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虎踞龙盘的震山庄了,也就是短短的十来个月,西门如湖由江湖上人人喊打的盗宝疑犯,变成名声雀起的武林少侠,斗转星移,世事难料啊!
胡震山、许军师闻报出大厅降阶相迎,西门如湖、郑兆北、老吴紧走两步上前施礼。
仅月余未见,胡震山苍老了许多,正当壮年的许军师也是面色憔悴,看来五霸阁的分裂是无可挽回了,他们二人的打击太大了。西门如湖叫了声说道:“义父,军师……”再不知说什么好了。
人已护送到,西门如湖、郑兆北、老吴在庄上歇息两日回返黑麻村,临行拜别,胡震山将一卷小册子递给西门如湖,说道:“你与倭国武士柳生的交手经过,轩儿细讲给我听了,老夫再次庆幸没有看错人!这小册子记载了为父一生习武的心得体会,拿去吧,或许对你有些助益!”
西门如湖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接过小册子,语声哽咽说道:“义父,您老人家待孩儿恩重如山,西门如湖此生难报万一!”
胡震山拉西门如湖起身,慨叹说道:“我真是老了,近来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可偏又赶上这江湖多事之秋……”他顿住话,他的话明显没说完,可是欲语还休。
“您老人家可是预感到了什么?”
胡震山摇头,说道:“但愿是胡思乱想吧!”
让这称雄一方的武林大豪踯躅难言的是什么,西门如湖心下凛凛。
门口高阶上,西门如湖再次拜别胡震山。郑兆北、老吴院中牵马相候,少庄主胡青阳乘滑杆送出庄。三人同依依不舍的少庄主把手话别。
“大哥,你乐什么呢?”与西门如湖并骑的郑兆北问。
西门如湖闻言更是大笑不止,遥指路边一棵丑怪狰狞、枝杈横生的古槐,说道:“前次大哥是逃出震山庄的,这你知道。当时我就觉得人家纵容我出逃必有图谋,出庄猛跑一气,到看见了那树,隐身树上观察是否有人跟踪。”
说话间三匹快马到了那古槐下,老吴、郑兆北转头回望来时路,失笑大声说道:“嗯,如果有人要监视震山庄,隐身这树上位置极佳!”
西门如湖突然勒停马,郑兆北、老吴诧异地也跟着站住,西门如湖顾做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出庄时就憋了一泡尿,单等在这树下故地重游以兹留念。”
郑兆北凑热闹地跟着下马,说道:“我陪大哥到树下五谷轮回。”
西门如湖尿急,匆匆忙忙向树下赶,还不忘挥手,说道:“你去树那边!”他是怕二人挤在一块方便尴尬。
西门如湖到了树荫下正要宽衣解带,就听头顶扑楞楞猛响,紧接着听郑兆北怒喝,说道:“好你个妖女,哪里跑?”
西门如湖大惊,转过几人合抱的古槐,看见郑兆北已经追下去了,前头张惶奔逃是白俞晴!西门如湖心生警兆,几个跨步追上郑兆北拉住,说道:“贤弟莫追,事情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他拔刀在手,四下巡视,说道:“那妖女与人妖宫少燕向来形影不离,这别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其实,事情真就是这么凑巧,而西门如湖和白俞晴都不信这离奇的巧合,两下里误会了。白俞晴隐身树上奉命监视震山庄,她早注意到离庄北上的三匹快马了,当她认出西门如湖、郑兆北时,正赶上西门如湖狂笑着指点她隐身的这棵树!白俞晴一直对西门如湖畏惧三分,这会儿更是做贼心虚,以为被发现了。可她想不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三人到树下能听见说话了,那句话正是说道:“如果有人监视震山庄,隐身这树上位置极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俞晴剧震,开始打量四周寻找退路。
无巧不巧,西门如湖偏偏神秘地在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然后与郑兆北下马直奔树下,他那句"你去树那边"吓得白俞晴肝胆欲裂。白俞晴已顾不上蹑足隐踪悄悄撤离了,选了武功较弱的郑兆北这边突围!
实际上,就算以西门如湖现下的武功,也未必胜过居四大高手末席的白俞晴,可是西门如湖交手时那种凶悍、狠辣、以命搏命的打法,着实吓破了她的胆!可见,决定胜负的关键不仅仅是武功。
西门如湖、郑兆北拔刀在手背靠背,一步步撤往路边,猛听得官道上传来老吴的暴吼!西门如湖纵身飞掠,绕过古槐……老吴的马原地打旋儿,老吴的人坠于马背一侧,口鼻间鲜血滴沥不尽!
西门如湖奔上前扶正他,说道:“吴大哥,你怎样?是谁?”
“他们……他们冲着……震……山……庄……”老吴强提最后一口气说道:“报信……”老吴软软地瘫在西门如湖身上。
西门如湖怒极眼如恶鹰,却哪儿有半个人影?郑兆北轻拍他一掌,说道:“快上马,回去报信!”
预警的钟声突兀响起,山鸣谷应,仿佛是钟声招来的一片云,大群惊鸟在人们头顶盘旋噪聒,久久不去。
钟声激越震响,震山庄如守护一方山燕的巨人,顶盔贯甲须发皆张向来敌咆哮怒吼!是的,他们来了,邪教梨花坊,数千之众,漫山遍野四面合围!他们本意偷袭震山庄,不想给西门如湖的一泡尿冲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转为强攻。
震山庄给团团围困如铁桶一般!如此浩大威势,决非宫少燕的追风一系可为,定是梨花坊倾巢出动了!那么,那个行事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教习是不是也出马了呢?
震山庄屡次派人突围搬兵求援,但这些弟兄尽数遭擒,给邪教群魔拉到阵前抽筋、剥皮、剜心、剖腹无所不用其极!又一名震山庄的小头目给推到阵前了,邪教要用他点天灯了!小头目厉声喝喊寨墙上的弟兄放箭解脱他,几名与他熟识的弟兄顿足痛哭,下不了手。
“拿酒来!”胡青阳高喝一声。酒来了,两名庄丁扶他到垛口前,他遥敬那位小头目三杯酒。
小头目大叫,说道:“少庄主,替我报仇哇!”
胡青阳含泪拱手,颤声说"拿弓来!”
有庄丁递上弓箭,胡青阳伸手要接,西门如湖按住他,说道:“且慢,让我试一试!”
胡青阳疲惫地闭上眼睛,说道:“不要逞强了,纵使你轻功盖世,又怎能飞渡这数十丈的距离?”
“胡大哥请看,说道:“西门如湖指的是寨墙边吊运滚木擂石的高杆,说道:“我可以借助它!”
众人齐望那高杆,高杆上架了一根能转动的横杆,横杆上长索悬垂。西门如湖双手握紧长索。郑兆北、胡青阳齐喊一声说道:“小心!”
西门如湖也不答话,退后几步猛跑,一点地,横杆悠动他腾身飞过垛口,一撒手……宛如一支高空中发现猎物的苍鹰,凌空直射地面!
邪教群魔给这情景惊呆了,直到尘土暴起西门如湖落地,小头目身边的几名刽子手才如梦方醒,发一声喊争相逃命。可他们逃不过映日争辉的一道寒光,每人都以为那崩溅的鲜血是同伴的,越发地夺命狂奔,却腿也迈不开,嘴也喊不出,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
好个'一刀断流'!这本来默默无闻的一招给西门如湖用到了极致,迸发出惊世骇俗的破坏力。
西门如湖不敢自我陶醉稍有松懈,他眼角瞥到一人彩衣飘拂直袭而来,人妖宫少燕!西门如湖刀衔口中,双臂一揽将那名小头目扛上肩,撩开长腿……不是跑是点地飞纵。即使这样他还是比死对头宫少燕慢上一线,一前一后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弓弦震响,似流星飞泻。宫少燕不敢有丝毫大意,大袖翻飞拂落劲箭。西门如湖纵身过护城壕,伸手抓住寨墙上抛下的长索,借这一臂之力,他当立陡的寨墙如平地,健步如飞蹬上城头……
庄中可用迎敌的青壮年仅五百人,死守是不成,还得派人突围搬兵,救援的方向只能是北面的百兽寨和摩尼教。想到此,胡震山心情沉痛,果然是个连环计,五霸阁刚刚分裂,震山庄就遭围攻!那么,苏公威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圣武珠的显世仅仅是凑巧吗?这两个问题盘桓于胡震山心头许久了,只不过今日想来特别地沉重。
“梨花坊知晓我们只有向北求援了,因而设下层层拦截,派出报信的弟兄尽数遭擒就是明证!”许军师神色凝重,说道:“现下可当报信重任的只有西门如湖、郑兆北二人。”
“军师去安排吧。”胡震山以手支额,灯光下满脸的老态、疲乏。
军师不再说什么,快步出大厅。胡震山抖擞精神站起身,喊一声,说道:“来人,拿我的盔甲宝刀。”
走出大厅的胡震山龙行虎步,脸上的老态、倦容一扫而光,又是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了,他就是军心士气。
秘道好长啊,西门如湖直走得胸口窒闷头重脚轻。”到了!”带路的小头目伸手一扯,像扯落捂在口鼻上的一块破布。呼吸顺畅了,西门如湖抬头见一方繁星闪烁的夜空。
郑兆北最后一个爬出洞口,回望身后灯火通明的震山庄,讶然道说道:“这是向南呐,不是去百兽寨报信吗?”
正用树枝遮盖洞口的小头目答,说道:“向北的秘道一用再用已经不保险了,军师特命启用这条备用秘道。”他忙完手里的活,直起腰,说道:“二位少侠跟我来。”
三人手脚并用攀爬嶙峋山岩进入一个山洞,小头目直到进洞才点火把。洞中怪石狰狞,火把的光亮晃动出的影子如一尊尊巨兽。曲折迂回、前行艰难,三人留心脚下,默不作声。
火把换了三枝,走到洞口时天光大亮了,小头目拱手道别,说道:“出洞下山就是北上的官道了,祝二位少侠马到成功!”
下了山,西门如湖、郑兆北不敢走大路,穿行于燕地旷野间。直到过长江,兄弟二人才买了两匹健马。二人打马上路时是午后,一宿不住脚地跑,两匹马先后累得口吐白沫倒地!天亮时,遥见百兽寨了。
刘铁彦、刘云武兄弟义薄云天,毫不顾念自身安危。闻报就要集合齐人马,救兵如救火呀!
西门如湖连忙传胡震山临行前交待的话说道:邪教此番势大,百兽寨也好、摩尼教也好,万不可孤军救援。震山庄寨墙坚固兵精粮足,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还是胡老爷子考虑周祥!”刘铁彦点头,说道:“我这就飞鸽传书摩尼教,合兵一处救援震山庄。”他顿了顿还想说,见了风尘满面,劳顿疲惫的西门如湖、郑兆北,欲言又止。
西门如湖怎还不明白,说道:“我二人无碍,劳烦刘老哥选两匹好马,我二人休息一下,午后起程。这么大的事,只靠飞鸽传书总不大托底。”
刘铁彦在西门如湖肩头重重拍了一记,传话说道:“快备酒菜。”
出百兽寨又是马不停蹄,兄弟二人三日后路遇方红袖、莫天机,他们是在黑麻村接获飞鸽传书,前往汇合刘氏兄弟的。详细问明敌情,方红袖、莫天机都是双眉紧蹙,说道:“如此看来,我们即使与刘家兄弟合兵一处,力量也显单薄了。”
莫天机掂须沉吟,说道:“幸亏我们接报后及时传书总坛了,总舵主如接到信,这时也该调齐人手了。”他转脸西门如湖、郑兆北,说道:“飞鸽传书有些话怕说不明白,还不大可靠,劳烦二位兄弟去趟登州分舵吧。总舵主如接到信必先赶往那里,如没接到信,你二人就负责把信送到。”
西门如湖、郑兆北换了马,又折向西北赶往登州。五日后,二人入城直奔摩尼教登州分舵,那宽敞的大院中已不见练功习武的教众,显得空落了许多。留守的一位大头目告知二人,总舵主已接报,尽启教中好手前往百兽寨汇合。
西门如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实处,既然到登州府又有了空闲,也该去看看无忧和无双了。
郑兆北不动声色跟在西门如湖身后,出了院子他再也抑制不住狂喜,在西门如湖臂膀上猛击一掌,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机会来!”
西门如湖吓一跳,一时还没醒过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