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童心里想着,手上加了把劲又推了推门,但还是没推开。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金属声响。章子童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把房门踢开。跃入他眼帘的是这样一幕:床前背朝门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黑裤、头包黑布巾的男子,正俯身在翻检已从床底下拎到床上的那只盛珍宝的子弹箱!
章子童的头顶像被人砸了一锤,大叫一声“好个贼徒”,朝窃贼扑去。窃贼已被踢门声惊动,但是还在翻检藏物。足见本事确实不凡,他此刻听见身后风声,方才轻轻地将身子一纵,在章子童扑到他所在位置前的一瞬间,一跃而起,跳到了床的另一侧地上。章子童留心到,对方双脚落地的时候,竟没有一丝声音。
章子童大屹一惊:这世上果真有“飞贼”!他知道自己的功夫根底,绝对碰不到对方的一个衣角,还是动家伙的好。于是右手往下一探,拔出插在绑腿里的匕首,大喝一声“着”,白光一闪,掷向“飞贼”。
“飞贼”侧身一让,匕首扎在窗框上。几乎是同时,“飞贼”已经跃上了窗台,“嘿嘿”冷笑一声,往外一跃,蹿过一丈宽的圆廊,单脚在栏杆上点了一点,直直地朝下面跳去……
“砰!”章子童拔出匣枪勾火报警。待他跃到回廊里倚在栏杆上探身往下看时,“飞贼”早已落地,正飞快地朝后院奔逃。
“抓贼!”章子童大声叫喊,一面瞄准“飞贼”打了—枪。由于目标在快速移动,未能击中。
这时,卫士长宋志勤带着耿虎等几名卫士急追过来,见章子童开枪,他连忙下令:“不许开枪,抓活的!这小子跑不了。”
说话间,“飞贼”已经逃到第三进院落的后院墙前。只见他脚不停步,迳奔墙前,“噌噌噌”几下就踩着垂直的墙面上了墙头,往下一跳。
宋志勤看得真切,惊得心颤肉跳:乖乖,这家伙竟能飞檐走壁!他于是改变主意,传令道:“可以开枪,打他的腿!”
卫士组长耿虎跑在最前面,一阵急奔,以一个军事操典动作攀上后院的围墙,叉开两腿骑坐在上面,端枪正要打,冷不防“砰”的一声被逃出公馆的“飞贼”一枪打来,正击中右肩胛,身子晃了晃,从围墙上栽了下来。
宋志勤见状大怒,却不敢上围墙,怕“飞贼”守在那里以逸待劳一枪一个打活靶子。他四下一打量,见不远处有一棵槐树,遂上前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一看,“飞贼”正在湖边的青石板小道狂奔乱逃,遂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飞贼”右小臂上,那支手枪“当”地一声掉在地上。“飞贼”大概估计到会打来第二、第三枪,一瞬也没停留,以左手捂住伤口,一弹腿就越过了湖边的汉白玉围栏。当宋志勤的目光再次捕捉到他的身影时,连打数枪都因距离超过射程而未能奏效。
“飞贼”回过头来,朝宋志勤这边点点头,然后扭头又跑开了。
宋志勤气得咬牙切齿:“追!他受了伤,地下有血迹,不信追不到他!”
宋志勤带了6名卫士,从徐家公馆后门出去,从村里农民口中问明“飞贼”的逃窜方向,追了一程,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地下也未发现血迹。一行追兵只好悻悻而归。
他们回到徐家公馆,那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恰似一锅煮开的粥。“飞贼”出现时,徐源泉正打太极拳,“望月楼”上章子童枪声一响,他大叫“不好”,立刻收起架式上楼。进得卧室,只见那只放珍宝的弹药箱已经从床底下移到床上,箱盖已经打开。
徐源泉的心“咯噔”一下似要跳到喉咙口,一个箭步扑到床前,一检查,差点马失前蹄:那个装珍宝佛的红色锦匣已经不翼而飞了!
副官徐长春一看徐源泉神色不对,连忙端过一张椅子扶他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伯父,短缺了啥物件?”
徐源泉牙痛似地呻吟道:“是那尊珍宝佛……这贼人识货,放着这么多宝物,二楼还有金条、银洋,他不偷,偏偏偷这尊菩萨。唔,”他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刘秘书呢?快叫刘秘书来。”
机要秘书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徐源泉面前:“卑职在!”
“记录电文!”
徐源泉口授了一份电报稿,是给在武汉的市政府主席主席许永昌的,让他将昨晚发过去的那份电报作废。
机要秘书匆匆下楼后,徐源泉转动着眼珠子,哑着嗓子问道:“早上5点是哪个的班?”
章子童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报告长官,是我。”
徐源泉铁青着脸:“你这个奴才!”抬手一记耳光,正待再打,卫士长来了,报告未逮住“飞贼”。
徐源泉盯着宋志勤:“‘飞贼’是怎么上楼的?”
宋志勤看看章子童,后者把经过说了一遍。徐源泉说:“这是个‘飞贼’,他肯定是从楼后面用轻功上来的。”
徐源泉看着章子童:“纵然如此,你也失职了!下掉他的枪,关起来!”
宋志勤让章子童交出手枪,命一个卫士把他押到下面找个地方禁闭起来。后来案子破获后,徐源泉下令把章子童赶出卫队,调往部队当兵。章子童离开了徐源泉反倒发迹了,逐步升迁,到四十年代末期当上了国民党军的上校团长。
徐源泉定定神,对徐长春、宋志勤说:“你们两个计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如何找回珍宝佛。”
徐长春、宋志勤受命后,先找徐管家询问有关“飞贼”的情况。徐管家说方圆百里练武功的人不少,但这种能飞檐走壁的却从未听说过。这时,一个卫士交来“飞贼”挨了宋志勤一枪后掉落下来的那支手枪。
宋志勤一看,说:“这就是靳青南被偷去的那支。”又把靳青南叫来一问,果不其然。
徐长春于是分析道:“这就清楚了,这个‘飞贼’已经进来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偷枪,大概先考虑到脱逃和防范;第二次是想偷珍宝佛,乱翻了一阵箱子;第三次就是今天早晨这次,他达到了目的。”
宋志勤说:“如此说来,那个史仲甫是冤枉的了,应该放掉他。”
徐管家点点头:“这个自然。”
史仲甫当天上午就被放了出来,因他蒙冤受了些苦,徐家公馆发给他赏金50元银洋,并放假半月。后来,他被徐源泉点名当了卫士,一直随徐赴台湾后才分手。
徐长春跟宋志勤议了一阵,不得要领。徐长春说:“看来此事你我都外行,得请内行的人来办了,宋卫士长你看如何?”
宋志勤说:“我听徐副官的。”。
于是,徐长春便去向徐源泉进言,建议和武口警方面联系,请那边派警探来专门侦查,抓获“飞贼”,追回赃物。
徐源泉听了,想了一想,点了头。但是,他考虑到请警探来侦查,勘查现场什么的恐怕要在徐家公馆大大折腾一番,这须征得母亲的同意,于是便去和老太太商量。
老太太听徐源泉如此这般一说,不以为然道:“徐家祖祖辈辈在此生息,至少我嫁到徐的50多年间从未发生过失盗的事,现今竟两天之内遭贼偷三遭,多人鸣枪追捕未获,反被窃贼击伤一人,此等丑闻如若传出去,岂不惹人晒笑?”
徐源泉见母亲不同意请警探来侦查,只好把被窃珍宝佛与自己宦途前程、身家性命的关系简述了一遍。老太太听说珍宝佛是宋美龄点着要的,这才知道这个案件的重要性不仅仅限于金钱,还有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于是她同意请人来侦查,但还是顾及面子,主张不事张扬,说:“去汉口请干嘛?就去麻城请一个也满不错的。”
徐源泉说:“小小的麻城县有什么好侦探?”
“哼哼,现在称侦探,以前就叫捕快。麻城县咋没有好捕快?你也这么些年岁了,莫非没听说过‘神捕头汪启明’这个人?”
徐源泉惊问:“‘神捕头’他还在世?”
“在,活得好好的。上个月我去麻城,还见他在关帝庙前举石担玩儿哩。”
“如此,就请汪启明来吧。”
徐家老太太遂亲笔修书一封,派徐管家携一份礼物,套了一辆马车,去麻城请“神捕头”汪启明。
汪启明此人,是清朝末期麻城县的一个传奇人物。他是满族镶蓝旗人,祖上据说曾做过将军,但到他父亲时已是麻城县衙门的站班衙役。汪启明从会走路起就在县衙门玩儿,每逢知县审理案件,他就趴在堂下旁听观望。也许是长期耳濡目染的原因,启明对调查案件发生了浓厚的兴趣。16岁那年,他经父亲推荐,在县衙门补了一个名字,当了一名捕快。
汪启明一共当了三十年捕快,被他侦破的刑事案件不下千起,其中杀人大案就有85起。他足智多谋,常用意想不到的手段侦破案件,所以人称“神捕头”。“神捕头”的破案故事曾在黄麻地区广泛流传,直到民国初期还有说书艺人在说《“神捕头”巧破×案》之类的话本。
辛亥革命后,汪启明结束了他的捕快生涯,在县城开了一个武馆,收了一批徒弟,教习武艺。但二十年来他并未与侦查工作绝缘,麻城县警察局碰上疑难案件难以侦破时,常常登门拜访,请汪启明老爷子指点迷津。百姓中有时遇上不便报告警方的案件,也雇请他出马相助。汪启明虽已过七旬,但仍身强力壮,勘查现场攀上爬下,缉拿案犯舞拳拽腿,令人刮目相看。
徐源泉虽然早年就离开黄冈,但是对麻城的“神捕头”名声却是久有所闻,母亲一提之下,顿时记忆犹新。他原以为启明已经谢世,却不料竟还健在,于是自然赞成请此人来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