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过去对勾践点拔,多是寒而不露。此时此刻,国家生死攸关,勾践愚如顽石,她只好横下一条心,直接对勾践说了:“我看范蠡,非等闲之辈,父王嘱你向他讨教,你却失之交臂。今两番求见,必有要事,你为何一拒再拒。父王若是这样,怕次等大臣都留不住了。国将不国,你何以继而为王?”
勾践见王后这么说,头脑似乎清醒些。说:“如何是好?我两次拒见,那个小疯子听说孤傲得很,怕已走了吧。”
姬玉见勾践转意,又说:“救越之人,必是范蠡。速召他进宫议事。”
勾践一向对工后的判断深信不疑。此时,见姬玉说得这等恳切,顿时慌张起来:“喏喏喏,如何是好……”就这此时,门官又来禀报:“范蠡求见大王,说是先王有梦托他!……”
“喏:”勾践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宣召的手势,姬玉满怀希望地望了一眼勾践说:“大王,你要耐心听范蠡说话。”
“玉姐,你也在这,一块听吧。”勾践诚恳他说。
“不。”姬玉说,“周天子规矩,内人不干朝政。”
随着“大王宣范蠡进宫!”喊声过去,又一阵“行者范蠡晋见!”的吆喊声传进。紧接着便听到范蠡急促的脚步声。
姬玉想走,已来不及了。只好躲进客厅的屏风后面。
范蠡进了客厅。向端坐的勾践行了晋见之礼。
“喏。”勾践指指旁边的蒲团,示意范蠡坐下,“先王有何梦托你?”
范蠡说先王托梦给他,是两次被拒之后,想出的以先王名义压勾践召见的下策。
出此策时,已想好了应答之词,只见他躬身站立,款款述说:“今日午后,在下小憩,忽见一团金光照地。光幔之中,先王正用金笔描绘越图。
金笔到处,点为山川,线为河流。先王十分高兴,将金笔交到大王你的手中,大王也开始描绘,点为山川,线为河流,越国疆域,突破千里……“
“喏。”勾践打断范蠡的话,“吾知汝意了。你想让吾继承父王遗志,拓土开疆。”
“大王极其聪慧,我想先王正是此意。”范蠡说着,仔细地看着勾践。
“喏。”勾践说,“吾并非不欲开疆。强吴在上,犹如乌云,压得气都难出,拓土称大,谈何容易。”
“顶天立地,乌云何惧,就怕自己不立,没有乌云,也会倒地。”范蠡挺了挺身子说。
“喏。”勾践说,“我弱敌强,战则必亡。”
“祸福相倚,强弱互转,天下大事,本无定数。战未必亡,和未必存,需因时因人而定。”范蠡说。
“喏。”勾践说:“不要说这些道理了,汝可能已听到吴国下书之事,说说如何办吧!”
范蠡看了看勾践神色,斩钉截铁他说:“坚决迎战!”
“兵不足五千,如何迎吴国大军!”
“全国皆兵,吴国大军远道而来,不足惧矣!”
“我国新丧,民心不稳,如何迎敌?”
“国家有丧,不许兴兵,吴废礼制,已失信义,越正可用此,唤起民心,同仇敌忾!”
“吴军有子胥,孙武名将统率,军士如虎似狼,越无良将津卒,如何破敌!”
“在下闻,孙武与阖闾有隙,已不在朝中。伍子胥正在疏浚宣、歙二水,亦不在姑苏,阖闾倚重的伯-,不足虑矣!”
“那阖闾老谋深算,身经百战,有备而来,如何挡之?”
“阖闾固一世英武,然大事,总是子胥、孙武担当。今膀臂皆无,其势危矣。
阖闾一向志柔短浅,年过六十,垂垂老矣,犹如夕阳,旋即下山。而我大王,正是喷薄朝阳。两军对垒,勇者胜,以大王之英武“喏!”勾践打断范蠡的话,“你不要抬举我,我只会打猎!”
范蠡提高声音说:“打仗犹如打猎,吴军正是大王猎物!”
勾践被范蠡的情绪感染,不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照汝这么说,吴国可敌?”
“可敌!可胜!只要大王下定决心!”范蠡坚定他说。
勾践心中扣子,虽然一个个被范蠡解开,但事情重大,一时难以决断,“喏”
了一声说:“待我向先祖祈祷后再做决定。”范蠡见状,只好告退,刚到门口,又被勾践叫住:“喏,你是楚人,为何来此助越?”
范践施了一礼说:“吴为楚越大敌,只要制吴,何论在越在楚。在下以为,制吴者必吴之南邻越国也,所以前来助越。助越也是为助楚。”
“喏?”勾践又问:“何不在楚制吴?”
范蠡答:“楚不留人,我和文种才来投越。”
“喏。”勾践挥了一下手,“明白了!”
范蠡走出王宫时,回头看了看,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若不是扶越制吴助楚的方略在胸,以他的性子,早离勾践而去了。
姬玉见范蠡出门,从屏风后走出。
勾践忙问:“你看此人如何?”
姬玉恭敬地朝勾践跪了下去。
“玉姐,你这是……”
“臣妾恭喜大王。”姬玉答道。
“喏!”勾践吃惊:“吾有何喜?”
“臣妾以为范蠡为孙武第二。恭喜大王得此良将,越国有救了!”姬玉深情地望着勾践说,“只要大王委范蠡重任,越国振兴有望!”
“可范蠡一介平民,还是个娃娃。”勾践犹豫。
“大王比范蠡大多少呢?”姬玉说道。
“喏!”勾践语塞。“这这这,哎!你快站起来吧。”说着就去搀姬玉。
姬玉说:“你若依了范蠡之计,亲自统兵去迎敌,臣妾就站起!”
“喏!”勾践在姬玉的期望中,心里升起一股英雄之气,说:“好,我就依你,要是败了……”
“败了,我随你去。”“喏!”勾践搀起姬玉。
越王举旗同仇敌忾第二日。上朝议事的大臣们,被王宫门前的景象吓呆了!一颗人头高悬在宫门檐下,几尺长的木板从人头上吊下,上书十个大字:有言和者,吴国使者下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人如此大胆?这岂不等于接受吴国的挑战了吗?
勾践接到禀报,吃了一惊,疑是范蠡文种所为,忙派人将范蠡和文种召来,看他俩惊讶样子,似不知情。便转换了口气说:“召二位贤人来,是想听二位破敌良策。今日起,孤封二位为上大夫,随时在孤左右议事!”
众大臣听到大王封文种和范蠡为上大夫,又是一阵惊讶。不由把眼光看着两个年轻人,窃窃私语。“两个娃娃升的好快阿!”“听说文种当过邑令,范蠡是个草民呢!”“娃娃用娃娃,越国,嗨……”“这两家伙是楚国人,如何跑到越国来了呢!”“别是楚国派来的探子吧?”“他俩有何本事当上大夫?”
范蠡听到这些议论,脸上很挂不住。文种担心范蠡一怒走之,谢恩之后拉了拉范蠡的手,示意他沉住气。
勾践听到了大家议论,提高嗓门说:“封范蠡、文种为上大夫,是先王给孤托的梦。先王说二人是治国治军良才,得之则越兴,去之则越亡,寡人听从先王遗训,列位不要说三道四!”
众大臣一听是先王托梦,不由地跪了下去,一边叩头,一边呼着先王允常的名号。
勾践令大臣起立,分立两边。说:“夜来,先祖示我,北上抗吴,列位有何高见?”
众臣已见过吴国使者人头,听到勾践抗吴之言,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怯战的石买,此时竟也高呼:“大王英明!”
勾践见众大臣没有异议,提高嗓门,叫了一声:“唯!”
众大臣一下惊住了!往日大王开口便是“诺!”字,今日如何变成了“唯!”。
大王的脾气变了,得小心哪!
“唯!”勾践又叫了一声,说:“寡人亲自督师,决定上大夫范蠡为军师,诸嵇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石买为后翼。
十日内备战,十日后北上迎敌。“
范蠡听到勾践有板有眼的安排,心中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浪荡公子,能有如此韬略。范蠡哪里想到这是王后姬玉教给勾践的。
勾践把迎战事项安排妥当后说:“唯!吴国使者被杀一事,如何处置?”
石买走上一步说:“扔到河里喂鳄鱼算了!”
众臣哄笑。
舌庸奏道:“臣以为喂鱼不妥。应将首级和身体合为一处葬下。”
“唯!”勾践指了指范蠡,“上大夫有何高见?”范蠡站出,恭敬答道:“臣以为舌庸大夫言之有理。不过臣还以为应将使者的灵柩送回吴国,以显我大王的仁爱之心。斩杀来使,非大王本意,让使者家人怀恨阖闾,是阖闾遣他到越送死,不是我越人到吴将其诛杀。”
“唯!”勾践的一双小眼明亮起来,“正合孤意,正合孤意!”
石买见范蠡的意见被采纳,忿忿地望了范蠡一眼。其他大臣见范蠡虽然年少,但句句在理,不由敬佩起来。
勾践见大事已定,正欲退朝,范蠡又向前奏道:“大王,臣下和文种昨夜草撰一份讨吴檄文,请大王批阅。”
“唯!快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