“对不起!先生,你占着我的位置了!”
人家说专心想事情的时候最容易被吓到,指的就是剑傲现在的情形。一声清脆的嗓音忽地在剑傲耳边一寸的地方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距离是如此之近,在他吃面冥想的同时震撼他的耳膜:
“什,什么?”
一不小心,筷子脱手飞出,撞了那人一下,随即滚到桌底下去。看着筷子自由落体,剑傲的视线顺势向上,终看见了那个双眼只离他几公厘,正瞪他瞪得起劲的冒失鬼:
“我说,先生,你现在坐的位置,是我占着的,我不过出去叫个人,就被你占去了!”
矮小的身形,盘在耳际两旁的日出传统儿童发式,简单的双褂浴衣,眼前那看似十二、三岁的孩子有着极美丽的脸蛋,白皙吹弹可破的肌肤,再配上那灵动至极,叫人忍不住想将他拥进怀里看个够的大眼睛,任谁都会为之着迷的。
剑傲看得一呆,眼前的小孩虽然看似年纪还小,但是全身体态均匀,精实整齐,上下没一丝多余的赘肉,刚刚唤自己的声音中气充足,很明显在体力上有下过功夫。再加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立即让他判断出眼前的人武学造诣必当不凡。
“喂,先生,你有在听吗?先生,先生,欧吉桑!”
不满于对方只是盯着自己而一言不发,最重要的是丝毫没有想移动屁股离开的迹象,那人一气之下再忍受不了敬语的客气,直接了当地叫出他心里的话:
“你到底听到我的话没有?你起不起来?这位置是我的,你滚出去就对了!”
似乎还不太愿意引起骚动,那孩子仍是采取近距离谈话法,只是他的音量已然开到最大,几乎要靠声浪就把剑傲的耳膜震破。
“好好,先别激动,”
真怕他真的就这么吵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剑傲不想引人注目礼,他只得苦笑:
“你这样说,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位置上又没刻君的名字,我就算想让予君,也不名正言顺。”
“笨蛋,你没看见我扇子搁在上面吗?你还一屁股坐了下去,分明就是抢了我的座位。我不管,你给我站起来,那是哥哥的位置!”
“这扇子上又没写你的名字,无主物先占,你怎能说搁着扇子的椅子就是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剑傲一直将他奉之圭臬。其实他病中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跟本没注意到椅子上摆了什么东西,语毕往下面一摸,果然一把日出的团扇就被他坐在下面,他闲适地拿起扇子,煞有其事的煽了煽:
“这么漂亮的扇子,也不知道谁丢在这里的,现在的小孩流行乱丢东西,真不是好习惯。”
“你……你不讲理!”那孩子见对方竟然无赖至此,一手抢过团扇,白皙的脸泛起愤怒的红。
“我正在讲理。”剑傲正色,虽仍不免嘴角一笑。
如果再让这孩子和剑傲瞎缠下去,只怕会对他未来的神经发育造成不好的影响,剑傲就算是因病脑子有些混沌,语言能力却是本能的。好在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声音便被一个更大的嗓门自门外而来给打断:
“小绫!怎么,又在跟人家吵架?”
那孩子闻言蓦然回首,剑傲的行动当然也和他一般。
只见门口有人掀帘进来,身材魁悟,满脸英伟之色,淡淡的髭须环绕下颚,更添一分粗犷豪迈。更令人注目的是他一身强度适中,既不会允人压魄的感觉、又赋予人有力印象的一身肌肉,在逆光下微微泛着光泽。习武的人都晓得,要将肌肉练得如此既好看又实用,那可是要下过一番苦功的。
真是奇了,明明只是天照城的一家面店的,要不是天照城央处处卧虎藏龙,就是剑傲应该要怀疑自己是否磁铁,怎么他所到之处,都会吸来一些正常状况下决不会碰到,身怀绝技的奇人异事?
“兄样!”
不同于剑傲的瞠目结舌,那被唤小绫的孩子见到那壮伟男人的到来,表情却异常的高兴,好像见到了什么救星一样,没等整个人扑了过去,小孩子告状似地拉了拉男人的手,拿着团扇毫无犹豫地直指剑傲:
“兄样,这恶人抢了我们的位置,还说些话来气人,你说可恶不可恶?”
那男人似乎没有两造平等的概念,听了绫女的片面之词,当即怒目抬起,发髭俱张,寻找绫女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一脸错愕、无辜、兼之无限无奈的剑傲:
“为什么欺负他?”
剑傲只得苦笑。“如果说我坐在我的位置上吃面,也可以欺负他,那我还真佩服我自己,”
看出眼前此人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性子直,又保护胞弟心切,因此粗鲁了点,只不过如何使他情绪和缓倒是个难题。自己果然走到那里都触媒,是不是待会儿应去须佐神社烧个香?
“你说什么?!”
听不懂剑傲语带双关的自嘲,对方忽地一拳重重的搥在剑傲面前的桌上,震的面汤乱飞。剑傲敢忙伸手抢面,以免一碗食物就这样给糟蹋了。
“先生,我并不歧视你的怒气,但是你的愤怒若是牵连到这碗无辜的面,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自己付不付得出来这碗面的钱都还是未知数,剑傲非常小心的保护着自己的五脏庙资产。
“你不要看他年纪小好欺负,这种事情常常发生,你是不是抢了他的位置?”单手扳起剑傲抵住桌面的肘,对方的力道果然很惊人,虽然刻意沉气于臂,还是被他一抬而起。
壮汉未及再骂,瞪着剑傲的双却遽然一惊,一阵酸麻顺着点扩散至面,在自己抓着对手的手臂上如蛇攀爬班漫然游移,随即发现自己是被对方捏住了穴,虽不致到行动遭制程度,然而已然顿趋无力。而那肇始的一点,正是这陌生男子以食指按筷,触于自己肤上的结果。
同是武学者,那里肯就此认输,右臂失去知觉,壮汉旋换左臂出场,五指雷霆探出,以小擒拿的手法爪向剑傲下颚,照那势头强劲,在这种近距离下对方是绝计避不了的。
那知持筷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筷尖向左,竟然后发先至,又点同一处穴口,壮汉见状慌忙变招,如鹞子般掌向左倾,去探剑傲胸口,满拟对方必定避开,否则胸口即遭重击。筷尖在男子手上却宛如活的一般,倏忽头尾倒置,由按变握,向前直撞,竟是先袭自己胸口。
未料对方能将一枝筷子使得如此灵活,壮汉大惊之下,只得左手回护,就在正要抓住那筷尾当儿,剑傲的目光忽然泛起笑意,同时间筷尾垂直往上脱手而出,筷子于两人上空活泼俏皮地旋转两周,在壮汉未及反应之际,在眼瞳前一寸重回剑傲左手。
五指反握,向前遽送,落点完美地抵在壮汉灵魂之窗的前头。
一时间,双方屏息。
“兄样!”意识到局识的危险,绫女在一旁惊呼出声。
“算我偷袭,再加上你对剑法不熟,这一下措手不急,不能怪你。”
意在恫赫不在伤人,不等对方回话,剑傲便在绫女惊惧的目光下微笑着撤回筷子,另一手捞起桌上面碗,适才的凶器转瞬间变回吃饭工具,灵活地挑起几根面条,闲适地塞回口中:
“所以……这样算是平手罢?”
壮汉呆滞两秒,好像还不能从刚刚光石电火的交手中反应回来。刚才那次筷子与单手的战争,虽然全程在方寸之间,整个食店的人除了绫女和两位当事人外无一人察觉,但是其技巧之繁、瞬息间的紧张,已超过任何正式的交手。
而自己的拳是真拳,对方竟然能以筷当剑,犹能胜己一筹,对于那样武具本尊的熟稔和灵活度,自是不言而喻了。
“我比较想用筷子吃面,并不想用筷子来做其他事情,例如像抢位置还是什么的,”见壮汉不说话,剑傲笑意的脸庞语带双关:
“虽然如果我要,我可以这么做,但是筷子就是筷子,楚才晋用的话他会伤心的。”
壮汉的脸回复平静,朝剑傲微一颔首。忽地转头望向一旁犹惊于适才一幕的绫女,厉声问道:
“小绫,这个人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不是从你手中把位置抢去的?”
一面微笑着看着绫女向壮汉嗫嚅的重新翻供,剑傲一面狂吞面条,知道自己的误会已得平反,同时内心长叹一声,这世界有时候还是需要点武力。没有武力,虽说有理行遍天下,那也是要在对方肯听你说理之后。
“真是抱歉,绫女……喔,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姓影,叫见愁,是旅居日出的皇朝人,这个小兔崽子,叫绫女,小绫,过来跟人家道歉!”
一招满脸不爽,还嘟着嘴巴的绫女,见愁粗鲁的一扯他衣领,将他推到剑傲面前。
“没差,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误会。”
双颊涨红,以绫女机伶,当然看出剑傲的恶劣行为,本来就已经心不甘情不愿了,此时更无道歉动机,小嘴一扁,已抱住见愁的熊腰开始撒赖:
“兄样,可是我想吃这间面店已经很久了……本来想带莱翼君来开开眼界的,这家的酱油味道很好,在天照城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只不过就是位置,还不好解决?你来,这旁边还剩一个位置,你就坐哥哥腿上,小时候我们不就这样吗?”
似乎对绫女的撒娇攻势总是招架不住,虽然脸上仍是佯装愤怒,见愁却已挤到剑傲身畔的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绫女脸上已泛起殷红。
“不要!兄样最讨人厌了……我……我已经……”挤红着柿子般的小脸,绫女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只得反复着无意义的字句。
“怎么啦?不就是位置不够,你嫌挤的话,忍耐一下,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你这样坐一辈子,真是小孩子!”粗线条的神经完全察觉不到绫女脸红的原因,或许连他脸红也没有发现,见愁对于绫女的嗫嚅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看这位先生年纪也不小了,您要是把他抱到腿上坐的话,只怕他会害羞……”望着两人唱双簧戏,剑傲边吃着面,终于忍俊不住,对着见愁插口:
“看你弟弟的样子,应该十五、六岁有了……虽然他看起来……总之,这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怕羞。”
本来只是单纯的想帮那一对纯真的兄弟解危,那知此言一出,却换来绫女忽地回过头来,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脸吃惊与讶异地望着剑傲。
呃……他说错了什么吗?剑傲不禁在心底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