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汪伪政权风雨飘摇,陈璧君已踏上穷途末路,等待她的是接连的坏消息。她的胞弟、伪广东省省长陈耀祖被爱国志士刺杀身亡,侄儿陈春圃见大势不妙,也挂冠而去。陈璧君唯有指靠妹婿褚民谊,请他出马主持广东政局。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国民政府”的老板已换成了陈公博,他对陈璧君的电函不以为然,理由是“民谊不能离开中央,有许多事要借重于他”。这个硬钉子把陈璧君碰得火冒三丈,她直闯主席官邸,一脚踹开陈公博的办公室,拍案狂呼:“汪先生一向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对待他的未亡人!”陈公博深知今天若不让她满意,自己就无法过关。于是,陈璧君如愿以偿,妹婿褚民谊得以出任伪广东省省长。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日军无条件投降,陈璧君如遭雷殛,自知大限将临。轮到她向亲信训话时,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套自欺欺人的说词:“慌什么,汉奸才发慌呢,我们又不是汉奸。我们的目的是求和平,现在和平已经实现,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有什么可慌的!”
其实,这节骨眼上,陈璧君惶惶如丧家之犬,也只有褚民谊肯来跟她商量。陈璧君授意褚民谊给蒋介石发去电报,试探蒋的态度:“敌宣布投降后,共军乘机蠢蠢欲动,正三三两两潜入省防,不良居心昭然。愿谨率所部严加防范,力保广东治安,静候中央接收。”翌日,陈璧君让褚民谊再补发一封电报:“汪夫人愿为中央效犬马之劳,誓将广东完璧归还中央,盼蒋委员长训示。”两封电报发出后,如同泥牛入海。此时,广州城内,锄奸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陈璧君躲在寓所里,忧心如焚,一日数惊。
某些不待见的人,换个时候,就变成了救星。当国民党军统局广州站主任郑介民现身时,褚民谊如逢大赦。郑介民带来了蒋介石的密码电报:“重行兄:兄于举国抗战之际,附逆通敌,罪有应得。惟念兄奔走革命多年,自当从轻处理。现已取得最后胜利,关于善后事宜,切望兄能与汪夫人各带秘书一人,来渝商谈。此间已备有专机,不日飞穗相接。弟蒋中正。”褚民谊反复细读电文,将信将疑,但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疑虑,只向郑介民打听了赴渝的日程安排。
陈璧君为人骄躁,但她并不天真,读了蒋介石的电文,她疑心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但褚民谊比她乐观,一方面他认为他们有旧功可以折新罪,另一方面认为蒋介石会看在彼此反共目标一致的份上,给他们效劳的机会。陈璧君进退两难,最终,她靠一枚硬币卜定了自己的行止。陈璧君让人上街买了两筐刚上市的洋桃,准备带到重庆,一筐送给宋美龄,另一筐送给国民党元老吴稚晖,请他代为缓颊说项。然而,他们上了郑介民的当。陈璧君和褚民谊登车后,很快就失去了自由。
陈璧君的囚室是在看守所女监第一号,是单人监房。当时汪精卫的两个儿子也因任伪职而关押南京,只有女儿汪文恂时来探监,送些衣服和吃的东西。
这段时间,汪文恂自母亲被捕后,也不到学校去了,自知没有脸面,学校同学和老师对汉奸的女儿,定必嗤之以鼻,所以终日愁眉不展。姑奶奶也一直卧病在床,她唯一可以商量的是黄妈。
这天黄妈对她说:“小姐,你要保重身体,以后有很多事要你去干。”
汪文恂拭泪道:“我最担心是二件事,妈妈的身体和观音堂的情形。真是日夜不安,怎么办?”
“何必如此,夫人那里,你可以去探监,观音堂方面每逢初一、月半,我代替姑奶奶去烧香,暗中探情况,不会出事的,不要着急。”
这天,汪文恂又到苏州,到看守所女监房探望母亲。母女相见,想起往日的威风气派,眼下却是阶下囚,不得自由,受人白眼,母女谈话还要受到监视,真是天上人间,不禁相对哭泣一番。
会见的时间只有十分钟,汪文恂将带来的熟肉、牛肉干、蛋糕,还有几件换洗衣衫,匆匆交与母亲。
陈璧君接过东西,急切地以目示意,问道:“家中都好吧?姑奶奶可好?初一、十五去烧香吗?”
汪文恂又是眨眼,又是点头,说:“姑母病了,是老病,不确要紧的,初一、十五去烧香,观音菩萨保佑,平安无事,母亲不必挂念……”
从汪文恂的眼神和话语里,陈璧君已心领神会,明白观音庵没有问题,她的情绪也就稍稍平静下来。
苏州高等法院奉命对在押汉奸开始审讯。陈璧君得到消息,等待着早日提讯,好结束这件公案。同时,要汪文恂买来纸笔,动笔写材料,准备答辩供词。心中则还是日夜挂念着那个观音庵。
美国合众社对陈璧君的入狱和即将审讯,很感兴趣。1946年4月14日发出一条电讯:
“最富于传奇色彩之汉奸案,将于十六日下午二时,在此间高等法院公审。该案主角陈逆璧君,在傀儡政府中,虽未担任正式职位,但据称系有力之幕后策划者,伊曾影响其夫故汪逆精卫之失败主义思想,直至投降事敌,接受日酋近卫文磨之三条件而成立伪南京政府。
陈逆璧君善自豪为伪政府之慈禧太后,其权力之大,有谓其能颁发命令于陈公博者。其人丑而黧黑,与丈夫故汪逆精卫并肩而立时,形成鲜明之对照,盖汪逆众认为是中国之美男子政治家也。陈璧君被捕后面色渐形憔悴苍老,然在中国革命史实上则占有光荣之一页。据国民党历史家称,当汪逆行刺摄政王时,陈逆亦在侧,并系实际手携炸弹之一人,候于轿边,以候摄政王坐轿经过……陈逆被囚于苏州女监,自知必判死刑无疑,其情绪极度乖戾……”
4月16日下午,陈壁君公审之日,苏州道前街高等法院门口人头挤挤,除有旁听证的及新闻记者能进入法庭外,一般群众都拥挤在门外,等着观看陈璧君由看守所押解出来。
汪文恂事前得到消息,早一日傍晚就由南京赶到苏州。她孤单一人,在道前街附近开了一个小旅馆住下,次日看到当天的报纸都是头版头条新闻,标题是:“巨奸汪精卫之妻陈璧君今日公审”,副题是:“奸婆罪行累累法不能容易”。一吓得汪文恂心头直跳,她强作镇,戴上一只大口罩,恐怕被人认出来。
法院门口的法警维持着秩。陈璧君被押下车来,进入法院候审室。她身穿一件蓝布旗袍,鼻架一副白边眼镜,衣襟上别一支派克自来水笔,左手戴一只夜光手表,右手套一玉镯,夹卷宗一件,态度装得从容不迫,只是不能掩盖她的的苍老憔悴。
法院的第一法庭,座无虚席,来听审的男女群众有500余人,把这座法庭挤得满满的。
法庭的气氛相当森严。
审判长、检察官、推事、书记官等升坐公案,陈璧君由法警押了下来,站在被告席上。她昂着首神态自若,似乎丝毫不在乎。
法庭东北角的照相机摇动了,闪光灯亮得耀眼。
审判长照例先问姓名、年龄、籍贯。
陈璧君以广东普通话供称:“56岁,广东新会人,住广州法政路30号。”
问:“在伪政府官居何职??”
答:“中央党部监察委员,中央政治委员,自民国十三年起即开始政治生活。起诉书说我是中央执行委员是错的。这个职位问题,你们怎么会搞错的?”
陈壁璧以反驳的语气来责问,庭上满堂愕然。旁听者掩口而笑,气氛有些尴尬。
问:“家中财产有多少?银行存款多少?”
见审判长问到财产,陈璧君虽早有准备,但仍颤抖了一下,一脸上有些尴尬,忍不住望了一眼审判长,又望一眼满堂的记者和听众,似乎是估测一下人们是否看出她在扯谎。
瞬间过去,她又平静下来,用老老实实的口吻答道:“银行存款有一些,已由政府没收了。余下的,上海有房子一所,在福履里路570号;广东番禺有房子一所,乡下农田有多少记不清了;南京西康路10号房子,是同志送的……”
审判长问:“除不动产外,家中有多少财产?如金银、古物……”
陈璧君一下子似乎来了气,提高声音替,“我和兆铭奔波劳碌,两袖清风,家中绝无金银细软,更无值钱的古物,请法庭调查,我是个穷人!”
陈璧君话一出口,法庭上满座骚动。
有的记者忙闪动照相机,大概是要摄下她撒泼的凶相。
有人轻声议论:“这样的大汉奸,家中没有金银财宝,谁相信!”
“亏她说得出是个穷人!”
“西北有一个军阀,家存七、八吨金子,他一个汉奸巨头,居然说没有金银!”
“哼,他们夫妻打架都是金砖银瓦,能没有财产?鬼话!”
这一句话,道出南京城里很多人知道的大汉奸窝里的一件丑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