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一个地与天一样辽阔的地方,空气里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为了能近距离接触到游牧者,我放弃了所有的道路,骑着特意买来的骏马,在草地上行走。日头晒黑了我的脸和胳膊,穿着马靴戴着毡帽,腰里别着手枪的我,俨然成了一位西部骑士。白天我会循着牛羊的足迹,去寻找牧人,有时他们悠长的歌声会给我指引。夜晚我就在那些温暖的毡包中留宿,喝着大腕的奶茶,吃着香甜的奶酪,和衣睡在健硕的蒙古姑娘身边。热情好客的牧人,有时会在夜晚点燃篝火,火焰上烤着香气四溢的羊腿,碗里倒上乳白的奶酒来招待远方的客人,那时我会跟他们一起欢快的舞蹈,和着马提琴悠扬的曲调。
在这片豪迈的土地上,我认识了蒙古族小伙庆格尔泰和她的妹妹其其格。围坐在篝火旁,看着天上的繁星我问庆格尔泰:“你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什么意思?”
尔泰把他手中的马提琴放到草地上,说道:“欢乐。”
“那你呢,其其格?”
其其格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说道:“花朵。”
我开始对蒙语感兴趣了,草源上的年轻蒙族人都精通汉语,尔泰和其其格成了我的启蒙老师,教了我很多简单的蒙语。
尔泰说:“在草原上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游牧民,没有固定的住所,你走他也走,也许你刚来的地方就是他刚去的地方。”
我说:“尔泰,我必须找到哈斯巴根,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当然,我在撒谎,即使对一个朴实的牧人。
尔泰说:“那就等那达幕大会吧,到时所有亚克木的牧人都会聚在一起,你要找的人或许就在争夺羊羔的马背上。”
我在尔泰兄妹的毡房里住了下来,期待着来年阴历六月除四的那达慕。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在没有得到彦妮新的指令前,我只有期待哈斯巴根的出现。
我随着兄妹俩不停的迁徙,帮他们把羊群赶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他们教会了我更多的蒙语,我的舌尖已经能够自由的卷曲,发出从未有过的声响。我学着他们的声音唱长调和呼麦,用半生不熟的蒙古语言发声。他们教会我娴熟的马术,我可以丢掉马鞍放开缰绳骑在马背上自由的飞奔。尔泰是个健壮的青年,他光露的双臂粗壮结实,在阳光里放着亮光,他对我说:“文川,来,我们比试一下摔跤。”
我就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摔倒在地。他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差异的看着我有些单薄的身躯,对我说:“再来!”我就又把这个健壮的汉子摔倒。他就又说:“再来!”
一旁的其其格说道:“哥哥,输就输了,干吗老这样啊?雄鹰还有折翅的时候呢。”
尔泰站起身来对我说:“你是个有天赋的人,只要你用心,你就会做成任何事情,你甚至可以在来年的那达慕上领取奖状。”
秋天就要过去的时候,其其格给我缝制着棉衣,正宗的带花边的蒙古长袍。她的一针一线都很仔细,有时她会一连熬尽几根蜡烛,那时我就坐在她身边,和她一替一个的讲故事,一旁是庆格尔泰的鼾声。我耳熟能详的故事对她却很陌生,这时我才体会到,同在一片国土下的两个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我给她《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和《龟兔赛跑》,她还我《巴林摔跤手》《猎人海力布》和《巴拉根仓》。
“其其格,天不早了,睡吧。”讲完故事的我揉着眼睛说道。
其其格把半截蜡烛的烛芯用手中的针挑正,对我说:“文川,你先去睡吧,这只蜡烛烧完我就收工了。”
白天我就和尔泰赶着羊群离开毡房,到更远的地方去,马背上的褡裢里装着皮质的水壶和其其格制作的糌粑。那时悠扬的牧歌会穿透天际,在白云间飘荡。尔泰止住歌声对我说:“文川,留下来吧,永远留在草原上,做我的妹夫,其其格喜欢你。”
我多想永远留下来,留在蓝天白云下的草原,与豪爽仗义的庆格尔泰成为兄弟,与朴实善良的其其格成为夫妻,可我不能,命中注定我不是这里的孩子。太多的纠结在我的心里长成藤蔓,我的血管里流动着责任。彦妮的任务没有完成,韵寒的冤屈没有昭雪,梦洁的孤单没有陪伴,我只能继续做一名杀手,坚定的走向末路。我骑在马背上,对尔泰说:“尔泰,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就向日月都有自己的轨道一样,我们注定不能同行。”
尔泰双脚一夹,身子下的红鬃马飞快的奔跑起来,速度释放着他的郁闷。
落日下,其其格站在围栏前把手放在额前遥望,她做好了晚饭等待牧羊人归来。当尔泰和我的骏马向她走去,她愉快的奔跑过来牵住两匹马的缰绳,仰着笑脸说道:“猜猜,我们今天吃什么”?
尔泰一跃下了马,愤愤的走进毡房。其其格不解的问我:“文川,哥哥怎么了?”
我对她诺诺的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下马走进了毡房。其其格栓好了马匹,走进来,沏好三碗放着炒米的奶茶,把蒸好的羊肉饺子端上来,笑着对我们说:“怎么,哥哥摔跤又输了吧?不行就是不行,老逞能干吗。”
尔泰长叹一声,一口喝光了碗里的奶茶,然后一口一个吃着蒸饺。其其格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偷偷的拿眼看我。吃饱了的尔泰倒头便睡,不多时就扯出了鼾声。
其其格收拾完餐具,点燃蜡烛,拿出长袍缝制着,嘴里哼出悠长的夜曲。不多时她对一旁的我说:“过来,站起身来。”
我就走到她身边站直了,她把缝好的棉袍穿在我身上,仔细的打量着,说道:“真合适,穿上这件衣服,你就是草原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