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半了,索菲娅的信一直在阿丽克西斯背包的安全内口袋里,她把这封信看得如同护照一样珍贵。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一本护照,是她通往母亲过去的护照。它跟着她从雅典坐渡船到了帕罗斯、圣托里尼,一路上渡船烟雾缭绕,不时在风雨中颠簸。现在到了克里特。阿丽克西斯和埃德提前几天到了这个,在哈里阿租了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这个季节,大部分游客已经离开,租房十分容易。
这是假期的最后几天,埃德很勉强地参观了克诺索斯宫以及伊拉克里翁的其他考古博物馆,现在只想在沙滩上好好过完这最后几天,然后再回比埃雷夫斯,那要坐好长时间的船。可是,阿丽克西斯另有计划。
“我打算明天去看我妈的一位老朋友,”当他们坐在港口边的餐馆等着他们点的食物时,她宣布道。“她住在伊拉克里翁的另一边,所以我会离开大半天。”
这是阿丽克西斯第一次向埃德提到她的圣地,她做好准备应付他的反应。
“那可好极了!”他脱口而出,然后又恨恨地说:“你大概会开车去吧?”
“是的,如果没问题,我会开车走。那儿离这里大约一百五十多英里呢,如果我搭当地公共汽车去的话,我得花上几天时间。”
“好吧,我想我别无选择,是不是?当然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去。”
埃德蓝宝石般眼睛愤怒地朝她闪烁着,他把头埋在餐牌后。这晚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闷闷不乐。鉴于这是她惹起来的,阿丽克西斯忍下了。可更难接受的是,他对她的计划全无兴趣。他甚至不问问她要去看的人叫什么名字,其实他差不多从来如此。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来,照到小山上没多久,她就爬出被窝,离开酒店。
当她在旅游手册上查找布拉卡时,有件事让她非常震惊。母亲居然从未提起过。在这个村庄对面,有个小与它隔岸相望。虽然手册上这个条目非常小、容易被人遗漏,它还是令她充满想像:
斯皮纳龙格:威尼斯人曾在该建立坚固要塞,十八世纪该被土耳其人占领。1898年克里特宣布自治,大部份土耳其人离开了克里特,但斯皮纳龙格的居民拒绝离开他们的家,不愿放弃有利可图的走私交易。直到1903年该成为麻风病隔离区后,他们才离开。1941年,德国人入侵克里特,占领到1945年,斯皮纳龙格因麻风病人的存在而幸免。1957年该被废弃。
看起来,布拉卡主要是作为麻风病隔离区的补给中心而存在的,这让阿丽克西斯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她母亲竟压根没提过。她坐上租来的菲亚特500(Cinquecento),希望自己有时间可以去参观一下这座小。阿丽克西斯在旁边无人的乘客坐位上铺开克里特地图,第一次发现,这座小的形状像一只仰面而卧的倦怠动物。
旅程中她一路向东经过伊拉克里翁,沿着平坦笔直的滨海公路,穿过开发过度的赫索尼索斯和马利亚地带。偶尔,她会看到褐色的指示牌,显示某座古老遗迹不协调地侧身于那些零乱的酒店当中。阿丽克西斯没有理会任何这种指示牌。今天,她的目的地不是公元前二十世纪繁荣兴旺的定居点,而是公元二十世纪之后的某座村庄。
经过连绵数里的橄榄林后,海岸平原上的土地变得更平坦了,种植园里红红的番茄、熟透的葡萄一望无际。最后她驶离主干线,开始前往布拉卡的最后一段行程。从这里开始,路变窄了,她只得不慌不忙小心开车,避开从山上滚落下来、堆在路中间一堆堆的石头,时不时还有只山羊在她前面缓缓而行,经过它时,那邪恶的、隔得很近的眼睛盯着她看。过了一会,路开始变陡,一个突然的U形急弯后,她靠着路边行驶,汽车轮胎在碎石路面上噼啪直响。下面是米拉贝洛海湾那令人眩目的蓝色海水,她可以看到几乎像一个圆圈一样的弧形天然海港,就在臂弯相拥处,似乎有一小块看似圆形山包的土地。从远处看,这片土地似乎与大陆相连,可实际上,从她的地图上看,阿丽克西斯知道这就是斯皮纳龙格,跨过中间一带海水才能到达该。周围的地形让它显得很矮小,可这座骄傲地矗立在海上,威尼斯要塞的遗址仍清晰可见,在的另一端,在它后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仍很清楚,一系列线条纵横交错;这些是它的街道。这就是了:空空的小。几千年来它一直有人居住,可不到五十年前,由于某种原因它被废弃了。
阿丽克西斯开了最后几里路,慢慢来到布拉卡,租来的廉价车车窗全摇下来,温暖的海风、百里香的香味吹拂进来。这是午后两点钟,她终于把嘎吱作响的车停在了寂静的村庄广场上。她的两只手一直握着硬硬的塑料方向盘,出了很多汗,汗水亮晶晶。她发现左手臂已经给午后太阳晒伤了。这个时间来到希腊村庄真是可怕。狗儿们躺在阴影里,死了一般,几只猫四处找残羹剩饭吃。此外再无其他生命征兆,只有些含糊的迹象说明人们不久前还在这里——无人的轻便摩托车靠树停着,长椅上的半包香烟,旁边摊着一副双陆棋。知了们不停歇地唱着,要到黄昏凉爽下来时才会止住。这个小村庄可能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她母亲离开时没有两样。它没有理由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