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已经微明,徐源泉醒了。这个二十岁就入伍从军的大军阀早已养成了“黎明即起”的习惯,当下看看手表已过5点,便起了床,在花园里散步,想先舒展舒展筋骨后打一套太极拳,舞一会儿剑。
徐源泉是何等机警的角色,刚转悠了一会,马上觉察到周围气氛不对,便问紧随在侧的卫士长宋志勤,“怎么安排这么多人夜间警戒?晚上不休息,白天的勤务还搞不搞?”
宋志勤原先准备和徐源泉的副官商量后再作计议的,徐长官这么一问,他只好禀报真情了,“报告长官,昨晚发生了一桩怪事……”遂把情况一五一十禀报了。
徐源泉边听,两道粗黑的浓眉边在微微耸动。听完后,嘴巴一张,问:“那小子,人呢?”
宋志勤估计问的是靳青南,便回答:“我命令他原处待命。”
“还待什么命?先找个空屋子关起来,待会儿拉到村外枪毙!”
宋志勤一愣,随即立正:“是!”
徐源泉稍一考虑,又说:“先去把副官叫来见我!”
徐源泉经这么一搅,没有心思打拳舞剑了,气呼呼地回到卧房,等副官到来。
徐源泉的副官、秘书当时有一大帮,但这次来黄冈仓埠镇老家徐公馆是“休假”,所以只带了一名生活副官、一名机要秘书。生活副官名叫徐长春,是徐源泉同族的侄子,家也住在仓埠,所以徐源泉昨晚放假让他回去了。
一会儿,徐长春匆匆赶来了,向徐源泉行过礼后,说了几句“伯父受惊,侄儿失职”之类的套话,见徐源泉情绪似乎好转,便按照路上和宋志勤商量的,开口为靳青南求情。徐源泉经副官婉转提醒,想起这个卫士曾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便收回了成命。
接着,徐源泉言归正传,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命令以徐长春为正、宋志勤为副查清失枪事件。他特别强调:不只是找回失枪,而且对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须有一个说法。
徐源泉交代完后,便去向母亲请安了。这边,徐长春和宋志勤商议如何调查此事。
宋志勤分析道:“我问过靳青南,他在我离开后大约二三分钟就支撑不住,迷糊过去了。我查岗一个圈子兜转下来,大约耗费—刻钟到二十分钟时间。从靳青南那里取枪的人,如果是为了行刺徐长官,这点时间足够了。况且,靳青南绑腿里还插着一柄匕首,从刺客角度来说,第一考虑的是下手后如何脱身,第二才考虑如何行刺,如若用枪,枪响后肯定难以脱逃出徐家公馆。所以,刺客与其取枪倒不如取匕首,先解决了靳青南再行刺徐长官。但是,这个人却取了靳青南的枪,而且有足够的时间也不动手行刺,因此我断定这个家伙不是刺客。”
宋志勤武士出身,从军后是摸哨行家,进徐源泉卫队后又奉命行刺过几个徐源泉的异己对头,所以很懂刺客心理,说得徐长春频频点头。
徐长春跟徐源泉后,曾经当过一阵军法官,多少懂得一点侦查案子的常识,在排除窃枪者是刺客的可能性后,他也分析了另一种可能,“但是,从靳青南腰间把枪取走的人,肯定是有某种意图的,一是他要直接发挥那支手枪的作用;二是利用窃枪这一事实来达到某种目的。二者必居其一。把这一点暂时放一放,先考虑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进入阎长官的卧房。昨天晚上,为保护徐长官的安全,徐家公馆里里外外投入的包括卫队、保镖、长工等在内的警卫力量一共有50多人,光徐长官所居住的院落就有20名卫士。
“在这样严密的警戒措施下,外人包括徐家公馆的所有人,根本无法进入徐长官的卧室,能进入的只有连你宋卫士长在内的21名卫士。把这一点和我刚才暂时放一放的那点联系起来分析,就可以得出应当排除‘直接发挥那支手枪的作用’的可能性,因为卫队卫士每人都有手枪。这样,还剩下一种意图,盗枪者企图利用窃枪这一事实来达到某种目的。他想达到的目的不外是让靳青南失窃手枪后,受到徐长官的严厉责罚。所以,窃枪者有可能是和靳青南有仇隙的卫士。”
宋志勤认为徐副官说得不无道理。于是,两人开始排与靳青南结过冤的卫士。靳青南是徐源泉卫队中数一数二的神枪手,双枪射击百发百中,他又曾经两次救过徐源泉的性命,所以常常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除了卫士长宋志勤谁也不买帐,开口“老子”,闭口“娘卖皮”。他又嗜酒,一喝便醉,一醉就发酒疯,当然免不了得罪人,营房里经常被他弄得鸡飞狗跳。如此作为,靳青南的冤家对头自不在少数,粗粗一排,这次来的20人中竟有16个与靳青南吵骂斗殴过。
徐长春叹了口气:“唉——算了吧,注定要大动干戈了,干脆来个全体搜查吧!”
宋志勤说:“也好!”
徐长春便让宋志勤集合卫队,他则去把住在公馆内的机要秘书、报务员、译电员叫来,连同宋志勤和他本人共五人,对卫士居住的屋子进行搜查。
搜查结果,未发现失窃的手枪。
徐长春、宋志勤不死心,商量了一阵,又下令全体卫士两人一组分头在第三进院落各个旮旮旯旯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收获。
宋志勤大惑不解:“这事奇怪!那支手枪哪里去了呢?”
机要秘书说:“靳青南神经正常不正常,会不会他自己把枪给扔掉了?”
宋志勤没好气地嘀咕道:“神经不正常还能当徐长官的卫士?”
“我是说他会不会梦游,糊里糊涂自己把手枪给扔了?”
徐长春一听,略一沉思道:“这当口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有一种可能就算一种可能。如果柳秘书说的这种可能存在,靳青南会把手枪扔哪里去?”
宋志勤苦笑道:“这进院落里,只有几个地方没有找过:鱼缸、池塘、茅房、树木,还有房顶上,房顶上不可能有,这么重一个铁家伙扔上去,夜深人静还不惊动全院?”
徐长春说:“就在前面四处找一找!”
但是,掏鱼缸、捞池塘、搅茅房、上树木搜查下来,还是没找到那支手枪。
徐源泉闻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对副官、卫士长很是不满。他坐在那里,默默沉思了好一会,自言自语地说:“会不会是刺客盗了手枪想行刺时,勾到了一颗‘瞎火’或者正巧撞针断了,行刺不成携枪仓皇逃遁?”
徐源泉在这个问题上的智力显然不如他的卫士长,但无论是宋志勤、徐长春,还是别人,谁也不敢打这个岔。
徐源泉心里防着刺客,下午离开徐家公馆去祠堂祭祖时,自然不敢大意,命令卫队全体出动,贴身护卫。
从祠堂回来,已是三点多钟,徐源泉去母亲那里密议了一阵,把徐长春、宋志勤唤进去,说他已决定今晚开始宿在母亲的院落,让把行李、卧具等搬往该院的“望湖楼”去。
徐长春、宋志勤奉命后,一个叫几个卫士打点行李,一个领几个卫士去“望湖楼”作安全检查。
徐长春叫上一组组长耿虎等几个卫士,去徐源泉卧房左厢房搬行李。徐源泉的行李一共有12口大皮箱,分别盛着衣服、大烟、卧具、书籍、军用地图、文件等,堆在屋角地下。靠墙两侧是二三十口弹药箱,这些草绿色的金属箱里装的并非全是子弹、手榴弹,有五口装的是银元,两口装着黄金,一口装着古玩珍宝。为遮人耳目,徐源泉把这些金银珍宝混在弹药箱里。
徐长春踏进左厢房,忽然一愣:原先码得整整齐齐的皮箱变得歪歪斜斜了!他马上住步,回头问耿虎:“我上午来检查时这些箱子还堆得齐齐整整的,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有谁动过?”
耿虎说:“报告徐副官,出了丢枪的事,弟兄们见阵势不对,人人自危,从早上开始就不敢单独行动,都是两三人聚在一起,好有个见证,谁也没进过这屋里。”
“这就奇怪了,又是一桩怪事!”徐长春说着走到皮箱前去察看,禁不住大声惊叫起来:“不好!”
耿虎等人连忙围上来:“怎么的?”
“你们看!”原来,这12口皮箱上的暗锁已经全部给撬开了。不用说,里面肯定已经兜底翻过,这是有窃贼光顾过了。
徐长春定定神,下令道:“你们在这里看守着,谁也不许碰这些箱子,我去报告徐长官。”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