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了，八块儿在酒精的帮助下活着，他穿着父亲的旧衣服，抱着一瓶啤酒，茫然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
“小伙子，要找活干吗？”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跟八块儿说话。
“干什么活？”八块儿抬头看看对方，那人穿着一身又破又脏的旧工服，两个裤子膝部还打着补丁，看起来倒是一副憨厚踏实的样子。
“呶，你看到对面的大楼没？”中年男人指指马路对面正在施工的大楼，“我们的施工队在招人，你，能不能吃苦啊？”
“我，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不怕吃苦！”八块儿犹豫一下，马上表现出感兴趣的态度。
“以前干过泥瓦工吗？”
“干过，我以前还盖过两栋楼呢！”八块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好歹这几年暑期体验生活不是瞎扯淡，也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
“行，那个，你跟我走吧！”
八块儿就跟着中年男人走了，连工资都没有问，为啥？说起来好贱，只因为这施工的地方离温琦家好近，就隔着一条马路，站在起了一半的大楼上就能看到温琦住的那栋楼。
八块儿的打工仔生活开始了。
领衣服、签合同、安全教育八块儿一天都没停过，直到太阳要和大地说拜拜，领班的幺麻子才让八块儿回去休息。
“小伙子，你叫什么什么伟的，TMD，这名字怎么那么难记，我以后就叫你傻大个啊！”
“马哥，我叫宋一纬，您叫我小宋就行。”
“小宋？工地里那么多姓宋的，别人怎么分得清？就叫傻大个吧！”中年男人说完就走了。
八块儿看他这样的态度，也懒得理论，反正就是暑假打工，结束就回家了，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儿对付过去再说。他找到附近的移动充值点，充了两百块钱话费，弄了个赠送手机，然后小心地把自己的三星智能机收起来，找了几件旧短袖胡乱塞到包里。
宿舍就是工地一旁的简易住房，没有空调，地铺，但是离温琦家近，所以他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刚刚踏进工棚，就响起一阵嘲笑，“哟，真是幺麻子说得傻大个，年纪这么轻，会不会干活？”
“会干，哪有男人不会干啊？”
“哈哈”一阵猥琐的笑声，八块儿一个大老爷们都被弄得不好意思。
“我说，傻大个，有没有领过福利？”
“什么福利啊？”
“就是这个啊！”一个四十几岁的瘦子，满口熏人的烟味，伸手在枕头下摸出一个廉价的套子递给他。
“大个，出去玩这个可要戴好了，别把病带回家。”
又是一阵爆笑，那几个年龄各异的工友混没把八块儿的难看脸色放在眼里，八块儿在心里骂，“你们才出去找鸡呢？”
“他还嫩着呢，回头带他出去见识一下！”
“去，人家是好孩子，别得瑟啊。被工头知道可要开除的！”
“切，工头就不找娘们了？”
“这是什么工作环境，要不是看着温琦的份上，我”八块儿懊恼自己决策失误，但又舍不得温琦，想到她，心里的火就去了一大半，他一声不响地整理东西，到外面的水龙头那里随便洗洗就躺下睡了。
早上和工友们一起在宿舍吃了热干面，再到厨房倒上一大瓶子开水，就出发上现场。
幺麻子路过，看到瘦子，喊住他，指着八块儿对他说，“一条顺，这个傻大个儿就跟着你学徒了，你要好好教，出师了有红包啊！”
瘦子露出一口满是烟渍的黄牙，嘿嘿的笑着，“没事儿，没事儿，你放心吧。”
接着扭头对八块儿说，“大个子，走，跟我到八楼，记得上下要看清楚，不要心不在焉的，工地上可是提着脑袋过独木桥，一不小心就去见阎王咯！”
工地上，瘦子手把手教八块儿劈砖、码砖，因为八块儿以前干过这种活，上手很快，瘦子特高兴。“傻大个，我教了那么多徒弟，就你学得最快，我看下午你就能自己干了，我去和幺麻子说一声，早点给你涨工资。”
八块儿受宠若惊，没想到这狡诈的瘦子还有一副侠义心肠，他道声谢谢，想和他请教些别的知识，但没有捞到发言的机会。那家伙的吧的吧地说着自己的革命史。“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不是我吹牛，干瓦工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水平比我高的，我就是爱抽烟喝酒，打个麻将，挣点钱都孝敬别人去了，草，老婆都被气跑了，现在只好在外面飘着，我想回家啊，可是家里冷冷清清的更几吧难受。干脆就这么荡着，省得回家还被村里人看笑话。”
八块儿想安慰他几句，又被打断。
“傻大个，你还年轻，好好干，存点钱，回家娶媳妇，娶媳妇别找那模样好看的，就要结结实实过日子人就行，老婆这玩意是中看的不中用，迟早变成人家的！唉！”
瘦子发自肺腑的一声感叹，让八块儿生起同情心之余，又想起了温琦。不知道温琦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家里。他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张望一眼，被瘦子喝了一句，“别瞎瞅，好好弄你的砖！”
劈开一块砖，瘦子接着的吧，“你们现在有福气啊，招工进来先签合同，公司先给政府交工资保证金，你们可是不用担心拿不到工资了；想当年我们讨薪那会儿，别提多难了。求爷爷告奶奶连回家路费都拿不到，唉！”
“大哥，你别难过了，现在有法律保护，咱们可以扬眉吐气地干活了，再也不怕老板欺负我们了。”
“你呀，真是没经历过，出来挣钱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的。”瘦子话匣子一时关不上，干脆从劳工制度一直说到医疗保险，从自己的见闻说到八块儿的前途。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要上进，不学习，一辈子只能站在这里劈砖。”
八块儿嘴上“恩”着，心里有点想笑，“要不是为了看看温琦，我哪会到这儿来盖房子啊，去发传单也比在这里干活舒服。”
又瞄一眼温琦家，窗帘好像是拉开的，粉色窗帘那个窗户好像就是温琦的房间。“温琦会不会在窗前梳洗，要是她站在这里朝外望，会不会看到我？”
他做着美梦，却不知道温琦正在公司里听眼镜帅哥训话呢。
“A组跟进得怎么样了，我要求的两套设计方案做完没有？”
A组的负责人孙华军，是一个年级大些的方脸中年男人，他窘迫地站起来说，“您昨天刚下的任务，我们才刚刚收集资料”
“不要跟我讲借口，顾客会等你们找资料吗？会像你们一样不紧不慢地等着吗？我不要听解释，明天中午11点以前，我必须看到这两份设计，如果到时还拿不出设计来，你们A组等着集体降级！”
降级，意味着分红系数只有其他组的百分之六十，那可是要命的。真不愿意听到这可怕的两个字。A组六个人神情紧张，一个胆小点的女生眼里已经含着眼泪。
温琦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被肖叶辉的凶狠态度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动等着他继续发威。肖叶辉停下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B组的负责人周劲石，“周劲石，你们先前跟进大都水文仪器的项目很漂亮，现在暂时没有大CASE，A组的这个项目请你抽调一些力量协助他们。”
周劲石面无表情地说，“没问题！”他棱角分明的硬朗脸庞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好像天塌地裂也不关他事一样。温琦暗暗吐舌头，“一个个都这么严肃，好像上战场一样整得你死我活。打工也真是不容易，天天看领导的脸色，一不小心还要扣钱，我以后的生活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肖叶辉冷冰冰的眼睛瞟到温琦这边，“温琦，你暂时就不要跑现场，马上到A组协助老齐开展工作，任务完成后有你的分红！”他的语气稍有缓和，温琦稍稍放松些，老实地接受安排，“知道了，肖经理。”现场的人似乎受这段小插曲影响，刚才还含着眼泪的女生重新找到了希望，脸上写着期盼和希望。不动声色的周劲石看着肖叶辉精明闪烁的眼睛，脸上分明露出微微的不屑。
会议刚结束，温琦就被肖叶辉叫到办公室，刘心宜悄悄地看着温琦的背影，俊俏的小脸有些扭曲。温琦再见到肖叶辉帅气的脸庞时，他已经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温琦，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
“恩！”温琦不好意思地回答，她确实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现实，以前觉得“白骨精”并非传说中那么难当，今天得见，知道是自己想法单纯幼稚了。
“下来好好跟着A组完成启化的CASE，不懂的就问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我给大家施加压力是为了能按时完成任务，并不一定每次都考核大家。”
温琦更松了一口气：“眼镜帅哥还是有人情味的嘛！”其实她不知道肖叶辉给她的分红承诺已经让公司的员工嗅到了一些气味，以后她在公司的路将不同以前。
经理室的门没有关，刘心宜很容易看到屋里发生的一切，看到两人只是站着说话，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