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静在极光满天的清晨站桩练马步,她宁神练气,令人惊讶的是,栗耀和栗腹两兄弟不再来打扰她。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大至明白了他们的默认,几天下来,若还能死缠不休,除了巧笑娘和母亲,再无他人。
天空高处,前一日放出的侦探鸟儿还在继续搜索那队毁掉红中部落的车队,据栗耀和栗腹两兄弟这车队头上挂有斧子和盾牌交错的徽章,那徽章应该不是贵族所有,很有可能只是一只刚刚崛起的新队伍,所以才这么盛气凌人地想要屠尽一切。
只有,也唯有那样的队伍才急于证实自己。
说白了,秋和他的人只不过是别人最不起眼的踏脚石。
对于大多数高等文明团队而言,一级文明,无论一百人还是五百人,都没什么区别。
在草原虽然茫茫无边,但在这种平坦而且毫无遮挡的地方,利用鸟儿在高空进行搜索,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白晓静指着它一个部落一个村寨地寻找。根据,栗耀和栗腹两兄弟介绍,一般团队都会选择靠水位扎营。
沿着河流一路向上,终于,她在商队上源大约十五公里处寻到那对人马,他们住扎在南风部落猎场中心地带,那一区域是整个地区最好的猎场,即便博矢和施泰因这样的团队都不敢扎营在那里。
因为他们明白,什么叫做兵家必争之地。
“果然是队菜鸟。”收了神,正在结束练气,忽然间,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商队外闪过,此人以极快的速度奔向远方。
本森一手探向背上黑云,白晓静一把抓住了他。
“别打,那是秋。”她抓住本森持枪的手道:“去把他找来,他那样晃来晃去,叫我难受。”
说罢,转身进屋喂幼象。
……
经过一翻追逐与缠斗,本森终于制服了倔强的秋,他盯着秋一步步走进营地。
走到商队入口,秋恨恨地转头看了一眼。,不服,那又如何,既然自己打不过对方,难道还要象巧笑娘一般又哭又闹。那可真是羞耻。
秋默不着声地朝白晓静住处走去。
仿佛为了回映他的年头,营地另一方,巧笑娘走了出来,经过整整一天一夜修养,她觉得,体力正在逐步恢复。
刚出帐篷,就看见走进白晓静帐篷的秋,巧笑娘根本没有注意他是谁,立刻泼妇似地叫骂起来。“瞧一瞧呐,看一看呐,好个不知道廉耻的贱人,大白天就拉着男子进屋。那贱人,生怕自己的穴空了一分种。”
巧笑娘拍着手大叫,生怕有一人听不见。
屋内,白晓静皱皱眉头。“那女人……”
“她可真是个异数,既不要脸又没羞耻,甚至,就连自己在做什么和想做什么都不清楚,只是一味的饿胡搅蛮缠,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旦粘身至死不休,她可真不是负沥青之名”本森嫌恶地说道。
白晓静起身走向门外。“出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巧笑娘,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各种污秽语言,那情景和她前世的母亲简直完全没有差别。
“小贱人,一个男子不够你爽,你还……”巧笑娘指着白晓静鼻头,刚骂了个起头,忽觉一阵冷风扑来,然后肚子一疼,整个人飞了出去。
腹泻,自古以来就是减重的最佳手段。连续数日腹泻,巧笑娘的体重从两百斤一路跌到一百五十斤,那层来不及收缩的皮囊,松弛地盖在她外表,猛一瞧去,形如鬼蓄。
秋从背后出来,见到这熟悉的踢人方式,苦苦一笑道:“你怎么这么爱踢人肚子呢?”
白晓静抽了抽眉头,没有回答。她这个习惯来自母亲,在前世,母亲是个肾脏爱好者,打人最爱踢肾。
自十四岁头一次被母亲踢肾起,到十八岁,白晓静开始尿血,然后二十五岁,血尿和正常小便一样频繁。到死前,因为极度贫血,就连眼珠子都蓝了,只可惜母亲已经改不掉肾脏爱好,她在踢人时从不脚软,想什么踢,就什么时候踢,想踢哪里就踢哪里。
本森上前一步道:“脚的力气比手打,攻击距离比手长,的确是种不错的攻击。但你须记住,若在面对高手或是狭窄场所,用脚很容易被人捏住关节,那会相当危险。”他警告道。
另一头巧笑娘已经开始不干不净地骂。
听到那些肮脏不堪的辱骂,白晓静身子一抖,然后狠狠吸了口气维持冷静。
放眼整个商队,亲眼目睹巧笑娘买卖白晓静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见到秋,他们立刻嚷了起来。“那人是秋,他是她的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可惜巧笑娘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做羞耻,见到自己失了理,立刻尖叫起来,企图用嗓门取胜。若不是她被腹泻拉得失了体力,定要以武力压人。
巧笑娘打着滚儿,用高音喇叭似的嗓子破口大骂。“死女人,贱人,若不是我真心把你当女儿关心,若不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爱护,我会关心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这被人用烂破鞋,你怎么可以如此辜负我的好意,你怎么可以……”
巧笑娘每骂一句,必出两个以上的人体器官,还有无数两性间的动作,即便最下流和卑鄙的人也皱起了眉头,但她偏生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高亢。
如此不要脸的做法,竟逼得本森完全无措。
昨夜刚值晚夜班的护卫,才睡下一小时不到,就被人吵醒,那怒气自然冲天而来,提了枪上前一步,见到如此不堪情景。立刻擦枪走火,子弹贴着巧笑娘太阳穴打过去,将她整个震得晕了过去。
“兄弟”此人对本森鞠了一躬,大凡用枪之人,皆爱枪支战技,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尝所愿。所以,四级枪斗士的本森自然成为他们的偶像。“长日漫漫,无心睡眠,何不喝点小酒,来点小菜。”
既然对方给白晓静解了围,本森自不会拒绝他。很快,一群人就着萝卜苗,喝起了小酒。
本森仰头望向天空,碧色无云,将视线投到无尽金色草原之中,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舒畅淋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
白晓静和秋在商队另一角,萝卜种植槽包围之中。
白晓静练栗腹的拳,她练本森的技,以便熟悉它们后从中拆招。白晓静心无旁骛地练习,一招一式务求神形具似。她那认真而又专心的模样,看得秋心中一酸。
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安分守在自己身边,她不会守着自己,一生一世,象个好女人那样。
转移视线,去看包围自己的绿色,秋用眼睛贪婪地扫视这些小植物,仿佛想要将那些绿吸入心中。那绿,让他心中舒坦。
种植槽林里,几个女奴拿着容器穿梭而过。萌发第三对真叶后,小萝卜植株就会进入“离乳期”,从依靠种子内营养物质生长逐渐转入依靠光合作用生长,这时它们的子叶就会枯萎脱落,所以,女奴将那些即将脱落的子叶取走入菜。
这些即将枯萎的子叶,口感虽不如芽苗菜,但相对那些可怕的变异植物依旧可算美味,所以,栗耀的意思是,一点也不浪费,全数归入队员福利。
而一旁本森等人的下酒菜正是这些脱离的子叶。
“快看,破肚了。”一旁传来惊喜而压抑的低语,几个女奴聚了上去,围着一根种植槽嘀嘀咕咕。所谓破肚,是萝卜肉质根形成最初现象,通常情况下在展开第5至第7真叶时出现这一现象。
如此一来,他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些可爱的萝卜了。
看到那微微涨起的根茎,秋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似乎也被某种东西填塞了起来。
不知觉间,竟然也和女奴们一起打理起了这些幼苗。
“人生本就应当如此,抛掉老的,迎来新的。”他在心中暗念,人生因当如此,世界也因当如此。
一旁正在查视钢币的栗耀走了出来,取了些子叶,然后匆匆离去。
……
“我找到那些人了,我、本森、鹰、博失,打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至于你,想怎么就怎么吧。”白晓静汗沉沉地停止了练习,现在,又到了喂养幼象时间了。
抹了抹汗,正要离去,就听见秋的声音。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我能做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他摊开双手让白晓静清晰看见他失去的手指,“男子也罢,女人也罢,至少你拥有完整的身体,而我,已经是个残废。”他着重强调了失去的右手食指。
“那又如何?”白晓静不屑地说。“你可知道,当你把我捆走时,我是怎么样一个心态吗?当你强行进来时,破掉我时,你可知道我又是怎样一种心态吗?好意也罢,恶意也罢,强迫就是强迫。这是不可改变和扭曲的事实。”
她将嘴贴在秋耳边说,闻言,秋抖了几下。
白晓静抽出别在腰上的手枪,首先做了个标准的射击动作,用食指抠动板机,然后,她倒转枪口,用小拇指扣动扳机。
“即便当颓废如我,也知道要珍惜拥有,而不是遗憾失去,否则就会永远失去。现在,你只不过是失了根食指而已,所以,你因当庆幸,自己还有拇指,至于那些失去的亲人,用你的手去安葬他们。你因当知道,就连外人都在努力,而你,却在自哀自怨,这可真是不象话。”
她把手枪塞到秋手里,首先是一把,然后是第二把,接着大步离去。该说的,她已经全说了,至于做不做,做什么,那就是秋的私事。
秋试了试那个闻所未闻的射击动作,还好,他还能够控制。秋用左手正握另一只枪,他当然知道白晓静的意思,双手枪子弹多,威力大,属于近距离全方位压制火力,这符合枪斗士特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枪弹,比步枪弹便宜不少,即便最穷的人也奢侈得起,消耗得起。
他捂着脸,不让泪流出来。
“一个旧有世界离去,一个新生世界来到,即便大多数人都已经死去,但,还有幸存者,还有幸存者……”秋颤抖着说。看了看眼前的绿,秋希望,所有的幸存者都能生活在这绿,这希望的浇灌之中。
恍惚间,秋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张张笑脸,他看见了他和幸存者的未来。
部落是毁了,但是,没有关系,他们还能拥有未来。
……
栗耀进入自己的帐篷,他的兄弟已经准备好酒正在等他。
“你又去看那些小萝卜苗了?咱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大买卖,我可从没见你如此在意。”栗腹嘲笑道。
栗耀摇摇头,他也不明白,“但是,见到那些,觉得心里又充实又舒服。在这之前,无论拿着多少钢币也得不到如此满足感,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喜悦吧。”
栗耀将帐篷的门帘挂到一边,以便他更清晰地观望整个营地。
这对兄弟就这么就着萝卜子叶喝起了酒。
“首先是芽苗菜,接着是子叶,然后是萝卜,那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栗腹给自己兄弟满上一杯。
“没错,只看得见,摸得着,尝得到,而且源源不断的希望才能将人们内心充盈。只有,也唯有充盈之后的人心,才能源源不断回馈。”栗耀看着兄弟将自己的酒杯斟。“有希望,能得到,这样的生活真好。”
他举了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