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天爷似乎存心要磨练我的耐性,偷偷地将海面上的风浪加大,于是我们又被迫在南竿多待一天。
隔天风浪依旧不小,但已勉强可以开航,用过午饭,便搭乘另一种比小白船稍大的游艇返回东引。
海面上颠簸异常,我的胃也随着起伏不定的海浪翻搅着。到东引当兵至今搭过不少次船,未曾晕船或呕吐,从南竿的回程之行却让我破了功,七晕八素外加狂吐不止,不只将午餐浪费掉,大概连早餐和前一天喝的奶茶也全都缴出去。
下了船,仍然感到浑身不舒服,除了身强体健的刘胖安然无事,同行长官及弟兄的脸色亦是极差。大夥决定尽快赶回连上休息,我也打消原本想一下码头便立刻去找红彩的念头。
回到部队,马上又有不少差事在等着我,一周后的星期天休假,我才抽空带了星星玻璃瓶去找红彩。
或许能再喝红彩给的奶茶,但我不能收下这份礼物。星星玻璃瓶对我有非常特别的意义,我还是坚持只能有一个。
一进店门,却只见到红彩的妹妹小佩。
小佩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嗑着瓜子。她熟练地将一粒粒黑色的瓜子放入口中轻轻一咬,用舌头挑出瓜子肉,然后很顺手地把瓜子壳丢入旁边的垃圾筒。
过程中没有多拿一粒瓜子,也没有咬坏任何一粒,更没有将瓜子壳丢错位置。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拖泥带水,宛如生产线上训练有素的作业员,丝毫没有差错。
我傻了眼,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规律且重覆进行的画面。
“喂,看三晓?”小佩斜着眼问道。
“啊?没…没有。”
“想买什么?”小佩终于停住了手边的工作。
“嗯…请问红彩在吗?”
“找我姐?刚刚才来一个矮个子的小混蛋,怎么又来一个二楞子……”小佩嘴里小声地嘀咕着,还是被我听见。
小佩的待客之道让我有些担心杂货店的生意。
“矮个子的小混蛋?”我知道二楞子是指我。
“是啊,也是你们通信连的人。”小佩瞄了一眼绣在我右胸前的记号。
“喔。”想必是牛皮吴。
“我姐不在,有事吗?”
“我只是想……”从包包里拿出玻璃瓶。
“咦?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小佩的眼睛一亮。
“是红彩她…给我的。”
“给你的?”
“是……”
“我姐给你的?”
“是。”
“你确定是我姐给你的?”
“是!”小佩连问三次,我只好一次比一次更坚定地回答。
“真令人意外……”小佩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打转,像是试图找出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啊?”
“喂,你知不知道我姐为了买这个玻璃瓶出车祸?”
“车祸?”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你知道我姐脚受伤吗?”小佩先反问我。
“嗯……”心疼的感觉又爬上心头。
“嗯什么嗯?知道还是不知道?”
“是,我知道。”我立正回答。
“那就好。我姐姐说有阿兵哥在东引找什么玻璃瓶,她回台湾的时候特地跑去买了好几个想带回来,谁知道骑脚踏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辆冒失的计程车,从巷口出来也没减速,把我姐撞倒在路边,害得她脚受伤,玻璃瓶也只剩一个是完整的……”
此时我的呼吸变得异常沈重。
“她在医院休养的期间还摺了不少纸星星放在里面,我看了也很喜欢,可是最后……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小佩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我…我……”我试着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打结了一般。
“你拿瓶子过来是要干嘛?”
“我…我…我……”
“别一直我我我的,像个男人好不好?”小佩大概不到二十岁,年纪虽轻却很有长官的架势,有机会一定要鼓励她报考军校。
“我…我只是想跟红彩说声谢谢。”我定了定神。
“下个月再来吧,她前天回台湾复诊了。”小佩又将焦点集中在电视及瓜子上。
配合重新映入眼帘的机械式画面,我调匀了呼吸,将玻璃瓶重新放入包包收好,悄悄地走出杂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