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突厥南下大军退回檀州城,闭门不出。
北疆战事风云突变,闲赋在家多年的燕国公突然亲领大军,于淮阳境内连战连捷。北疆猛将齐守虎丢失檀州后,先是利用两万弱卒一战于睇杨,后又率骑军血战万安县外,取突厥首级不下七万。
这些接连传出振奋南昭民心的消息,传到东南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了。这就是拖了占金鸡岭为王的胡昌河的福,东南与淮阳、京畿、梓州的消息,全部要通过江南才能传进来。
当这个消息传到东南时,并没有引起诸如江淮,京畿等地一般的书生高歌,民众欢呼。东南百姓似乎听到这个消息,毫无反应,他们视北疆战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这中间的缘故只因为,在消息到达的一个月前,在东陇郡的一座县城粮库内,起了一场大火。
睢县外的选官比赛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因为林轩宇的多手准备,还有那些‘应聘知县’的诸多用心,如今睢县县民的劳作心态很好,不再那么绝望的他们,在各自‘生产大队长’的带领下,有条理的进行着恢复耕种。
容州大乱后,第一位正式的知县上任,实在考核进行了十一天之后。林轩宇通过紧随在‘应聘知县’身后的书记官,首先注意到了这个名为张玉的前康州东庭郡草头县县府师爷。
张玉与别的‘应聘知县’一股脑的将自己扎进恢复耕种中去不一样,上任‘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他先是将他所在的大队县民,进行了分选:
他并没有将全部人都赶到地里去干活,而是只将熟悉农事,身高力壮的男子们派到地里去。而要求老弱妇孺们不但要负责地里干活的男子生火做饭,还有洗衣整理,以及修理一些被叛军破坏,但不严重的房屋,与填补马路上的坑洼。
不止如此,他还将其生产大队下所拥有的织布机都组织了起来,让那些精通此道的妇女,专门负责缝缝补补。
最令林轩宇心动的是,这张玉注意到了一件谁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那就是教育。
张玉不但通过县民的集资,将下属的三名书生送到了康州书院。他还要求下属大队中的十五岁男童,必须每晚都要读书习字,而教师就是县里的祠堂,老师就是他自己。
虽然这张玉所在的‘生产大队’在农事上的成绩并不突出,可是林轩宇还是注意到了他。连续观察十天后,林轩宇派人将张玉叫了过来。
张玉说不上相貌堂堂,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再加上一对招风耳,这是一个很难让人一见面就有好感的男子。
张玉进来的时候,林轩宇正拿着一本书在看,书名是《隆中子》,前李越中期名将郝隆所著的兵书。
林轩宇头上有着东南经略使的名头,乃是实实在在的大昭一品大员。所以张玉这个正在为了九品知县奋斗的人,进来后显得有点束手束脚的。
手中拿书的林轩宇,一直到看完那一页内容后,才将书放下,招呼起张玉坐下。这并不是他在故作姿态,不说什么‘兵者,国之大事’的大道理,如今的林轩宇就是靠带兵吃饭的,一个不慎不但自己的小命保不住,麾下数万将士的小命因为因他的一个决定而葬送掉。
所以为了自己还有下面的士卒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林轩宇始终没有落下继续‘深造’。
没有过多的卖关子,林轩宇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那些短时期内是根本看不出效果的。而本官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候结果出来,你这么做只能增加自己被淘汰的几率而已?”
现在容州各地都缺少低级官吏,可想而知林轩宇的考核进行的时间肯定不能太长,甚至根本不会超过二十天。
可是看看张玉做的,无论是修补房屋,还是织造厚衣,这些成果不到降温入冬根本就瞅不出来。更不用说送童生进书院,让孩子读书习字,这两样没个三四年,甚至十来年,根本不会有成果被人看见。
“下官…啊…不是,草民…”张玉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个替补官服,慌忙想到自己还本有呈官的资格,所以飞快改口:“草民知道这点,可…可是,无论是修屋备冬衣都已是刻不容缓的问题,而学子教育更是国之大事……”
林轩宇看着张玉的脸,这个说话很容易结巴的男子,脸上倒有一种农户人家的赤诚:“那你自己的前程呢?据本官所知你所在的大队到了今天所重新播下粮种的田地,位居倒数第六位。这个成绩,可是属于淘汰者的边缘啊。”
“回…回禀经略大人,冬麦如今耕种,到达明年五月方可收成。臣下懂的一天天文学识,这…这天气十来天内…都不会太降温,不会影响麦种的生长。所…所以,臣下所在的大队完全可以在适合的时间内将全部地里都播下小麦。不…不会对明年的收成有…有影响。”吞吞吐吐的张玉才在林轩宇面前将他心中的考虑解释清楚。
林轩宇又纳闷了:“既然这几天不会降温,那为什么你反而要分出人手去修缮房屋,与准备冬衣呢?”
原来张玉是这么想的:如果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全力农事的话,固然可以加快农事速度。可是今年的情况特殊,叛军过境,田地里再也没有一点作物。所以将动脉种子播下后,除了需要少数人的照理,很多人都会变得无所事事。
既然如此,在不影响耕种收成的情况下,不如就用一部分人精耕细作,而另一些人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准备,这样分工合作,看似慢了,实际上却是更快了,更合理了很多。
林轩宇听后,虽然对于政事不精通的他听得不是很明白,可还是觉得相比起别的‘应聘者’来说,很有条理的张玉无疑要优秀上很多,想了想后对着张玉说道:“你回去后,在下属的那些书生中,挑选一个接替你大队长的位子吧。”
当初林轩宇不但给每一个应聘者安排了三十名天策军的士兵暂时充作衙役,还给他们每一个人分配了好几个书生充当助手。
“我……”张玉张开口,可是一会儿后,还是颓然的应了一声是,脸上说不出的失望。
林轩宇一看对方这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没让你打包回康州,如今望海郡的鲈鱼县,很需要你这么个知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动身前去赴任。”
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张玉还以为自己被淘汰了。却不想林轩宇笑着对他说出了这么句话。抬起头,张玉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封写好了任命书,只差盖章而已。
林轩宇这个时候的手上赫然就握着他东南经略使的大印,看到林轩宇问询的脸,张玉当下终于知道了这不是玩笑,自己真的要成为牧守一方的知县大人了。
十来天的考核,已经足够林轩宇看到希望看到的了,所以继张玉后的第二天,在诸位考核者中又有两人,欣喜的离开了睢县,成为了容州的知县。
接下来,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林轩宇终于将二十几个知县给安排妥当了。这事看起来轻松,其实不然,这些人都将是容州基层的父母官,也将是容州新官场的砥柱。所以林轩宇哪怕再是怕麻烦,还是在每一个知县上任前,都将他们叫过来,好生沟通,交流一方。
这不是没有成果,几乎每一个知县都在林轩宇的暗示下,拍着胸膛向我们的经略大人表示了从今以后,马首是瞻的忠心。
自然,这中间几层值得信任,人心隔肚皮,林轩宇自己也没底。
不过想来,至少明面上,整个群人应该不会扯自己后腿才是。
就当燕国公老人家鲜衣怒马,率军出征,北上抗酋的时候,林轩宇已经不在东南了。
江南不但土地富饶,商业发达,一片峰山秀水下的江南文化也是一直领衔大昭,乃至中原。
在江南岳州溧水城内就有一座,骚人墨客皆爱的内湖,西子湖。关于西子湖实在有太多或美好,或凄迷的传说。
在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年代,几乎每一条溪水,每一座湖泊都是那么的清澈。可是很少有水能够美的如西子湖这般的如同琥珀。
在西子湖的河堤旁,有一座小茶楼,茶楼无名。
茶楼外表看起来就如同乡下小户人家的房子一般,在这美丽的西子湖边,未免给人一种破坏市容市貌的感觉。可就是这么一座小茶楼,却在这西子湖畔历经百年风雨不倒,历来江南官员从不敢说拆掉这小楼的话。
这中间的原因就在于小楼内的底层有一座墓。
使得茶楼里面有一座墓,葬死人的墓。正是这块墓碑的存在,使得这破坏西子湖美景的破茶楼,历经风雨不倒。
这个时候,茶楼内的墓碑前就有一位长发齐肩,修长瘦弱的男子站立着。
在这可以算是俊美的男子边上,有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却超过一百六的胖子存在。
这座小茶楼看似破破烂烂,可是能进入其中的无一不是富贵权势之人,因为里面最便宜的茶林也要六百两白银一两,这恐怖的消费腰里没货的人怎敢进入。
“你说这张半仙,放着好端端的凌英阁不入,却要霸占着这西子湖畔不放,将好端端的美景戳弄得不三不四,这不是大煞风景么?”
瘦弱男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龄,可身上却带着一股常为人上的气度,虽然没有刻意表现,可就是这偶尔表现出来的,就很容易让人看出不寻常来。
瘦弱男子身边,不应该是右后侧,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这胖子站着的地方,落后瘦弱男子一步:“据说是这西子湖下有一条李越龙脉,所以张老疯子要用自己的尸骸镇压着他。”
“张老疯子?”瘦弱男子饶有趣味的笑道:“若是我没记错,你口中的张老疯子是你张氏祖先吧?”
“没错,他是我祖先,可他是疯子这点,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