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欢欢:
前几天贺伯台风过境,吹倒了几根电线杆,造成包括我们连上的数个单位电力中断。
小蕃薯连长刚好上行次返台,新上任的副连长是转服的预官,平常表现地比前任副连长更低调,但很阿莎力,一见停电,立即宣布全连在寝室休息。除了吃饭,站哨和重要勤务之外几乎不用迈出寝室大门。
大夥都趁机好好地睡上一觉,享受难得的空闲。最夸张的是睡我隔壁舖的刘胖,真的只有吃饭和站哨才会看到他是直立的状态,其余皆是横躺在床上,专注地和周公下棋。因为部份电话线路受到台风的影响损坏,我得负责抢修,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和刘胖作伴。
有时晚上闷的发慌,我便会点上两根蜡烛,就着烛光看书,体会到古人十年寒窗苦读无人知的艰辛。我自然不是为了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是想起我必须重拾久违的托福。
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和你一起补托福,开学后又补了GrE,后来参加考试仅有GrE的成绩还像回事,托福却惨不忍睹。我当时曾严重怀疑加入英研社对提升英文能力是否有实质上的帮助,不过想想也只能怪自己努力不够,而且如果没加入英研社,我可能两种考试皆不堪入目。
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加紧用功,利用空档好好背单字,学文法,我相信退伍后大概只需花一年的时间就能搞定一切出国所需,快快乐乐地和你一起出国圆梦。
再等我一下下,
德立于8.4.1996
电力一直到台风离开的第四天才恢复。从电视新闻中得知,贺伯台风带给台湾的灾难要比在东引严重许多。有五百多人伤亡,数十人失踪,道路,桥梁,治山防洪等公共设施皆有严重的损坏,受灾范围涵盖了平地与山区。
一了解灾情的可怕,立刻拨了电话回家,还好家里平安无事,但联络不上欢欢让我有点担心。
着急归着急,卫哨勤务还是得执行。
和我一起站哨的卫兵是小黄的同梯,叫吴纪安,个头跟小黄差不多高,长得有点像是混过黑社会的角色,不过对我倒是挺尊敬。
距离下哨只剩十分钟,吴纪安走近和我攀谈起来。
“班长,你在台中念大学的?”吴纪安显得很高兴。
“嗯。”
“这么巧,我住在台中西屯区。”
“嗯。”
“班长,你退伍后有什么打算?”
“出国念书吧。”
“这么巧,我也出国念书过!”
“真的?”我打量一下吴纪安,感觉上他比较像出国抢劫过。
“是啊,在十三岁那年我父亲送我去英国念书,刚开始念得很不错,还拿奖学金,只可惜一年半后因为打架被退学。”吴纪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嗯,为什么打架?”
“唉,都怪我喜欢打抱不平,天生见义勇为的个性把我害惨了。”吴纪安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念的是一所贵族学校,学生的素质都很好,偏偏出了一个败类。有一次学期末的团康活动,那个杂碎一直趁机搔扰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就是有意无意碰碰女生的屁股什么的,女孩子一直瞪他还是照做。后来我看不下去,过去拉住那个杂碎,结果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吴纪安还有些义愤填膺。
“你赢了吗?”
“当然赢了!那个杂碎怎么打得过我。”很骄傲的神情。
“恭喜你了。”
“没什么啦,班长。我只是为国争光而已。”
“你在英国哪个城市念书?”我随口一问。
“嗯……巴黎。”
“巴黎?我记得巴黎在法国耶。”
“我是说…在巴黎旁边的伦…伦敦啦,对,伦敦。”
伦敦在巴黎旁边?以宏伟的国际观来看也许算吧。我开始怀疑吴纪安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跟我吹牛。
“嗯。你在英国念了一年半,英文应该不错喽?”试着再多了解一些事。
“还不错啦,百分之九十的英文单字都认得。”
在英国念一年半的书会懂百分之九十的英文单字?吴纪安不是英文天才就是唬烂大王。
“嗯。那我问你,sophomore是什么意思?”我提出一个曾困扰我的英文单字。
“sophomore?嗯…嗯…班长,你英文很好喔,还知道这个很深的单字。这个字的意思嘛……对了,是医学专有名词,就是人坐在沙发上太久会导致的一种病变,中文还没有正确的翻译喔。”
我百分之百确定吴纪安是唬烂大王,并且衷心佩服他编故事的功力。起初得知吴纪安留学过英国还有点高兴,如果念托福遇到问题可以请教他,不过现在看来依旧得孤军奋战。
让我想起在台南当医生的舅舅一家人,或许是因为多金,讲话总是特嚣张。小我两岁的表弟考不上高中,十五岁那年做了小留学生,在美国高中毕业后申请进入纽约的大学,刚好和二哥后来念的学校是同一所。每回听舅妈在夸奖自己的儿子多优秀,多出类拔粹,都让我很难将舅妈口中的人物和表弟连想在一块,总感觉像是在形容哈佛毕业的十大杰出青年,而不是从前和我一起打电动和偷看A片的表弟。
二哥曾说自己的学校是野鸡大学,算是有钱就能读的学店;后来也因为同学会的关系认识了我表弟。照二哥的形容是表弟整日翘课,偶尔吸吸大麻,乱搞男女关系,虽不中听倒也实际许多。
现代人都习惯把吹牛当嗜好吗?退伍后得更接近社会才行。
我没有戳破吴纪安的牛皮,只是忍住笑,安静地下了哨。
一下哨,就接到欢欢打来的电话。
“欢欢,我刚才有打电话给你耶。”
“嗯,我才从我爸的工厂回来。”李伯伯经营成衣外销,有一个工厂在高雄。
“台风过后怎么样了,家里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
“德立……”
“嗯?”
“有件事……”
“什么?”
“德立……我……”欢欢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要出国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