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期间连续加菜到大年初四,除了有一顿吃不太饱的年夜饭,我很用心地品味其它日子的每一道菜,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军中过年。
元宵节前,海峡对岸发生了一件大事,增添了年节的变数。
二月十九日,邓小平因病在北京逝世,指挥部立即下令全防区提高戒备。于是连上又像去年总统大选前一般,堆沙包,蹲伞兵坑,反覆演练各项战备任务。
晚上十一点多,蹲在久违的伞兵坑,重温雾气笼罩全身的滋味。我一想到尚未脱离“一九九五闰八月”书中的金箍咒,仍在“危险期”内,便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65K2步枪,再摸了摸身上的平安符,心中祈祷天下太平。
有混仙之称的辅仔在外岛待满两年,在二月底轮调回台湾。连上新来了一个外型极似古惑仔的辅仔,身材瘦高,长着一张随时准备和人干架的脸孔。虽然他并不姓古,我与刘胖私底下都称呼他古辅仔。
和我向来不睦的赵健汉也在三月的第一航次退伍返台。从上次打架一直到他离开东引,我们之间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我有一点遗憾,以前总以为凡事以和为贵,要广交善缘,无奈还是不能在最后一刻打开我跟他之间的死结。刘胖劝我看开一些,人与人之间永远少不了摩擦,真正的朋友绝对跑不掉,至于其他人就当作没有缘份吧。我点点头,采纳了刘胖的意见。
过了两个多礼拜的战备生活,台湾海峡祥和如昔,一切坐息又渐渐回复正常。
过完年后跑去福利社仔细寻找,果真少了阿萨姆奶茶这种饮料。我回头询问负责订购货品的朱再勤学弟。
“班长,你要喝阿萨姆奶茶喔?我之前也有下过几次单,每次都缺货耶!”朱学弟搔搔头。
“缺货?我去都买得到啊。”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那个店里的小姐都说货不够就对了。”
“嗯,好吧。”
配合红彩上次的谈话,我越来越明白“缺货”的原因。尽管想喝奶茶的欲望不时昇起,我却越来越少下南澳村,因为我越来越害怕自己越过情感上的籓篱。
三月下旬,我放了最后一次的返台假。
临到码头,才想起老爸交代我要带一箱东引陈高回去分送亲友。赶在上船之前,急忙冲去红彩家的杂货店。
在店里面没看见红彩,我有点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匆匆地与小佩结完帐,提着沈甸甸的箱子往码头前进。
“喂,詹德立!”刚踏出店门口五步路,熟悉的声音竟在我身后响起。
“嗨……”我缓缓转过身,低着头,不敢正视红彩。
“很重吗?要不要我帮忙?”红彩走近,我的视线落在她脚上米黄色的休闲鞋。
“还好。不用了。谢谢。”我简短地推辞。
“你好久没来我们店里了。”
“有…有吗?我有来啊,只是你不在。”我撒了小谎,想混过去。
“胡说。”被识破。
“我…我要赶船,下次再聊。”想仓皇而逃。
“等一等。”被叫住。
“还有事吗?”
“有,几个问题而已,不会担误你太多时间的。”
“好吧。”我放下箱子,仍低着头。
“你能看着我回答吗?”
我吸了一口气,抬起头。
“你说过喜欢来我们店里买东西,是真的吗?”红彩的脸上显得有些忧郁。
“是…是真的。”有些不忍。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来我们店里买东西吗?”
“嗯,我喜欢。”坚定的口气。
“你喜欢查线后来我们店里闲晃吗?”
“我喜欢。”
“你喜欢吃满汉全席的泡面吗?”
“我喜欢。”
“你喜欢喝阿萨姆奶茶吗?”
“我喜欢。”
“你喜欢星星玻璃瓶吗?”
“我喜欢。”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话一出口,我整个人就完全呆掉。
只见到红彩露出灿烂的笑容,趋走了脸上的忧郁。
我终于越过了那道籓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