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回八里渡,各路好汉群情激愤磨刀霍霍,单等自家老大回返后,同声一气共讨半天风。匹夫尚且怀璧其罪,何况杀人越货的马匪?
怪哉,各家老大传下的话是说道:打道回府!跟下来还有一句,再有提圣武珠者,割舌头!就连搭上了人命的唐门和妙手空空帮也是如此。各家兄弟惊诧莫明,今晚的太阳怕是要在东面落下去!
西门如湖路口相送,说道:“江湖大,大江湖,江湖是我江湖人的,值此波谲云诡之际,望各位大当家的以自身言行影响身边,稳住一方!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所乘,江湖幸甚,幸甚!”
“苍海横流,方见英雄本色!”杜天逸叹喟,说道:“我们老了,这江湖终归有一天是你们的。”
西门如湖、郑兆北、缪长风一揖到地,缪长风道说道:“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杜天逸舒展开满脸的皱纹,大笑着上马。
“呀呀呀,你们文诌诌的一唱一喝,欺我老汉睁眼儿瞎么!”廖长峰关心的始终是半路捡来的徒弟,他不轻不重地在西门如湖脸上拍了两巴掌,说道:“乖徒儿,记住你是有师父的人了,到哪儿也不兴给师父丢脸。”
西门如湖紧走两步在一名喽罗手里接了缰绳,牵马到廖长峰跟前,说道:“师父,您老请上马。”
终长风乐得眉眼都走样了,跨上马就云山雾罩地吹开了,说道:“师父还有两手绝活儿,赶闲了传你,管保娃儿你出人头地。”
唐门大当家、妙手空空帮大龙头,安远镖局李总镖头马上拱手,送行的三位小辈再施礼。
烟尘滚滚,五大帮派各自开拔了,西门如湖长嘘出一口气,说道:“总算算暂时平息了。”
“西门大侠怎么就认定阴谋是常州王主使的呢?你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最关键的,你举不出他阴谋的动机!”这就是缪长风了,凡事必求甚解。
“是的,这点我也头疼,说道:“这时的缪长风再不是西门如湖的眼中钉了,反而成了他理清思路的助力,说道:“但是没找到动机只能说我不了解他,
“说到常州王,在下倒略知一二。”长史的传人,不放过任何展露才学的机会,说道:“第一代常州王朱守谦乃太祖皇帝侄孙,洪武三年封藩广西桂燕,而今已历七世。”缪长风打个手势阻止西门如湖发问,说道:“西门兄想问什么我知道,且听我往下说,太祖皇帝勤于朝政,'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他不能容忍朱守谦的骄奢淫逸,不思进取,将其招回金陵训责,削爵为民。七年后朱守谦复爵,徒镇云南,不久故态复萌,招致'军民怨咨',再被招回,安置凤阳,但仍因暴扰一乡,遭禁锢。建文三年,朱守谦嫡长子朱赞仪承袭王位,永乐元年到桂燕复藩。”
缪长风卖弄了一番学识才渐渐转入西门如湖想问的事上,说道:“泉州城乃洪武十三年镇南候朱充扩建重修,同年封为属地。常州王,镇南候封地相连,世代来往密切,常州王贪恋泉州城的繁华,常住此地并建有府院,圣武珠就是在这王府别院中失窃的。”
缪长风这番长篇大论,听得西门如湖、郑兆北也累了,却寻不到半点真正有价值的线索。西门如湖只好暂且按下常州王不提,说道:“还有一人让我头疼……柳生静妙,直到他在上官家现身前,我都拿不准他与圣武珠有什么关联。这倭国杂种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
郑兆北生怕缪长风将话题扯向倭国倭国,接话说道:“大哥屡次与柳生交锋,头几回小弟也身在其中的。记得初遇柳生是我们逃脱梨花坊魔掌后,他不即不离跟了我们半月有余;二次是在钱庄遇伏时,他巧得不能再地赶到,替我们挡下了人妖宫少燕;大哥因而疑心柳生跟我们也好,救我们也好,意图在圣武珠!可后来的事让人江解了,柳生轻而易举地擒获了我二人,却绝口不提圣武珠,若说报复我们杀他喽罗坏他大事,他又白白地放过了我们。反观对大师姐和莫天机,他却是痛下杀手的。”
“但是后来情况又变了,说道:“西门如湖插嘴,说道:“在摩尼教密坛暗道中,他怕惊动小师妹坏了抢夺燕杰镔的大事,才没杀我们。当我们醒过来截击时,他哪招不是杀手?再有,护送青阳大哥途中,在大鱼礁、小鱼礁海面,在黑麻村讨要先祖宝刀时,柳生没有一次不想置我于死地!尽管一次比一次困难了。”
“慢来,慢来。”缪长风打断西门如湖,说道:“柳生态度转变,当是在五霸阁、摩尼教、常州王府召告江湖为你平反昭雪之后吧?做为盗宝嫌疑人,柳生力保你活着,哪怕你冒犯了他;当你洗脱冤情后,就不享有这幸运了,他会毫不留情地对你!可是为什么呢,图谋圣武珠?那他劫走燕杰镔为何?”
“缪兄果然聪明,抓住问题实质。”西门如湖展露笑容,说道:“这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他又一次插手圣武珠事件。看看他在上官家是怎么做的,他盗得圣武珠离开是易如反掌的,可他不走,偏偏等半天风来了,甚至带了圣武珠投奔半天风!于是,我恍然大悟,柳生静妙所有的举动都是在添乱,意图把水搅得更浑!”
“勉强说得过去,说道:“缪长风又在掂他的山羊胡,说道:“可是……”
“可是,问题又来了,是什么驱驶他一次次冒险,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呢?又有什么对他比圣武珠的诱惑更大呢?想一想他的身世吧,丧家之犬本国无处立足,流落我天朝海域做匪寇。那么,一块立足之地就是最大的诱惑!谁能应答他这种要求呢……常州王!”
“真有你的,问题兜一圈儿又绕回常州王身上了!”缪长风失笑,说道:“但有两点说道:一,常州王或者再算上与他勾结的镇南候封地在两广一带,可柳生这股倭寇却盘踞在山东沿海;二,我朝藩王只有守土之则,无权割让封地!除非他……”缪长风面露讥讽的笑容,可是这笑在他脸上僵硬了,眼睛一点点瞪大,他被自己要出口的话吓住了。
郑兆北猜到了缪长风要说什么,也张大嘴发不出声。
西门如湖淡淡一笑,接话说道:“除非他想做燕王朱棣第二!这算不算他祸乱江湖的动机?”
缪长风按住太阳穴强令自己平静,说道:“真有此念他就该在官府,特别是在官军身上打主意下功夫,江湖在野之人对他有什么帮助,又有什么妨碍呢?”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了解他!我提请缪兄注意说道:江湖各门派屡屡兴师动众争夺圣武珠,官府却视而不见,从未干预,这是为什么?谁又有这等影响力?”
郑兆北插嘴补充说道:“为王府追查失盗之物是六扇门的职责,可是圣武珠两度现世,哪见过他们的影子?还有,大哥也是通过常州王府大总管苏公威,由官府转到五霸阁手中的!这是早有预谋的向江湖扩散乱源!”
一问一答间,三个年轻人思路渐清,拨开重重迷雾,一步步逼近真相……
“好船,当真是条好船!”缪长风登上飞鱼号就赞不绝口,说道:“西门兄力挑倭寇巢穴,勇闯铁浆帮拦江封锁,依仗的就是这条船喽?”
郑兆北上船来只是不住地打量,他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了。
西门如湖绷紧脸不苟言笑,拿出船老大的派头拉长声音,说道:“解缆……启航……”
西门如湖船尾操舵,脑中也有一番构筑的,五位掌门人各回本地安排好帮务后直去震山庄,他自己先行一步到黑麻村,关系到圣武珠就没有小事,他要让方红袖、胡震山有所准备。上官家人的血没有白流,对痴迷圣武珠的人无异于兜头一盆冷水,寒彻肺腑的同时也警醒了。西门如湖在沉思,郑兆北静听心跳不去打扰大哥。郑兆北确实变了,变得成熟了,内敛了,深沉了,可不变的是他对西门如湖的信任和相互间的默契。圣武珠一度拆散了这对生死弟兄,又是圣武珠弥合了他们之间的裂痕。这原本惊心动魄的事情,在他们竟是波澜不兴,不足道哉,仿佛是兄弟二人对练失手,一个伤了另一个!
无双急火火进舵楼,说道:“西门如湖哥,前面有船,一艘大船。”
西门如湖也看见了,可是他没当回事儿,江上就是跑船的地方,前面那条船不过是大些而已。
“大哥,那是艘官船,桅顶的旗幡上有字。”郑兆北提醒。
西门如湖点点头吩咐道说道:“无双,落帆吧,咱民不与官争。”
对官家西门如湖没什么好印象,更说不上敬畏,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他们一行舍旱路走水路也是这意思,长江在川鄂段由铁桨铁浆帮控制,进入安徽、江苏又是五霸阁原有的势力范围。西门如湖重任在肩,实在不想跟什么人纠缠。
前面的官船像有意做对,见飞鱼号落了帆也落帆,西门如湖恼火说道:“无忧、无双,满帆快行超过它。”
这船真大呀,西门如湖眼睛一点点地眯细,他见过的船无计其数,且多是飘洋过海的巨无霸,可都比不上眼前这条江船。那船根本是水上的宫殿,雕梁画栋,美仑美幻。
飞鱼号驶入水上宫殿的巨大阴影中了,西门如湖这时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把舵,别人可没这份定力,无能在身边的庞然大物压迫下拔回目光。郑兆北提醒,说道:“大哥,苏公威在船舷向我们张望!”
“不奇怪,说道:“西门如湖轻蔑一瞥,语气淡淡,说道:“奴才就是替主子跑腿儿的!”
无忧、无双银牙紧咬,她俩想起了师父。缪长风掂须思量,他凡事必求个所以然,常州王此时此地大张旗鼓地出现不合情理,他尚未到图穷匕现的时候!
苏公威以他中气十足的嗓音喊话了,说道:“西门大侠可在对面船上吗?常州王邀大侠过船一叙。”
这一变化颇为意外,也不在情理之中……常州王意欲何为?替自己辩护么,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接着装傻追问圣武珠下落,贵为王爷这等区区小事亲自过问同样让人心疑;布下陷阱杀人灭口,他似乎没输到那种地步。
事起突然,措手不及,这时就看出各人的性格了说道:缪长风主张不明对方动机,不宜轻举妄动;郑兆北谏言,临阵犹豫退缩,会遭人耻笑;无忧、无双认定常州王没安好心肠,不要中了奸计;上官玲基本上没什么主意。
西门如湖握住两只拳头伸到众人面前,说道:“我们与常州王相互之间在猜,他想知道我们掌握了什么,我们也想知道他掌握了什么,最公平的办法就是大家一起张开手亮出来!一直以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都亮出来只会对我们有利。所以我必须去!”
“这是你去的理由,我们更想听你的应对之策。”谁也别想跟缪长风打马虎眼。
“好,缪兄请听……”西门如湖边想边说道:“我登船后高度警觉,时时准备大打出手。不过我看事情还没到那地步,最有可能的倒是如下状况,一、常州王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打听我们的虚实;二、依仗权势对我威逼利用;三、软硬两套轮换着来总之一句话,见机行事。”
西门如湖环顾左右,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说道:“还有,我去后你们全速驶离大船,在江面上那大船绝对追不上飞鱼号,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西门如湖的话在情在理,西门如湖的布置进退有据,西门如湖的语气不空置疑,这种种表露出他强大的自信。谁也无话可说了。
西门如湖像只大鸟收翅停歇在楼船的雕花栏杆上,他高高在上偏转脸,飞鱼号这时已前超了两个船位,甲板上那些还在仰望的脸模糊不清了。
管弦悠西门如湖,一队彩衣宫女踏了软绵绵的步子款款而来,迎接西门如湖这不守规矩的到访客人。苏公威随后抚掌大笑,说道:“西门大侠好俊的轻功身法,王爷对你赏识有加呢。”
迎候的宫女俱在妙龄,从排头到队尾依次望去赏心悦目。同样是奴才,西门如湖当然捡清爽可人的看了,苏公威的奉承他充耳不闻。仇恨和冷酷那是对敌人的,起码他还是人,对于狗一样自甘为奴的人,西门如湖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甘为奴才的人无一例外要借主子的权势趾高气西门如湖的,大总管苏公威"礼贤下士"竟然连人家眼角一瞥也没换来,脸上罩落一层寒霜,谁说奴才不要脸面,伤了奴才的"自尊",报复来得更快……
“小辈,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狂!”苏公威说翻脸就翻脸,说道:“王爷的赏识是你三生有幸,老夫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西门如湖依旧对王府大总管视而不见,伸手抬起排头宫女的下颏语带轻佻,说道:“多美的一张脸,王爷会赏识你的,不过你要小心,有人把一身功夫当做脸蛋儿,在王爷面前与你争宠呢!这种人天生贱骨头,忘了武功是用来杀敌的。”
那名宫女气恼羞愤,美目中噙了泪,嫩脸粉红到脖颈处。西门如湖沿了绛红色的波斯地毯哈哈长笑去了。苏公威的一张老脸紫胀成了地毯的颜色,给西门如湖毫不留情地踩踏了。
楼船分三层,西门如湖顺着名贵的红地毯拾阶而上,那队宫女脚步细碎赶到前头为他引路。可西门如湖却心中不安,他紧跨两步又超到队前,冲排头的宫女深施一礼,说道:“姐姐恕罪,在下一时气急,指姐姐说事儿了,望姐姐宽宏大量,别往心里去。”言罢再施一礼。
那宫妇止步低垂了头,蚊蚋般回道说道:“奴家命贱,当不得大侠施礼的。”
“不,你是命苦不是命贱!”与苏公威一双恶毒的眼睛对视,西门如湖提高了音量,说道:“那些本不必为奴却自甘为奴的人,才是真正的犯贱!”
楼梯折转,西门如湖登上第二层,他对这艘楼船的布置大体有了印象,舱内的主色调为浅灰和暗紫,家具摆设以石、木、瓷器为主,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不见大红大紫,镶金嵌玉的低俗。到底是王族贵胄,富贵是透进骨子里的,跟暴发户的夸富张西门如湖不可同日而语。
一路上竟然没有侍卫拦挡……比如缴下西门如湖手中刀,甚至搜身。权贵们向来怕死,更觉高人一头无论怎样别人都得受着。西门如湖是打准了谱不吃这一套,如遇刁难转身就走……是常州王想见我,不是我想见他!
上了顶层主仓,扑面一股书卷气息,这是座藏书阁,给一排排书架分隔了,穿行其间曲径通幽。西门如湖羡煞缪长风的博学多才,自己所以孤陋寡闻无他……书读得少!主人绝不是用这许多书充充样子的,每个书架上都有几卷摊开的书,天头地尾的批注满满当当。常州王金枝玉叶,荣华富贵在他是与生俱来的,那么他读书就是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出自本真了。
带路的宫女低声回禀说道:“王爷,您请的贵客到。”
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本王正等着呢,带他来见。”
绕过最后一架书,空间开阔了,那人一身月白衣裤,半伏在就地摊开的地图上,聚精会神地用一支碳笔圈圈点点。至于桌椅等物一概没有,连描金细瓷盖碗也是就地摆放的。
“傻站着干什么?本王事有不解才要你来的。”伏在地图上的人没有抬头,话也不客气,但这是熟人之间不见外的亲昵口吻。西门如湖抱着戒心、敌意登船的,连大打出手的准备都做好了,不然他也不会对苏公威那般地刻薄不留面子。但是他预想的种种都落空了,常州王以这种随意,随意到亲切的方式与他见面,对他发话,西门如湖没法再绷着自己了,学常州王脱了靴子,伏在地图上。
“西门如湖,本王在这张图上的勾画你看出门道儿了吗?”常州王抬起头,他有一张堪称俊美的脸,尤其是一双眼睛令人难忘,五缕长须又凭添了几分儒雅,整个人清清爽爽,倒有几分世外隐士的风骨。
常州王的话语中不带丝毫的傲慢、跋扈,也没有多余的寒喧、客套,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直来直去让人无法抗拒,坦白、亲和应当算做无关权势的一种力量吧。西门如湖
排除杂念,用心观瞧地图上的勾画,说道:“这条线由泉州城起始,北上过长江在登州折转向西,最后在川康一带折向西北,这是圣武珠失窃后两年来途经的路线。至于这条黑线附近勾圈的一个个地点,恕在下愚钝,不解其意。
常州王站起身,鞋也没穿在舱内踱步,说道:“不解其意不是因为你愚钝,是你对江湖的过往知之甚少,本王告诉你吧,那是魔教梨花坊与江湖名门正派公开争夺较量的地方。数十年了,魔教败多胜少,可是你再看看圣武珠出现后是什么结果呢?各帮派猜疑内讧,连江湖第一大帮派五霸阁都……圣武珠俨然成了魔教的帮凶!”
“王爷且慢,说道:“西门如湖打断常州王,目光灼灼逼视着他,说道:“五霸阁的分裂是贵府大总管苏公威一手促成的!”
“此事不假,本王因之曾痛责苏公威!”常州王竟然认下了,说道:“可是年轻人,你该再深想一步,堂堂一个大帮派怎会被外人一言拆散呢?你可听过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这句话?苏公威只是想以鼓动陈、梅、董三家出走胁迫胡震山交出燕杰镔,不曾想却分裂了五霸阁!种种迹象表明,罪魁祸首还是圣武珠,它使五霸阁内部离心离德!”
西门如湖垂下头,无话可说。
“忘了一件事……梨花坊在这期间围攻震山庄,表面上看是因你西门如湖的一番做为招致惨败,实则还是败在圣武珠上!只要圣武珠一消失,江湖名门正派又能齐心联手对敌了!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梨花坊又再次请出了圣武珠。因而本王认定,魔教梨花坊偷盗圣武珠,用意不在圣武珠本身,意在祸乱江湖!”
西门如湖低了头像细细品味常州王的话,实则是掩饰惊骇说道:常州王的分析与自己不谋而合,所差的是阴谋的主人指向不同,难道我方法对了,却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西门如湖,你与梨花坊连番血战,与圣武珠也是纠缠不断,依你看本王的判断可入情入理?”常州王不耻下问。
西门如湖不敢抬头对视,害怕给常州王突破内心,此刻他心中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细论起来本王也难辞其咎,监守不当招致圣武珠被盗!”常州王轻声叹喟,说道:“因而本王决心一查到底!本王的计划是征招你这样的江湖后起之秀,秘密组队以梨花坊常用的刺杀、截击、暗算等手段反制其身,直到彻底剿清残渣余孽,这是其一;其二,追缴圣武珠,本王授权你们就地销毁以绝江湖乱源!”
西门如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震骇,仰脸瞪视着常州王。又是一个不谋而合,销毁圣武珠是直击阴谋者罩门的一招,常州王用这一招检验了他的无辜,难道我真的走错方向了么?西门如湖的自信动摇了,他发现从前认清的路似乎行不通了……
“慢来,慢来!”郑兆北捧住脑袋,说道:“大哥,你这弯子转得太快,我一时跟不上。”
缪长风的表情异常严峻,说道:“西门兄,大奸似忠啊,以最动听的声音说话,以最卑鄙的手段行事,正是鬼域伎俩之一,你万不可被表象所惑!”
无双更是举了一支手到西门如湖面前说道:“喂,西门如湖哥你动动眼睛,莫不是那常州王给你施了什么法术?”
无忧抓过无双的手轻拍一下,说道:“大家都别急,西门如湖哥还有话,听他说完么。”
“哈哈,我也不急,还是大家先说吧,集思广益么。”众人的反应在西门如湖预料之中,说道:“没人说了,好,我说。认定常州王为阴谋主使毕竟是推测,我们没有过硬的证据。这等大事如果错了,我们担不起责任!话说回来,如果他真是,我们又放过了,江湖必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下愚见,不管阴谋主使人是谁,销毁圣武珠都是对他一个重大打击,失了这一法宝,就逼使他赤裸裸跳出来了!”
“既然这样,大哥还跟在常州王身边干什么?”
“就是么,说道:“无双抱住西门如湖一条胳膊,说道:“大伙都知道你西门大侠天不怕地不怕,还不行么!”
西门如湖做了一付哭笑两难的神情,抽出手臂揽住无双香肩,说道:“西门如湖去常州王身边做的是两手准备,大家知道,梨花坊尚余惊电、乐府两系,他们随时会卷土重来的,从白俞晴故技重施来看,他们已经不甘于蛰伏了。如果常州王真如自己标榜的那样,我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彻底剿灭梨花坊这股妖孽!另一手,圣武珠一事常州王始终难脱嫌疑,我去他身边也是卧底。认定一只蚊子,不看它飞多高多远,不听它嗡嗡出什么调子,只看它是不是叮人吸血!”
“西门兄口气太大了,常州王决不是一只蚊子,他是一只虎,吃人不吐骨头的。”缪长风看出西门如湖是劝不住了,
“我愿与大哥入虎穴得虎子!”郑兆北自告奋勇。
“兄弟呀,说道:“西门如湖拍着郑兆北肩膀,说道:“你以为身在飞鱼号上就安全吗?我们是为江湖几大门派销毁圣武珠一事打前站,想一想,如消息走漏,那阴谋主使人会施展怎样手段?缪兄,无忧、无双,弟妹,西门如湖实在替你们担心呢!”
“别说了西门如湖哥,你去吧。”无忧吸着鼻子涩声道,说道:“大家各自保重!”
飞鱼号上少了西门如湖就像失了魂,大家闷闷地各司其职。缪长风挥洒文采,书就一篇洋洋万言的檄文,名曰"讨灾星圣武珠"。他认定,常州王就是祸乱江湖的幕后黑手,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但通观全文,明眼人俱知他所指。
“爽!”郑兆北赞道说道:“缪兄这等春秋笔法,不愧江湖长史公美誉!是否要小弟登岸,速速刊印散发?”
“呵呵,郑老弟过奖,说道:“缪长风话虽如此,却是一付坦然承受的样子,说道:“刊印一事不急,或许西门兄能带回些令人振奋的消息也未可知!”
“是呀,我们都在等大哥,说道:“郑兆北透过舷窗但见江水滚滚东去,不禁怅然若失,说道:“我们当初不该远远甩掉常州王的大船的,虽说有些风险,可总强过这杳无音信、心悬两处……”
二人感觉到船在转弯,正待要出舱查看,上官玲进来,说道:“相公、缪先生,江面发现一艘沉船,上边有人呼救,无忧姑娘问是救还是不救?”
“救,当然要救!”郑兆北说这话时已经出舱到了甲板上,他看见无双正在落帆减速,无忧把舵驶向沉船。无忧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要上官玲入舱询问,不过是出于礼貌。
缪长风也出舱上甲板,多年闯荡江湖习惯使然,他遇事先往坏处打算,说道:“无双姑娘,不可全落帆。”
无双点头,后帆落到桅杆一半处,缪长风这才定睛细瞧江面沉船。那是艘乌篷客船,半浮半沉,水已浸上了甲板,船篷上有四人拼命摇晃着手臂。他们在上风头,呼救声听来断断续续。长江在此段折转向南,水深流急两岸陡峭,树木斜长横生。缪长风微微点头,此处江流急险,最易沉船,又加上两岸夹峙耸立,就算船上人识水性也不敢凫水上岸的,也只好向过往船只求救了。他心下稍安。
但缪长风乃谨慎之人,凡事都要防着一手的,说道:“上官姑娘,你站到桅下去,替了无双姑娘到船头来。无忧姑娘,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能松了舵把!”见船头郑兆北已长杆在手,他又说道:“郑兄弟,你长杆撑住沉船不忙着靠上去,待我打探清楚了不迟。”他自袖中抽出钢骨折扇,哗地展开。
没人嫌缪长风罗嗦,大家都知道此行险恶,见死不救天理难容,大意轻信智者不为。说话间两船并拢了,郑兆北伸长杆,两船撑开有一丈的距离。船篷上四人,靠后的三个一式黑衣短打扮,近前的中年人着兰色长袍。
后排立于左首的黑衣人向前轻踏一小步,前面的紫袍中年人手背身后,垂下一只手虚拦。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缪长风锐利的眼睛,黑衣人向前的一小步大有讲究,那是猫步飞纵的起式;紫袍中年人就更不简单了,既是猫步自然无声无息,他仅凭感觉就觉察了下属的轻举妄动,这四人俱是高手,绝不会被困沉船束手无策的。他们意欲何为?
一番分析判断只在电转之间,缪长风脸色剧变,大喊说道:“转舵,转舵,升帆!”
郑兆北只觉沉船上的三个黑衣人似曾相识,可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心中不免疑惑,听缪长风一喊,再不犹豫,长杆用力荡开船头。无忧顺着这一荡转舵,飞鱼号错开沉船。
“哈哈,晚!”紫衣人双臂张开,没见腿上什么动作,飞扑飞鱼号。
郑兆北长杆横扫,紫衣人凌空劈掌格挡,长杆脱手,通地一声掉落在甲板上。紫衣人到头顶了,缪长风收拢长扇当判官笔点向他脚心。紫衣人收前脚甩后脚踢缪长风手腕,缪长风无奈沉腕变招自保。紫衣人落脚甲板,头一回合较量,他轻松占得上风,而且是在半空中。
无双出剑……拉帆索的上官玲服气了,服气无双的功夫,服气缪长风的眼力。无双剑挑紫衣人身侧,她够聪明,打的是提前量……飞鱼号现下是疾向右闪避,紫衣人背对船头落在甲板上,若想站稳,必须要倾身向右。
可紫衣人硬生生挺直了身子,待无双一剑刺空才斜身向右找平衡。把舵的无忧看得真切,猛向回打舵左转。紫衣人终于给晃倒在甲板上,无忧这一左转实在出乎他预料,飞鱼号说大不算大,说小可也不小,长四丈有余,这样一条船哪儿会刚右转瞬时又左转了?可是性能优良的飞鱼号偏偏办到了,因转得过急,甲板更向左倾斜。
无双早适应了这悠忽间的左右急转,剑挑跌得四脚朝天的紫衣人。紫衣人临危不乱,挥掌硬拍直奔胸口的长剑。那小姑娘的虎口崩裂长剑脱飞,当不在紫衣人意料之外的,可事情偏偏又出乎他意料了……刺向胸口的是柄软剑,翁声做响,剑尖只是偏开两寸,穿透肋骨把他钉在船板上。
郑兆北、缪长风也闪了个趔趄,脚未站稳钢刀、折扇齐向紫衣人招呼。紫衣人真够狠的,对自己狠……忍痛侧滚,连皮带肉一大块留在无双剑上,郑兆北、缪长风击空。
这期间,沉船上的三个黑衣人一直没动,甲板上空间狭小,他们也飞扑上去恐碍了紫衣人的手脚。见紫衣人落败,黑衣人呈三角形追了飞鱼号的去势飞扑。
郑兆北、缪长风船头穷追猛打紫衣人,三个黑衣人斜刺里扑到,落脚在两桅间的甲板上。上官玲惊叫,无双拔起剑回身,无忧再扳舵,晃得三个黑衣人立脚不稳。
无双直面三个黑衣人,微微愣怔,她在回想……
“无影三恶,他们是步云一系!”无忧抢先喊出来,师父跟她们俩提过这三人。
郑兆北也闻声回头与三个黑衣人照面,无忧的叫喊让他猛醒……这三个混蛋助人妖宫少燕劫持燕杰镔,曾牵制了宗师级人物胡震山。
无影三恶无心理会别的,闪动身形避开阻截,船头救紫衣人。这时的紫衣人还没有机会站起来,给缪长风折扇开合杀得左翻右滚,鬼叫连天。脚下甲板晃动,缪长风踉跄两步站稳,紫衣人借了这一缓挺腰站起。
无影三恶到了,齐问说道:“坊主,您老人家伤得重吗?”
紫衣人掩住肋下伤口,连出几指自封穴道止血说道:“还死不了!”
他面孔扭曲如厉鬼……疼倒在其次,主要是恨意在心头啃噬。他不为江湖人熟识,是因为手下从不留活口,却因一连串的意外阴沟翻船,那恼怒愤恨真是生吞活剥了几个小辈也难泄万一的!
江湖上见过梨花坊坊主的人少,可是不知他这号人物的人更少!飞鱼号上的七个年轻人心中的惊骇是无以复加的,以无双为最……她瞪视着自己的剑,掣剑的手都软了……步云系坊主,梨花坊仅次于总教习的人物啊,他能一照面就给人家挑下一块肉吗?就算会,这人也不该是我呀!
无影三恶在坊主斥骂下不再坚持给他裹伤,以三角阵形从船头逼过来,同样的衣着,同一付嘴脸,就连因嗜血而兴奋难抑的怪异表情都毫无二致,活脱脱三个来自地狱的讨债恶鬼。恶鬼身后是活阎王在督战。
与之对阵的三个年轻人锐气大挫,方才他们不知来敌是谁,鼓猛劲杀得他人仰马翻,这或许就是"无知者无畏"吧。不,应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幸的是他们现在知道了来敌是谁,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在强敌步步进逼下,他们刚刚建立的自信濒临崩溃。
“活剐了他们!叛我梨花坊的两个小贱人不得少于一百刀!”紫衣人嚣张到了极点,狠毒到了极点。
“属下遵命。”无影三恶齐答,不分先后抖出了袖中的泣血匕,那泣血匕像恶龙的利齿,闪着凶光。他们一唱一合在以气势凌人。
当先的缪长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郑兆北本能地也要退,可他脑际轰然一响……郑兆北,你退无可退,每遇强敌大哥可曾退缩过半步?念及此,一股豪气直撞顶门,他不退反进,刀舞风雷,冲口一个字,说道:“杀……”
这一刀浩气鼓荡,天地为之唱合,这一刀原来平平无奇,因西门如湖名动江湖,好一招一刀断流!
那是西门如湖哥的一招一刀断流,无双热泪盈眶,追随着那一轮耀眼清辉,挺剑电射。
这一刻缪长风脸红了,为刚才的怯懦退缩。他暴喝疾进,插入无影兄弟阵中,嘭嘭嘭,展开的折扇如盾牌挡过了无数刀,但他知道那恶龙毒牙似的泣血匕至少在自己身上划出了五道伤口。他堵截了无影两兄弟对他们大哥的救援……
双方都在退,甲板上一滩滩鲜血,一行行血脚印。所不同的,无影兄弟中的老大是个僵硬的躯壳给拖拽着,缪长风脚步趔趄,尚能呵呵大笑。
紫衣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几个信心崩溃,锐气全消的小辈,何来这声势骇人的反击?他们有能力再来一次吗?如果是,就该考虑如何尽速脱身了。不,他们已成强弩之末了,那缪长风倒入扯帆索的女子怀中,主攻的两个小辈在急喘,刚才的一击过度挥霍了他俩的体力。
船顺水,风满帆,飞鱼号破浪前行如飞掠水面的一支劲箭。紫衣人出手在即,高居舵楼的无忧看得分明。晃舵闪人的把戏可一可二,不可三了,怎么办?
无影两兄弟放下了老大的尸身,就再也不看一眼了,这就是顶尖杀手的素质,绝对地冷酷,包括对自己。
紫衣人窝火透顶,凭他步云坊主一人之力,就足以摆平飞鱼号上的七个小辈,可现在却落得个一死一伤的僵持局面。料事不周,大意轻敌啊……甲板上根本没有足够空间给无影三恶施展,那么令胡震山也为之色变的刚柔轮替的障眼法也就不灵了,此一也;其二,包括他在内都惯于在坚实的陆地上杀人夺命,很不适应脚下颠簸,忽左忽右的感觉。
看来不能急于求成了,只能凭借实力稳扎稳打……
无忧下定决心行险取胜,推舵把船头偏向岸边。紫衣人只当掌舵的小贱人故计重施,不加理会,稳扎下盘一步一个脚印地逼近。是的……脚印,在这硬木船板上!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人过留痕磐石步。几个小辈面露惊骇之色了,哼哼……你们总算识货。不对,小辈们瞠目以对的不是我的脚下,而是我的身后,身后发生了什么……
嘭……嘭……背对船头的无影两兄弟给撞得飞离甲板,是江岸边斜生横长的树木枝干!总算紫衣人回头及时,猛一掌拍在树干上身体借力飘飞,船帆迎面而来,他双脚一蹬弹向半空,再一个翻转轻飘飘落水。
紫衣人回头的同时,无双柔韧的腰肢倒仰,身体紧贴船板,密匝匝的树叶火辣辣扫过她的脸;郑兆北一个急纵连着两个空翻,落脚在船头;血流不止的缪长风本来就躺在船板上,在身边为他止血的上官玲趴伏在甲板上,躲过枝杈横扫。
谁说淑女不疯狂,无忧一行贝齿咬得朱唇失了血色,汗透罗衫使出混身的力气猛往回打舵,就要撞岸的船头终于扳向江心。可是桅杆躲不过了,喀嚓……撞断树干。嘶……裂帛声刺耳,船帆刮扯开一条大口子。
“撞死他,撞死他!”
船头的郑兆北抡动长杆只差一线扫到紫衣人,上官玲的暗器也仅仅使他的身形一滞,他手脚并用攀上了高高的江岸。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郑兆北蹬蹬猛跺船板。
无忧看见了,再扳舵。飞鱼号打了个踅,船头咬住水面上一个黑衣身影,尽管它的一根桅杆歪斜了,尽管一张风帆破损了,它仍然是条好船。
那名无影子的轻功与他主子差了一个节气,万难躲开驭风而行,快如奔马的飞鱼号了。嘭……啪……他给撞飞又落入水中。飞鱼号追了那飞溅的浪花压过去,船尾处有红白之物泛上水面……
“留活口,留活口!”缪长风血泊中撑起身,艰难地喊着。
无忧点点头,控船靠上顺水漂浮的另一个黑衣人,他脸朝下趴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郑兆北长杆挑起水中人,定睛看,失望地摇了摇头……
“靖王,一定是靖王!”缪长风大口喷血,可他顾不了这些,说道:“有西门如湖在,他决不敢只用这四人来行刺!”他再喷一口备,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