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老张却生怕别人要找他抵命一般,飞快地跃上了房顶,陪笑道:“你说得不错,大爷做的倒也是件好事,不过你们也不必多谢大爷。反正你们都是要死了,你们死了之后,就算有什么东西,也只会落到大爷们手中,何况也拿不出什么来谢大爷的!”
铁箫道人浑身痛楚难当,脸如金纸,眼珠子都变成灰色的了,死死地瞪着,道:“师、师弟,你,你把我杀、杀了!”他回光返照,声音忽地大了起来。
铁琴道人呆了呆,他自己也被铁箫道人身上的血染红了,大声地道:“师兄,你放心,小弟一定找鬼郎中来把你治好!”
吸血老张惊奇的声音又飘了进来:“小牛鼻子,你要去鬼愁谷?只怕路上有坏人,把你骗去卖给了蒙古人做奴隶啊!要不你写封信来,大爷心好,过几年便给你送给刁刁,刁刁那老贼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我们老大,大爷去求求老大,老大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铁箫牛鼻子,你等着啊!只是这些大侠杀人,却要老爷这样的大恶人来救命,他这从何说起?这是从何说起?”
铁箫道人怒目寻找着吸血老张的位子,但吸血老张功力太深,声音被内力逼得飘飘荡荡,不绝如屡,根本没有人能听得出他是从什么地方说话的,铁箫道人怒急,狂喷一大口血,大张了眼,登时气绝!
铁琴道人怒极,目眦欲裂,跳上房顶,却哪见得着吸血老张的影子?铁琴暴跳着把脚下瓦片踏得稀烂:“归无期,道爷去你奶奶!”
吸血老张竟然还是语声中不带半点火气:“大爷的奶奶?只要你找得着她,你做大爷的干爷爷也无所谓。”
众人都怕铁琴遭了归无期的毒手,纷纷跟了上去,铁琴道人毫发无损地立在上面,众人倒大是意外,再不料铁琴这般毒骂,吸血老张居然还好整以暇地要认他做干爷爷。
铁琴道人也是一怔,吸血老张笑嘻嘻地声音又道:“你们这帮王八蛋还跟老爷瞎胡闹?你们不晓得我们老大早便定下了四月初九下手的计划了?今天是四月初八,已经是初九了,再过两三个时辰,他们就要动手,你们居然还跟老子在这里聊天么?”
众人大吃了一惊,吸血老张说的话未必可以尽信,但总也不能不信,何况这人行事古怪,他明明举手便能杀死铁箫道人,却非要费力把铁箫抓起来,借武林各派宗主之手,方才铁琴骂得不可谓不毒,这大恶人居然还能事不关己一般,也并不把铁琴怎地,反道苦口婆心地劝起联盟主脑要留神恶人王的攻击,以此说来,这大恶人说话倒有八分可信,想想若是数万M兵攻上全无整备的武当山联盟阵营,只怕十三恶人笑也要笑死了,于是便有人劝住铁琴:“道长,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先不跟这大恶人计较,我们还是先商量对敌恶人王和鞑子兵的事情。”
铁琴道人见吸血老张不肯现身,只得随众而下,此时崆峒派众人已知道铁箫遇害的事情,整理出了掌门信符,交由他来代管,殷开云道:“铁琴道兄何不就此即了掌门之位?贫道看崆峒派众位都有此意,须知成大事着不拘小节,大敌当前,事急从权。”
众人也都出声相劝,铁琴道人本无定见,崆峒派众人也随声附和,将将就就地接任了崆峒掌门之位,草草在铁箫尸体前行礼之后,铁琴叫本派弟子退下去,和各派众首脑商量起来。
众人本也无大才,商量到最后,只是传下令去,叫各派弟子分别据险死死扼守,不许放M兵和鬼愁谷人马上来。
第二天天亮了,山上各派众人严阵相待,山下却只上来了十来个人,为首的两个人,一人穿着蒙古官服,另一个人是随从打扮,那蒙古官儿手中捧着文书,后面的人全是一脸大胡子,显然是M兵中的西域人,在山口防守的武林联盟中人倒呆了呆,正要喝问,却听那随从扬声道:“奉当今皇上旨意,今特上山宣读诏书,武当山真武道观众人出来接旨!”
山上防守的弟子无不惊愕,只是不敢自专,便去飞报,不一会,殷开云和铁琴道人便到了,向下问道:“贫道只率本观道侣山野闲居,何必惊动朝庭?不敢有烦圣上费心,贵使请回罢,日后贫道定会向皇上请罪。”
殷开云向下说话,旁边却有个眼尖的人失惊道:“盟主,那当官的像是恶人令上的大恶人王砍哪!”
殷开云听得也吃了一惊,连忙细细认看,那眼尖的人又道:“那跟班的像是大才子!”
“区区在下鄙人我正是才高八斗零七尺,学富五四加半斤的大才子,现在区区已经蒙皇上龙恩,封了个官职,如今奉诏宣旨。”那跟班笑嘻嘻地说话,果然是大才子,“如今我们十三恶人都改行了,不做强盗改作官了,贼砍头的也不叫贼砍头的了,如今大爷叫他是官砍头的。你们这帮杂毛牛鼻子王八蛋他还敢不下来接旨么?”
殷开云听得又惊又怒:“你们这帮大恶人!”
大才子叹了口气,虽然哀声叹气,但却字字清晰:“其实你们没有猜错,俺们做官也没安什么好心,咱们只不过临时客串,只是你们这帮牛鼻子,接咱们圣明无比的皇上的圣旨不接?抗旨不接,你去问问殷开云那杂毛,这是什么罪名?”
殷开云一向自诩多智,也不觉进退维谷,举棋难定,吸血老张尖厉凄诡地声音又传了来:“酸丁,那杂毛便是殷开云。昨天晚上这帮草包商量了一夜,结果连个屁也没商量出来,我昨天晚上闲得实在无聊,倒是在身上捉到了三个臭虫掐死了,最后闷得直打瞌睡,他们实在连一点新鲜的玩意都没有。”
殷开云怒道:“你们这些大恶人,假传的什么旨意?”蒙古帝国势方强张,殷开云也只在背后才敢骂鞑子,却不敢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骂鞑子的狗屁圣旨,十三恶人也是吃准了他不敢公开跟蒙古元朝为敌,便拿了这个大题目压将下来。
王砍正容正色正紧八百正而八紧地肃容道:“下官奉旨来敕封册立武当真武道观之主,武当山是玄天上帝修行得道之所在,向来便说此山非真武真君不足以当之,皇上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日理万机,他老人家明明都忙不过来了,却还是要为你们这帮狗崽子费心,生怕如此名山被败类之徒坏了风气,特下此旨。真武道观的各位道长,请下山来接旨罢!”
吸血老张笑破了肚皮:“贼砍头的,你掉起文来,倒也像模像样的,怎地平时便看你不出来?”
他声音遥遥传来,却仍是东西飘忽,殷开云听不出他说话的地方来,这样功力,实在高深莫测,殷开云禁不住地心惊肉跳。
王砍肚子里也是好笑得很。
十三恶人无一不是眼高过顶,素来不爱说话,只是十二恶人凑到了一起之后,实在兴味相投,这才有些话多了起来,但十二恶人变成了十三恶人,十二恶人言传身教,俞文照挖空心思地,推陈出新,各又变奇创异,别开生面,说起话便能滔滔不绝,只是这些人说起话来出人意表,绕圈转弯,往往鬼话连篇,有时能把真假说得像是假话,叫人死也不信,有时又能正经八百的说假话来,叫人想不上当也难,鬼愁谷二丁以前虽也是机变百出,但复出江湖之后不过一两年,都脱胎换骨了好几次,无论心智武功,无一不是千年未见,这一回十三恶人又有了蒙古皇帝的诏书,武林联盟明知恶人王是要想把自己一方尽数杀光,却也不敢一时便说得决绝,王砍本来也不是嘻皮笑脸之人,此时见殷开云狼狈不堪,也实在要笑破肚子。
王砍肚子里头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殷开云,你还不下山接旨么?如此怠慢朝庭钦使,是何居心?”
大才子煽风点火:“山上的道士们,圣上英明,早也知道你们这些牛鼻子不存好心,想要聚众造反,早便布好大军,你们这些坏道人,还不下山谢罪么?圣上已经挑选了道德崇高的有道真人为武当派门主,这可是大喜事,你们这帮牛鼻子还是下山来请罪,说不定皇上圣心慈悲,便能敕了你们死罪!”
吸血老张幽荡无定,变换无方的声音又阴恻恻地传了来:“殷开云,你们早好莫要投降,否则便不好玩了。贼砍头的是骗你们的,他们无论怎样,都是要把你杀了的,这些大恶人性情反复无常,一定会把你弄得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不晓得,双龙山庄高姓的两个家伙惹了我们老大,高老二死了还算是便宜,高老大这两年来,一直在鬼愁谷里,每天都要受罪,每天被收拾得要死不活地,却偏偏又死都死不了,鬼郎中你们知道么?这姓刁的还在高老大身上种血琼花,现在便是他老爹老妈也都认不出他来了。”
吸血老张说话时把声音也都故弄玄虚,变幻得阴森诡异,所说的话又尽极恐吓之能事,武当山上虽然是铁杆的除恶义士,心志却并不甚至坚定,直听得心惊肉跳,连殷开云也惊疑不定,他本来也当高尊早被十三恶人杀死在鬼愁谷里了,怎料这些大恶人竟真有这样本事,种种凌厉惨绝的手段一一加在他身上,竟还能让他好端端地活着,硬是不断气——他见吸血老张两人在武当山上出入来去,有若无人之境,知道这些人实在是生平从所未见的大高手,若是他们挖空心思来折磨一个人,能把一个人对付了两年,都还能不叫这人死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心头倒也不起怀疑。
殷开云前思后想,知道十三恶人必定要得自己而甘心,纵算自己投降元兵,也必死无葬身之地,定了定神,道:“你们这帮大恶人,勾结本派叛徒张疯子,借了鞑子势力残害武林同道,姓殷的再是无耻,也不降你们这帮汉奸!”随即运足内力沉声大喝:“联盟所属众人听令,我们跟十三恶人不共戴天,各处严防死守,不得让十三恶人阴谋得逞,否则本座决不轻恕,定以本盟盟规处置!”
他虽然内功甚有造诣,沉雄浑厚的声音远远地远远传开,但他的喝声中却也夹杂着吸血老张嘿嘿地冷笑之声,殷开云全力发出的死战令声却还是压他不住,像是两头绷直的铁丝在狂风中一般,狂风再劲,总也奈何铁丝不得。
殷开云语声若是风,王砍的啸声便像是迎风急上的狂浪:“杀!”
王砍的喊杀声刚落,山下便闷雷也似地传上来了几声号炮,接着四下传来了数万人的呐喊,声浪直震得山鸣谷应,冲得风涌云动,撼得树摇草伏,激得鸟惊兽避,声势之强,直听得殷开云也面色惨变,身子一震!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