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数声,随着洋装大篷裙的脱离腰线,圆弧的鲸骨环倾斜一边,小刀、整袋的随身伤药、看来十分可疑的书简单据,还有一条长如蟒蛇、质地和光泽都十分醒目的黑色长鞭,伴随着一般冒险者必备的事物,如流星般地殒落剑傲和少女身畔。
气氛登时陷入尴尬,少女的凄容僵在脸上,宛如急速凝固的腊像。剑傲亦始终保持笑容,双目却如鹰般显微少女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这……这我可以解释,事……事情不是先生想得那样……”
本拟少女必定马上翻脸,那知她却只是微微一呆,竟然面不改色,还是一样的无辜惊慌,而且泪流如注:
“是……是他们……是他们强迫我来骗先生的……他们其实是强盗…我被他们掳来,演出这些戏码,来欺骗路人的同情,我……我是不得已的……”
“看得出来,”
剑傲微笑着点点头,右手轻拭眼前少女的泪水,声音越趋柔和:
“看得出来你是不得已的,因为你的法愿力量是这样的强大,能够操纵已经瘫痪的身体再做出如此强劲的攻击,如此人才,竟然只是被人掳来的少女,真是为难你了。像你这样的法师,应该做幕后黑手才对。”
“不……不是……”
少女终于微退一步,却给剑傲干瘦但绝对有力的手遽然抓住:
“反正就算我出手,也只是和小姐的法愿再打一次而已,那些伪忍者武艺低微,早就失去行动能力……小姐自己救自己,不是比较快吗?”
很高兴地看到原本沉迷于“被魔王抓走的公主”角色扮演的少女表情终于起了变化,感受到对方拥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黄铜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然后缨唇微绽,朝剑傲凑近:
“你……太高估我了。”唇的距离随着话声的缩小而缩短,近似呢喃:
“那只是很简单的公式法愿……‘傀儡戏法’而已……”
霎时,宛如电流通过周身,肇始点是两人遽然交接的双唇,少女已用紧拥拉近双方最后的距离,毫无保留、充满热情地奉献唇上的体温。
猝不及防,剑傲在短短一秒内竟卸除所有防御动作,他在少女表情改变的当下,就已暗暗护卫全身,防御伴随摊牌而来所有可能攻击。如果这少女接下来的动作是一拳,一脚,甚至是一个施术动作,他都能毫无困难的抵御,并且掌控全局。
但是,那是一个吻,一个真实而绵长的吻。
没有时间让他停留在那种温存里多久,剑傲全身一震,酸软比意识更快掌控他的身体。这少女竟然经由吻来传递术力,让他因为“吻”的通常定义而失去戒心。
完全不同于他的别脚功力,对方的术力强大而熟稔,而且充份发挥百分之百效力。强烈如潮水的睡意无可抑制地涌上意识,宛如逐渐弥漫的大雾,在他脑神经里穿梭破坏,直至每一个脑细胞都死亡殆尽;无法思考、无法反应,所有的讯息都指向一个字,那就是睡眠,完全的睡眠:
“你……”
只来得及梦话似地呓语一句,剑傲高减肥躯颓然落下,倒入另一个温暖的臂膀里:
“原来你的法愿抵抗力并不强,”蒙胧之中,紧靠如床褥般柔软的手臂,剑傲犹隐约听见对方惊讶却带有恶意的声音:
“甚至可以说是零……”
他的意识在对方说出“零”字的同时完全终止,然后,如天庭坠落云端,睡魔将他的思绪,牵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滴,答。
一滴精盈的蓝色水珠,从空中落入水面,溅起细小的星花,在水面上激起数圈涟漪,渐次扩大,却静如处子,悄然无息。
“霜霜……”
意识如雾,在没有边际的空间里飘荡,找不到一个可以凝聚的形体。少女奋力挣扎,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找不到自己的眼皮,想要以手抹脸,却寻不着手上的神经,肉体和意识宛如断裂的线,无法接续,无法合作。
但是……那又是谁在呼唤她?
她应该已经听不见任何外在的声音了,然而,这股声音却像原本就根深柢固地植于心底,从心口涌生,自脑海深处漫延,不是外界的喧哗;所以她无需利用神经去接收,心底的声音如网,将她散乱成一堆的心思凝聚起来,让她幻化成形。
像在拼凑一副未完成的拼图,混沌的视觉凝成双眼,五指渐次显现,躯体在雾气凝固下成为完整的人壳,她猛然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再游荡、不再失序,头身手脚重新受到支配,她发觉她可以呼吸、可以动动手指,然后,她可以思考。
“这……是那里……?”
摊开双手,第一次觉得能够靠自己的意思启动手脚,是这样令人高兴的事情。视觉重回脑部,霜霜终于睁开眼,让周围的景物流入脑中,让全身的细胞复苏。
惊觉自己竟然一丝不挂,霜霜却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羞赧的感觉,好像赤裸的形象,是最自然、也最符合目前的所在。
摸摸自己的脸颊,毫无束缚的一头紫黑秀发,再搓了搓自己干涩的双手,霜霜确定她是存在的,虽然这个地方她毫无记忆,然而超自然的感觉与她心灵相契;在这个境域里,她是支配自己的主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抹杀她的形体、淡化她的意识。除了她自己。
好空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四壁是亮眼的白,双手因为光芒而使轮阔淡化。
霜霜掂着脚尖,她发觉自己并非立于实地,因为此间并无坚硬的地面让她立足,但她却毫无困难地直立身体──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当周围没有任何标的物让你比较的时候,你又怎能知道你是正的还是倒着?
不过标的物很快的现身,仰起臻首,她立足的虚无下突地涌起一抹泉水。泉水──她只能这么形容,这样透明、无瑕、飞溅着水珠也似的光泽。
霜霜惊得退了一步,秀目微凝,正考虑着要不要去触碰究竟,水注却在她面前猛然腾高,尖端凝成某种样貌,依稀是个人的身形。
从过往的经验里判断出她应是个女孩,一个约七八岁、神情纯真,净灵如天使的女孩。
霜霜蓦地睁大了眼。只因眼前这女孩是如此的……熟悉,不,那不只是“熟悉”,熟悉这个名词,应该是用在和你很好的朋友、朝夕相处的亲人、或者是你难分难舍的情人上……又或许是一个地方、一样物品……
但是,这女孩却不是这之中的任一项,霜霜不认识她,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去“认识”。
如果眼前的人就是“你自己”,你如何去“熟悉”,如何去“认识”?
紫色的深眸、黑紫的秀发、白皙细致如缎的肌肤,以及那一股活泼天然的气质,眼前这个女孩除了体形要小上一号,有那一处不是霜霜自己的复制?
她从小到大改变不多,幼年的她与成长的她生得一般动人,原以为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亲见”自己童年的模样,然而这女孩,却确实是自己曾拥有的孩提,那个曾经无忧无虑、备受呵护的掌上千金。
“你是谁?”
少女的霜霜迷茫地望着童年的“自己”,缓缓伸出手来,欲点阅对方的形体,那知手指才伸出,一阵涟漪自霜霜的指尖蓦然荡开,似是被狼群吓得一哄而散的白色羊群。然而她明明是立着往前触摸,难道水面能够站立?
“你醒来了……喔,我不该这么说,应该说‘你发现了’。”
没有回答霜霜的问题,酷似霜霜的小女孩笑开了颜,纤细的臂穿透空间,手指抵向两人间隔着的涟漪:
“你总算‘发现’了我──找到了你意识中有人寄宿的部份,这是深沉睡眠的结果吗?”
“我……昏迷很久了吗?”
暂时忘记自己的疑问,霜霜抱着自己的头,现在她的意识很清楚,她是谁、她曾经发生什么事,印象中十六年来思考的能力从没比现在更明白过。连锁的念头在脑海深处速写,整理成疑问珠连迸出。
“大约有一日半了,你还会继续沉睡下去,如果找不到‘魂封’的破解方法,你抬头看看。”
女孩依旧保持笑容,指尖代作指标向上。
霜霜依言抬头,瞇起紫眼,原本以为她所处之地应是无边无际,却惊见额上有着一个黑色洞口。彷佛浑圆的鸡蛋破了个洞,洞的周围龟裂破碎,剥落的残片正往下跌,跌入半空便消融无踪。
霜霜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
“这里是你‘灵魂’的本体。‘魂封’将你的思绪和肉体抽离,使你的魂键崩毁,那个黑洞便象征着魂封的力量,时日越久,崩落的面积就越大,最后你所见到的空间将会腐蚀殆尽,使你的灵魂无立足之地。到时,就是妳真正‘死亡’的时候。”女孩笑瞇瞇地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我……真的会‘死’?”
讲到这个字时,霜霜的心猛地一悸,从云渡山上的危机以来,她不断的与此字擦身而过,却未有一次当真被它攫逮,单纯的脑袋从未真正想过,确实的“死”是如何感觉。
她曾亲见师兄弟的“死”,但是那和自己的以身相许,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平时的安逸生活,闭着眼睛都未必描摹的出这六划的皇文字汇,现在却轻而易举的流入脑中,传递到每一个感官细胞,让她浑身战栗。
“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感觉到霜霜的恐惧,女孩更为笑开了颜,让她安心许多:
“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会保护你,支撑你,让这个意识空间不致崩毁,我的力量支配魂封的暴力,止住他侵蚀你生命的意图,你瞧。”
霜霜再一次抬头细视那可能导致她死亡的源头,果见崩毁渐趋停止,刚才所见只是前序的幻象。剩下的,只有宛如夜空的缺口,在她头顶嘲笑似地裂开一抹苍茫,却无希望的星子点缀其上。
“啊,谢谢……”
这种时候,应该要道谢罢?虽然说跟“自己”道谢,感觉很怪:
“但是我……不,我是说‘妳’,为什么我不在了,妳也会跟着死去?”
“因为我就是妳呀,妳看不出来么?”
伸出白皙的双手,播弄一头深紫的秀发,每一个细节都酷似霜霜的女孩灿然无忌地笑:
“你该记得你孩童时的模样,是罢?”
虽然早已有了预感,但由那个形体亲口述说,还是觉得很怪。霜霜呆然了一两秒,终于想到她应该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于是她开口:
“你是我的童年,这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怎么能够见到自己孩子的样貌,你是想问这个吗?”
小女孩笑得天真,好像春天朝阳,曝露出霜霜心底所想:
“很简单,这个地方既然是你所营造出来的魂居空间,我居住在这里,我便受你的魂貌支配。所以,我会以你最熟悉、最希望的型态出现在你面前。”
霜霜似懂非懂地茫然点头,没有去问这问题的臻结──为什么那女孩会居于此地,问题如瀑布再次倾泄:
“我昏迷了这么久……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到自己久违的现实肉体,霜霜不禁长叹,从未感受到控制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大的恩典,她以往将他视之当然,从未予以珍惜:
“我从死谷过来,坐上马车,一路驶进天照,然后……我就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我可以告诉你,你难道不想先看看……你那‘李哥哥’的现况吗?”
女孩的笑容天真无邪,无不是复制自己童年模样,霜霜竟猛地感到一阵恐惧,如果这小女孩一直长大,那会变成什么,会变成另一个霜霜?
但是她已经在这,怎能容许另一个相同的存在?
旋即又笑着推翻自己的胡思乱想,怎么可能,这定是某种幻觉,像她当初在云渡山上迷失的情境一样,那是存于她记忆中的,某个想法或某种疑惧。
“李哥哥他怎么样了?”心中一悸,再次提到这个称谓,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还好吗?”
“他好担心妳喔!妳中了百鬼门的术,他背着妳,从上皇朝穿越死谷,千里跋涉到日出。因为妳就快死了,如果找不到解术的方法,妳就会如此在沉睡中永远消逝。所以他四处寻找‘百鬼’,以求得让你复苏的办法。”
女孩神色黯然地在水柱上踢脚,一如霜霜难过时的表情,唯妙唯肖,相同的神情随即也出现在水幕对面的少女脸上,她着急地再进一步,差点就穿过水之屏帐。
“他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他这人很固执,受了伤都不肯医治包扎,若是我不在他身边,他一定又要忍着伤行动,他这个人……”
连串的唠叨,霜霜惊觉到自己话语之中,竟清晰地表现出自己对剑傲的了解与关心,关心她倒不在意,朋友间本就该相互关心,她在意的是,什么时候她自以为如此了解剑傲了?是他背着自己穿越死谷时,是他突然道别又再度出现的那一剎那。还是,根本就是从初次邂逅那刻开始?
她不应该了解他的,“了解”这个名词是那么的微妙,随着定义的不同而大相径庭。探究剑傲的过去,那是一种了解;追寻剑傲的内心,亦是了解的另一项型态。两个人经由长久的交往,一点一点小细节所累积起来的真实回忆,虽然不是全部,应也是一条了解的道路。
认识、了解、互相熟悉,最后才有可能产生感情,要了解一个人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称作熟悉?又要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萌生情感?
霜霜的眼迷惘的瞇起,这个问题,或许连历练极深的剑傲都不见得解答正确,她的感情经验是零,理所当然更不可能寻找到答案,起码现在。
“李哥哥……出事了吗?”
暂时把是否能了解的疑问摆去一旁,她还是关心现况,对她的线型脑袋来讲比较不耗容量也比较实际。
“你放心,他没事。从你的肉体失去意识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小女孩向后伸展了筋骨,一如霜霜幼时的精灵古怪,少女则专心地倾听叙述,以便求得她渴望的消息:
“你被他带到了一间民房,主人是从事锻造业,是对村姑村妇,下里巴人,啥也不懂,他跪在地上求恳了很久,才让屋里的夫妻同意他进屋──”
“李哥哥很少求人的,他跟我说过,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对女孩的话产生疑惑,这种人怎么肯曲颜求人?霜霜反射性的回应。
“可是那是为了你呀!”水幕对面的女孩笑开了颜,天真无邪:
“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只是他这人太过腼腆,面对你的时候总是故作冷酷,其实他关心你的很,甚至愿意用性命来换取。”
霜霜沉默了下来。就算是自己有难,那人改变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又有几个百分比?他说过这场助人的行为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不容许旁人引为互相干涉的正当理由,然而话哽在喉,霜霜发现她竟说不出口。就算那是事实,现在面对女孩的说词,她竟首次退却自己应该表达的坚持。
她发现某些意义上她开始改变,在某些面相上,似乎变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了。
“然后呢?”朱唇微启,霜霜听到自己在问。
“百鬼的魂封,让你持续的沉入长期睡眠,他为了你惊慌失措,跪在你的床榻,照顾了你一夜,和你说了好多好多话,只为了想将你唤醒。”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对方的信任,与霜霜一模一样的稚脸泛起无瑕的笑容,眼波流瞰,随即又换回担心的愁目:
“他非常担心你,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离开,屋子的主人都是草包,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他在你身畔哭泣,一面说一面哭,一夜未层阖眼,连眼眶都哭红了。”
“等一下……”
霜霜诧异地抬起眼,原本专注倾听的神色又染上些许疑问的绯红色:
“这……和我所知道的李哥哥……似乎……很不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
小女孩荡着与霜霜相似的笑声,切入对方的疑问点,语调甜甜地:
“我说过那是为了你呀,为了你,他触动了心底深处的弦线,只消那防线绷断了,再坚强的人,都有落泪的一刻,你是第一个可以拨断他韧如精钢的弦线之人,也是最后一个能够如此的人。”
霜霜瞇起眼睛,如果是一般少女,听见了女孩这样露骨的比喻,必定要面红耳赤,又或者芳心窃喜。霜霜却不懂,弦线的说法对她来讲过度深奥,只是单纯的怀疑那位大哥哥的情感表现方式。落泪?她虽然不擅长怀疑别人,不过这已超出她所剩不多的想象能力。
“这世上,人们的悲剧本就多于喜剧,或许世界本身就可以是一场悲剧,然而,为了追求那悲剧之中微乎其微的喜乐,而不断怀着希望去相信,去努力……这就是‘人’最可爱,最可贵的地方呀。妳固然是如此,而那男人亦同……”
模糊的影像在水面下嫣然一笑,纤手透过水之帷幕,触碰彼端霜霜彷徨的脸旁。似乎要消除她的疑虑,她伸手拥住了她的肩头:
“那个人是你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妳的线已经缠上了他,为此妳才能够存活下来。”
霜霜眨了眨眼,似乎对女孩的话似懂非懂。女孩以手指尖轻播水面,撩起阵阵白晕,激溅飞花,她靠得更近了:
“所以……妳只要敞开心胸相信我,相信妳的李哥哥……这样就够了。”
“可是……你到底是谁?”彷徨之中,少女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水面对面的人没有答话,只是漾起了霜霜所熟稔的、那天真无邪至极的微笑。霜霜忽觉异样起来,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笑容竟可以如此动人心弦;一个人一辈子,就算是对着镜子笑,也很少有机会能面对自己愉悦灿烂的那面。人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却总是看见滴落的泪水。
“我是谁吗……?”
重复着霜霜的问句,语气充满神秘,那巧小的面颊终于自水面伸出,白皙的肌肤为霜霜所熟悉,幼嫩、光滑而细致。那是她自己的脸,所不同的只有小了几号,连脸上每一个毛细孔、如镜面的每一个弧度,都如复制的雕刻般相似。
葇夷变本加厉地勒住霜霜的脖颈,借着她的力量腾出似水面,她惊讶地看着她全身挂满水滴,宛如她所处的真是一个潮湿梦幻的湖沼地。黑中带紫的长发被幻梦也似的水濡湿,平平的贴在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孔之侧,那是她和她唯一可以分别的地方。
“记住……我总是会帮助你,无论你在何处,无论你遭遇何难……我总是与你同在……因为,我就是你。”
搂紧那有些不知所措,毫无杂染的纯真脸庞,水中的女孩微笑如暖阳,照亮原先冰冷诡异的幻境:
“所以,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相信我,忠诚的相信我,决不能背叛我……否则我们俩会一起死去。‘霜霜’,只要你相信我们的羁绊,那末,死亡和灾难将对你辟易,我们所拥有的,只有重生……”
两枚近乎相似的清丽脸庞再次贴近,水珠自霜霜和女孩紧靠的面颊间滴落,流泻入湖面,宛如情人间宣誓的泪珠。
霜霜的目光逐渐呆滞,望向那一模一样的深紫瞳眸,指尖与另一指尖相碰,呢喃地跟着呓语: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要相信你,忠诚的相信你,决不能背叛你……”
“是的,因为,我俩本是一体,永远的一体……”
“我俩本是一体,永远的一体……”
茫然眨着双眸,覆诵最终的誓语。霜霜再次睁大双眼,虽仍有些刚睡醒的迷蒙,但已恢复原来的精灵。
“其实‘魂封’也有好处,他将你的灵魂界域完全封闭起来,也是这样,才让你察觉到我的存在,否则我们就算到‘最后’,也无法以这样的型态见面……”
湿漉的双手再次拥抱,形状姣好的唇落点轻盈地微沾霜霜唇瓣,少女噙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该走了,否则你的灵魂界域负荷太大,妳会崩溃的,下次再见。”
“什么……?”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明白,霜霜却无法辩认话中的涵意,却见对方一拂长发,娇小的身躯倏地没回水幕另一头,连忙向前滑了两步,却给水幕挡了回去:
“等一下……你先不要走!起码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够醒来?让李哥哥为我这样担心,我很过意不去……”
望着水幕对面犹未消失的面容,霜霜诚恳的请求着对方。想到自己一路麻烦人家,虽然说这位大哥哥行径有时候多所怪异,但毕竟还是关心自己,如果她能早点好起来,不仅可以减少麻烦,也可以早点动身找到父亲。
“还不到时候……”
因为声音在水下,似乎比刚才的闷闇,霜霜竟觉得对方语声变得深沉: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醒,现在,你只要安静的睡,安静的睡……”
沉重如暮钟的声音犹在耳际,霜霜惊觉自己的意识又已渐趋模糊,水面在她眼际荡开,感受到身子在下坠、沉没……然后逐渐归于虚无。
蓝色的水滴坠落湖面,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