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头”主意打定,遂决定向济世和尚——魏善良摊牌。他重新斟了一杯酒,举杯在手,声音朗朗道:“魏先生,干了!”
魏善良见这个银须长飘的老者在瞬忽之间醉态顿消,不禁大奇,举杯愣在那里,用疑惑不解的眼光望着“神捕头”。
汪启明一饮而尽,说:“请魏先生干了此杯,老夫有事请教。”
魏善良饮干酒后,汪启明眯着眼睛,轻声问道:“魏先生年岁也不轻了,不知是否听说过当年五台县城有一位专门探查案件的‘神捕头’?”
魏善良眨着眼睛,“哦,‘神捕头’?听说过啊!他是全国名探,多次来过山西。”
“不瞒先生说,‘神捕头’就是在下。”
魏善良跳起来:“是吗?失敬了!伙计,上菜,上菜!把店里最好的菜都送上来,不管荤的素的。”
“神捕头”阻拦,“酒菜都够了,不麻烦了,我今天登门拜访是有一事要向先生请教。”
“不敢,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神捕头”从怀里取出那根腰带:“这物件,不知先生是否认识?”
唐六根接过腰带,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说:“这是我在白泉庙当和尚时用的腰带,当时怕和其他人搞馄了,还特意用香火在上面烫了两个小洞。中间的间隔正是我左手一掌之距。”他说着把手掌往腰带上一放,果然正好盖住两个小洞之间的空白。
汪启明正色道:“不瞒先生说,老夫此次亲自出马,就是来访查这根腰带的主人,因为它和最近发生的一起大案有关。”
魏善良点点头:“以汪捕头的身份、年龄,亲自出马定然是为查特大要案,这个不说我也知晓。魏某实不相瞒,这根腰带早在一年前便已赠予百胜观道友松涛了。”
“百胜观在哪里?”
“在叶斗峰白泉庙南侧一里处,那是一座破落小观,现在仅剩道士五人了。”
“松涛是何等人物?”
“松涛长我三岁,身材跟我差不多,出家已有18年。我和他以前常在庙前的树林子里练功,这样就相识了。后来大家熟了,就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他也会武术?”
“不错。松涛尤精轻功,曾经平地轻轻一跃,竟跳过一丈余宽的白泉涧,所以人称‘插翅豹’。”
“最近松涛是否离开过五台山?”,
“这个却不知道了,百胜观距台怀镇有几十里,我自还俗后从来和他见过面,因此不知松涛近况如何。”
调查到这程度,已经满不错了,“神捕头”谢过魏善良,执意加倍付了餐费,和徒弟一起返回旅馆。
过了一夜,“神捕头”师徒重返叶斗峰,迳往百胜观。一打听,确有松涛其人,但是,同观的道士说他最近不在观里,去十里外的莲花峪访友治病了。
汪启明一听“治病”二字,顿时警觉起来。连忙追问治什么病,又打听松涛8月上旬是否在道观。那几个道士可能觉得不对头,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台掌说“善哉”,便再也不吭声了。
汪启明见问不出什么,便决定立即去莲花峪访查。
莲花峪是叶斗峰的一个村落,住有四五十户人家,家家户户以采药为生。由于采药必须攀山上树,跳涧钻洞,所以摔伤得病在所难免。这样,全村家家都有擅治伤病的土郎中。几百年实践下来,颇有几家拥有专治跌打损伤、蛇咬虫叮、风湿痛症的秘方,效果立杆见影,妙不可言。附近一带百姓、僧侣偶有伤病,都去莲花峪找乡人土郎中求医。
“神捕头”师徒抵达莲花峪后,先全村转了一圈,在村口井台旁的一户人家门前驻步,向主人讨水喝。
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很是健谈,汪启明只用了两支香烟就从他嘴里套出以下情况:百胜观松涛道长是莲花峪的熟客,该村但有法事,必请松涛。而松涛偶有伤病疼痛,也都来莲花峪随便找个土郎中治疗。有时他在道观里闷得发慌了,也来村里住几天,和村人喝酒聊天。这几天,松涛就在村里,住在村西首郭家,听说是来治伤的。
“神捕头”寻思此番差不多了,朝窦君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往村西首去。到了那里一打听,郭家是西首第一家。
“神捕头”走到门口,向窦君叮嘱几旬,后者点点头,便在门前空地上的磨盘那里坐着,以防松涛突然逃窜。“神捕头”自己大步走进院子,咳嗽一声,大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冲“神捕头”上下打量:“老人家,您找谁?”
“神捕头”拱拱手:“借问一声,百胜观的松涛道长在贵府吗?”
对方还未答话,屋里有人发问:“何方朋友来找贫道?”
说话间,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瘦个头,一身道士装束,一条红布把右小臂吊托在胸前。
“神捕头”一看,喜上心头,脸面上却不露声色,拱手作揖道:“是松涛道长,久仰了!老夫从台怀镇来,受唐魏善良之托给道长捎个口信。”
松涛一脸茫然:“魏善良?魏善良是谁?”
“就是原来的济世和尚。”
“哦——!”松涛恍然大悟,“对,对!济世他还俗了。请,屋里坐!”
汪启明摇摇手:“不必了。请道长屈尊移步,好让老夫传达魏先生的口信。”
松涛点点头,和汪启明一起出门,往村外墓地走去。窦君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步行二十来丈,即是墓地。汪启明走到一棵大柏树下,回头道:“就这里吧!”
话音刚落,师徒两人双双掣出手枪,从两个方向对准松涛:“不许动!”
松涛大吃一惊:“这是怎么的?你们打劫一个穷道士?”
“穷道士?你上了趟湖北黄冈仓埠镇已经成为巨富了!”
松涛一脸惊诧:“黄冈仓埠镇?我几时去过黄冈仓埠镇?!”
“神捕头”指了指一块石头:“坐下说话!”
松涛遵命,坐在那里望着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我是‘神捕头’汪启明,从湖北来。”
松涛点点头:“既是全国知名的‘神捕头’,那你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乱抓人!”
“嘿嘿,乱抓人?好哇,我问你,你这手用布巾吊着是怎么回事?”
松涛低头望望吊在胸前的胳膊,不懈地反问道:“这又怎么啦?那是前几天我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的,难遭这也触犯了官府的律条?”
“神捕头”一怔:“毒蛇咬的?”
松涛二话不说,动乎就解臂膊上缠着的白布条条。“鬼捕头”待他解开后,定睛一看,果然不是枪伤,不禁老脸泛红。收起手枪,连连摇头,嘴里道:“老夫失礼了。”
松涛已经修炼到凡事都无火气的程度,并不介意,只是问:“神捕头办什么案子,怎么会到这深山沟沟里来找贫道?”
汪启明掏出那根腰带:“道长可认识这根腰带?”
松涛接过腰带看了一会,说:“这是济世的腰带,后来送给贫道了,现在怎么到您手里了?”
汪启明说:“这是在我手里正探查的一起大案的现场发现的。”
松涛沉思道:“这真是巧了!我在今年春天去浑源访友时把这根腰带遗失了,难道正好被歹人捡到了?”
汪启明便向对方了解详细情况。松涛提供的情况是这样的:今年四月,他去恒山访友,顺便去了位于恒山畔的浑源县,在县城一家酒店吃饭时,把腰带搭在椅背上,走时忘记取了,就这样遗失了。
对于“神捕头”来说,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于是他决定去浑源调查。
浑源位于山西省北部,是恒山脚下的一个县城,距大同市五十多公里。汪启明、窦君雇了辆马车,走了一天半方到浑源县城。松涛没记住那家酒店的招牌,只记得位于县城城隍庙附近的十字街头。汪启明二人寻过去,果然有这么一家酒店,名唤“醉不归”,便入内点菜
喝酒,打听关于腰带的情况。
汪启明估计这条腰带的情况不外两种:一是被酒店伙计发现后收起来了;一是被其他食客顺手牵羊拿走了。两种情况中,汪启明希望是第一种,这样还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倘是第二种,那就成为无头线索,无法往下查了。
但是,打听所获的结果不幸恰恰是第二种。
汪启明长叹一口气:“糟糕!这案子断线了,没法往下查。”
这天晚上,汪启明、窦君宿于县城北门内的一家旅馆中。窦君年纪轻,心无牵挂,倒下就睡。汪启明头脑里一直惦念着案子,又是上了年纪,因此迟迟不能入睡,直到下半夜二三点钟方才朦胧过去。
汪启明睡到天蒙蒙亮时,被外面菜市场上的嘈杂声所吵醒,翻个身正想再睡,忽然听见有小贩在大声吆喝:“醋蒜,醮蒜!双柳镇的醋蒜,天下第一!”
“神捕头”闻之一个激灵,心念一动:徐家公馆现场发现“飞贼”留下的一张包醋蒜的油纸,松涛的腰带在浑源丢失,这浑源县双柳镇是有名的出产醋蒜的地方,该镇人特别嗜食醋蒜,山西民谚有“双柳人三天不吃醋蒜,走路脚杆发软”之说,这个“飞贼”莫非就是双柳镇人?
“神捕头”这样一想,睡意顿消,一个翻身爬起来,唤醒徒弟:“找到线索了,这个案件侦破有望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