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吸血老张阴阳怪气地唱着,森森然鬼气逼人,连殷开云也感觉身周有幽魂萦绕一般心绪不宁心神不定心惊肉跳,莫名地焦躁暴跳,只觉得心头憋着一团鬼火想要发泄出来,眼光闪烁不定,虽不知道这是吸血老张在运用一门奇异的摄心术,也明白自己是受了归无期的牵制,总也算对当年祁连双绝的名头有了些领教,果然被他缠上了,便当真是幽魂游荡异乡,归家无期。
连武林除恶联盟的首领都被归无期撩拨得浮躁不安了,其他的人更是可想而知,武林各派的人不是想要拨刀生事便是失魂落魄,再找不出一一能完全镇定的人。
殷开云心头越发烦乱,不住地在山间各处来回走动,不住地喝斥众人用心防守,只是山下各处的人流水价败退上来,殷开云焦躁得一连剌死了几个头目来立威,跟着败退上来的众人也不料殷开云居然这般杀人如草芥,又惊又怒,瞪着他,只是慑于他是盟主的积威,不敢发作,殷开云一连杀了几个人,心头闷气出了大半,跟众人眼光相接,突地意识到自己身为一方主帅,实是犯了心浮气躁无率是江湖还是战场上都是大忌的大忌,矍然一惊,沉声喝道:“你们余下的人,快些去那边看着,鞑子兴兵犯山,实是因为咱们跟鬼愁谷那帮大恶人势不两立,当年在鬼愁谷便结下了血仇,可不比寻常梁子过结,再无化解余地,想要活命,便快些去!”
众人何尝不知自己一上武当山,就算从前并不曾跟鬼愁谷有半点瓜葛,那也是跟十三恶人结下了深仇大恨?便都应声去襄助其他的守险同盟。
殷开云发落了那些败众,却听得山下又上来一人,禀报道:“殷真人,据山下传来消息,镇南镖局所邀的几十位好手半路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如今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殷开云心头一沉:“快去请郭老镖头来!”
便有人去应声而去,小半盏茶时间,便引着一个半老头子过来,他就是传承了百余年的江南镇南镖局的第四代主人郭洞峰,两年前十三恶人重出江湖,镇南镖局正好要送一趟暗镖到大都,本也不必路过太阴山,却因存心要碰碰运气,想找找十二恶人藏起来的财宝,郭洞峰的次子郭子平和几个得意门徒尽数被杀,连暗镖也被十三恶人顺手劫了,后来十三恶人血洗少林寺,郭洞峰的长子郭子锋无巧不巧地有事相求少林寺,撞着了存心惹事的俞文照,被扮猪吃老虎的恶人王活活打死,可怜那心高气傲的郭子锋甚至到死都还认定自己是被个小流氓算计了的,简直死不甘心得死不瞑目,运回江南入敛找了好几个宋朝仵作都没法让他闭眼,郭洞峰两个儿子和一干门徒全都死在十三恶人手中,后来听说丐帮跟鬼愁谷像是结成了同盟在大都城里做了什么大事情,还去大都跟仲扬吵了一架,仲扬一来念他先祖和丐帮的香火情,二来又知道他痛失爱子,便容忍过去。
郭洞峰一来也是因为和丐帮有香火情,二来丐帮势大,自己的镇南镖局早已不如郭镇南时兴旺,实也奈何不了仲扬,便把气都要指望了要全出在十三恶人头上,便处心积虑地各方奔走,后来听得武当派要跟鬼愁谷为敌,自忖这两年来鬼愁谷声音强盛无匹,连千百年来武林正宗的少林寺都吃了大亏,镇南镖局更远非其敌,便派人来跟殷开云接头,殷开云能当上武当派掌门人,又能坐上联盟总盟主的位子,昆仑和崆峒两派之外,出力最多的便要数他了。
一路上那人已把得到的消息给郭洞峰说了,郭洞峰铁青着脸,这一夜来,只不过三个恶人,便能闹得偌大地一个武林联盟乱作一团,他费尽心力才请来的那些好手,这些人有些是洗手不干的镖局老部下,有些是故交居然在半路上莫名其妙地失踪,显然也是十三恶人的手笔,郭洞峰虽然用脸上的愤怒掩饰了心头的惊惧,但两只手却还是在微微地抖。
殷开云邀他进了一个凉亭,两人坐下来,还没有说话,突地便听得吸血老张阴恻恻地声音道:“姓郭的,本来大爷不想管你的,只是镇南镖局三番几次跟鬼愁谷为难,老爷受了老大的指令,非要把你这老家伙弄死不可,那么你便受死,怎样?”
郭洞峰吃了一惊,随手掣剑出鞘,防在身前,随即转身,便见到吸血老张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眼里不带半点好意,郭洞峰昨晚亲眼见到铁箫道人被这大恶人使诡计害死,自己武功绝非他敌手,心一横:“归无期,那么你便来动手啊!”
吸血老张笑得脸都要烂了,却还是皮笑肉不笑的笑:“你这老贼,老爷看见有几个使飞火箭的家伙,他们也是你从霹雳堂杜家找来的帮手么?老爷倒不是怕了杜家的飞火箭,只不过要把他留给老挂罢了。”
郭洞峰怔了怔,殷开云沉声喝问道:“什么老挂?”
吸血老张白了他一眼,又做了个鬼脸:“挂肚牵肠杜牵肠,老爷们叫他老挂,知道了么?”
郭洞峰怒道:“这姓杜的大恶人本来便是当年霹雳堂的杜华。”
吸血老张眉开眼笑:“不错不错,十三恶人里的杜牵肠便是霹雳堂杜老二。”
郭洞峰哼了一声:“你这恶人也莫要得意,若是杜婆婆知道此事,她老人家便一定会对付你们!”
吸血老张笑嘻嘻地叹了口气:“老王八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杜老婆子已经死在太阴山上了,你莫非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霹雳堂的飞火箭连丁七郎都对付不下来,在老爷们眼里看来简直就跟狗屁一样狗屁,杜老虔婆?好可怕么?”
“归无期,你说杜婆婆已死了?”郭洞峰向来对霹雳堂敬若神明,此时听得吸血老张竟说杜婆婆死在鬼愁谷,不觉连手里的剑也丢落了在地上。
吸血老张淡淡地一哂:“这算什么?姓杜的老虔婆好了不起么?鬼愁谷的石掏胆便是石群大侠的孙子,这老虔婆比得上他一个脚趾头么?”
郭洞峰吃惊得反而镇定了下来,石家的人到中原来的事情,他们也约略地知道了些,只是叫他想破了头也都万想不到鬼愁谷的大恶人石掏胆便是一代大侠的孙子,恨声道:“亏得这姓石的是名侠后人,竟也这般自甘堕落!”
郭洞峰的话音刚落,便觉得轻风微动,心口一痛,吸血老张倏进倏退,若不是郭洞峰看见自己心口衣衫被三个指头打穿了三个洞,点点碎布向地上飘落,也只会当他根本没有动过。
吸血老张红着红,红着眼,瞪着眼,咬着牙大声地吼道:“放你妈的屁,你们是好东西了?你们做的什么事情,自己心头就真的一点数也没有数?你们还真当自己是大侠了,鬼愁谷里随便抓出一个人来都比你们强一百倍,你们居然还有脸骂苦瓜脸是坏蛋!”
吸血老张骂了一气,郭洞峰便听得自己身上骨节竟在一齐格格发响,全身各处经脉里空荡荡地气力全无,半点也提不起内力来。
殷开云只是呆呆地看郭洞峰头上盖骨颊骨颧骨在头皮中耸动,像是一个皮球里缝了几只小活物一般,挤得牙齿一个个相接着被血水冲出,也挤得郭洞峰的眼珠子都脱出眶来,七窍不住地流血,再也不能相信归无期三个指头粘身,竟能给人这般深重的苦难惨痛和急烈,殷开云本也不是胆小之人,却生平头次见到这样情形,只看得他浑身发麻,两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吸血老张阴阴地死盯着兀立着的郭洞峰,身形陡又欺进,和他脸脸上对,相隔不过半寸,阴恻恻地道:“你们其实就是一帮武林败类,老爷的阴风手功夫向来不曾使在自己身上,倒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怎样?舒服么?你给我讲来听听嘛!”
郭洞峰仍未死去,阴风手内劲发作开来,身上痛楚难当,他也看不见自己心口被指力打穿的衣裳,却感觉得到自己身前一道迫人寒擅欲抖的阴冷气息,穿透身中的苦楚散发到心髓经脉中,郭洞峰甚至觉得自己呼出的血气也都化成了小小冰晶,细沙一般落到地上,郭洞峰惊骇之余,连吸血老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一字。
殷开云生平再不曾见过这般可怖的情形,呆呆地一时间头脑中一片浑乱,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地觉得压力一轻,清风过耳之声也听得分外清晰,殷开云转动眼珠,四下看视,只见几个跟随不知何时已经被吸血老张杀了,各人喉头一个铜钱大小的孔洞,向外不住地流血,郭洞峰的尸体挂在了一株送客松的横枝上,郭洞峰面目扭曲,却又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两臂软软地垂直了,肩头也被手臂和重量拉得走了形,连两脚脚面也跟小腿几乎直成了一线。
殷开云失魂落魄地走着,脸若死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脑中轰轰作响,之前所有的得意,自信早已冰销,唯一的心念便是绝望:“死了,完了,死了,完了!”
殷开云何尝不知方才自己发呆的时间,吸血老张足足能在自己项上剌一千刀,一万剑?但他却并没对自己下手,显然是算定了自己逃不出对方手心了,而事实上,便当真是武当山上的真武大帝显灵,也未必便能挽回局面。
殷开云丧魂落魄地往回走,不知怎的,竟没有人来理会他,殷开云绝望之余,也不理会,颓然地关上房门,喃喃地道:“高尊在鬼愁谷受了这两年多的大苦,我还是自尽了罢,也还能少受些罪!”
殷开云想到这里,再一想到吸血老张无孔不入的手段,便拨剑在手,闭上眼,挥剑向颈项中刎去,剑上突地一叮地一响,殷开云手上一轻,也不用张眼,早知道吸血老张用暗器打断了他手里的长剑,当地一响,剑尖落在地上,殷开云长叹一口气:“归无期,你连死也不让贫道死么?”
窗口刚刚开了一线,吸血老张已站在了他面前:“死,你这杂毛自然是一定要死的,只是你不能死得太轻巧,太便宜了,高尊,高尊这王八蛋在鬼愁谷里呆得好生寂寞,你不去跟他作伴,太也不够意思了罢你?”
殷开云瞪着吸血老张,道:“贫道自尽,你们更能省事不少,何必又自找麻烦?”
吸血老张笑嘻嘻地摇摇头:“大爷我你老娘的就是犯贱,大爷是贱货,就你老娘的爱自讨苦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老爷不怕吃苦,你又怕什么?”
殷开云怔了好一会,终于惨笑了笑:“你倒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