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四太郎是个具有野狼般个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久经磨励的文化特务,渤海湾失手后,他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更激发了他好勇斗狠的野性,发誓非要把“真迹008”弄到手。他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把追踪这幅画作为一生的奋斗目标。
三十多年的特务生涯,山本四太郎窃取掠夺了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但它们的价值却无法与唐寅的真迹相比。山本四太郎把这次行动视为自己的收山之作,一定要干得漂亮,干得干脆利落,为这五光十色充满诱惑和传奇色彩的特务生涯画上一个圆满句号。他带着特别行动小组潜入南京,陈璧君和周海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三本的监视。
正应了那句俗语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怕你防范再严,终究是百密一疏,老虎也的打盹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11日下午,日本文部省、大藏省官员丰山一郎、龟田雄久一行访华,汪精卫、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等人在金陵大酒店举行欢迎宴会。山本四太郎乘机闯进周宅,干掉了护院卫兵,用特制的切割机具打开地下室,撬开保险柜,将柜中的金银珠宝、文物古董等物洗劫一空。为了灭迹,临走时四处泼上汽油,放起冲天大火,然后逃遁隐迹,潜回日本。
听完李士群的汇报,陈璧君气得七窍生烟,喘着粗气骂了一句国骂。由于人已逃匿,人赃皆无,陈璧君也无计可施,只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吃了个哑巴亏。嘱咐李士群等人,嘴上都搁个把门的,谁也不要走漏风声。
山本四太郎飞回日本,经媒体大肆渲染,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大名人,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得水泄不通。特别是盗宝集团的头目们,纷纷前来道贺、问候,把他的功绩抬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得意洋洋的三本四太郎把大家带到密室,让他们欣赏这幅千古杰作。所有的观赏者无不为之倾倒,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中,有一个人眉头紧蹙,面呈狐疑之色。这个人是情报总处的中国问题专家加藤佐木,他也是个有名的中国通,对古代字画研究有很深的造诣。他当众指出,这幅画的纸质、墨色都有疑问,说不定是幅赝品。“山本君如不想背上欺世盗名的恶名,就请鉴定后再说吧。”
三天后,御前鉴古学家的会鉴结果出来了:这幅《乾隆大阅图》果然是一幅绝顶高手伪造的几可乱真的赝品!
立刻,朝野震动,责骂声铺天盖地不绝于耳,山本四太郎被指责为“日本鉴古史上最愚蠢的妄动者”。一夜之间,英雄变成了狗熊,山本四太郎名声扫地,成了人见人骂的垃圾。
情报二处为维护声誉,旋即撒销了山本的职务。
山本经受不住这致命打击,一天晚上,他独自来到东京湾沙麂角海滩,仰天浩叹:“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强者,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渺小、卑微、愚蠢,丢了大和民族的脸。我只有一死,以此来表明我依然是个强者,是优秀大和民族的一员!”刀光一闪,剖腹自杀。
自此,《乾隆大阅图》真迹的下落,成为一大悬案。
全国解放以后,时任华东野战军36师政委的鲁齐向外界披露了一件鲜为人知的隐事—。阿明被渤海游击队从日本人的屠刀下救出来以后,经鲁齐的耐心教育,决心弃暗投明参加八路军,和汉奸主子彻底决裂。鲁齐批准了他的请求,但随即交给他一项特殊的任务,要他潜回汪宅,查明唐寅真迹的下落。鲁齐也随后到了南京,化妆成一个小商贩,秘密潜伏下来。
当时的南京,政局极为动荡,社会混乱不堪,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设立的“梅机关”、汪伪李士群掌管的“76号”、戴笠手下的“军统”,还有李克农指挥的中共地下党组织,各种势力相互交织,明争暗斗,彼此渗透,情形极为复杂。阿明回到汪家,并没有引起陈璧君的怀疑。因此,阿明很顺利就打探到周佛海请俞伯良出山的内幕,写了一封秘信,连夜送了出去。
鲁齐当即决定,把俞伯良作为突破口。在周佛海离去不久,鲁齐就循踪而至,拜访了俞老先生。鲁齐开门见山,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并直言相告,是为那幅宝图而来,希望老先生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决不能让这幅中华艺术瑰宝落入汉奸手中。
俞伯良哈哈笑道:“鲁先生,你晚来一步,戴笠的人刚刚来过,他们也想得到这幅画。看你直言快语,是个爽快人,我也就有啥说啥,这件国宝,我既不会交给国民党,也不会交给共产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暂时由我保存,待战乱结束后,我把它亲手交给国家!它不属于党派,只属于国家。”
“俞老先生不参与党派之争,只以民族大义为重,这样的立场我深表赞同。不过,周佛海那里,老先生怎样应付?”
“老朽自有办法。他们的钱都是民脂民膏,我为百姓讨债,给穷苦人索回点血汗钱,也在情理之中。鲁先生不会见怪吧?”
“俞老深明大义,这么办再好不过的。那我就不打搅了,咱们后会有期。”
俞伯良原是位国画巨匠,并有一手临摹古人山水画的绝技,凡经他手临摹的古画,无不以假乱真,不知骗倒多少行家。只是他不轻易为之,因此这手绝活很少有人知道。当晚,他花了整整一夜的工夫,将原画临下来。然后备好一大盆淘米水,加入少量稻草灰,搅匀后将宣纸浸湿,待画纸微干后即行装裱。装裱后,他将画挂在四处密封的小屋里,在屋内燃着三盆炭火,炭火上面覆盖厚厚一层松针叶。松针叶燃烧时,散发出一缕缕棕黄色的浓烟。经过一天一夜的熏烘,宣纸变成了棕黄色,红色拓章也呈暗棕色。经过这几道工序,一幅伪作就制成了。把两张画并排挂在一起,即便是行家,也难辩真假。
三天后,周佛海果然不识有诈,交钱取货,带着赝品高高兴兴交差去了。
周佛海刚走不久,三名青衣大汉就凶神恶刹般闯了进来,正是军统的人。为首的吴四宝阴笑说:“俞先生,你的把戏骗得了周佛海,可骗不了我吴四宝。咱们作个交易,你要多少钱请报个数,我决不还价。”
俞伯良脸色一沉,冷冷道:“我说过,这件国宝,即不给国民党,也不给共产党,你出多少钱我也不会卖的。”
吴四宝“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吴四宝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你今天不交出画来,就交出你的脑袋,要画还是要命,你自己选吧。”
俞伯良霍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你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你的。今天就来个玉石俱焚,谁也别相得到!”
吴四宝“嗖”地拔出手枪:“他妈的,你是真逼老子开杀戒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是先礼后兵的。”
另两条汉子也擎枪在手。屋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正在这剑拔驽张之时,鲁齐赶到了,站在三人的背后,不紧不慢地说:“诸位弟兄,请把家伙收起来,一不小心走了火,会出人命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慑力。
吴四宝心头一凛,问鲁齐:“你是谁?”
“那还用问吗?”
“共产党?”
“不错。俞老先生的办法很公平,我希望你能尊重俞老的意见,放他走!”
吴四宝见鲁齐枪口直指自己的后脑勺,他明白,一旦动手,第一个丧命的肯定是自己。他不由自主地闪开一条路,俞伯良乘机逃了出去。
僵持了一会,吴四宝发现鲁齐只有一个人,胆子大了起来。“妈的,你坏了老子的大事,今天就拿你开戒啦!”
鲁齐微微一笑:“枪声一响,日本宪兵队和76号的人马上就会赶到,咱们大家一起完蛋。现在俞老先生已经走远了,我建议,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当然,如果诸位不想活的话,咱们只能同归于尽了。”
吴四宝是老军统了,当然知道鲁齐的话不无道理,冲手下人一挥手:“妈的,晦气。——咱们撒!”
鲁齐带着阿明,连夜回到解放区。后来,鲁齐听说俞伯良去了镇江,最后病死在一个寺庙里。这个寺庙,就是金山上的金山寺。
鲁齐派人循迹觅踪,可是人去寺空,茫茫人海,终不见名画踪迹。
这幅名画最终没有落入日本人之手,然而这幅画最终到哪里去了呢?是当初清廷用来拉拢汪氏的本来就是一幅高手模拟的假画?还是聪明的陈璧君狡兔三窟,把真画藏匿于一不知名的地方?或者是周佛海面对古画起了吞占之心,以假画换走了真画?
汪精卫已于1944年11月10日下午在日本名古屋因病医治无效毙命,据说死前日本人曾多次找他催要这幅古画,他坚持说没有,日本人为了报复,遂害死了他。周佛海于1948年2月死于南京老虎桥监狱的囚室中,到死他也没有透露这幅古画的确切下落。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