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天气日渐寒凉。
  霍重云当掉一对耳环,给三人添置了御寒衣物。
  孟健行依照裴妙真的要求放慢速度,向东缓缓走了五天。
  这日天色初明,马车来到一处河边。
  裴妙真在车内道:“我要等的人今天也差不多该来了,就在这儿等他们吧。”
  孟健行把马车停好,说道:“裴前辈你先前放走巡天鬼,是想利用他们把罗刹教的人引来,这是你计划的第二步?”
  裴妙真“嗯”了一声,跃下马车道:“看你笨的出奇,却也有聪明的时候。”
  孟健行见她没来由的说自己笨,又道:“那我们今天要等的人是谁?”
  裴妙真略一沉思,低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会把谁找来……”说完,径自走到河边,望着河水出神。
  孟健行看着她走远,心中奇道:“既是计划的一部分,怎会不知道来人是谁?”
  这时,霍重云在车边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裴前辈她心事重重?”
  孟健行低道:“不止是心事重重,还杀气重重……”
  霍重云道:“这几晚我常看见裴前辈从噩梦中醒来,对着那块玉佩流泪。我想那块玉佩的主人,一定是她很喜欢的人。”
  孟健行道:“你怎么肯定是她喜欢的人,而不可能是她的亲人?”
  霍重云低头笑了一下,幽幽道:“孟大哥你真笨,难道你看不出来那玉佩是定情信物么?”
  孟健行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裴妙真刚才说自己“笨的出奇”,心道:“裴前辈说我笨,也是在说这个?”正自在想,河边传来低回的歌声。
  霍重云道:“孟大哥你听,是裴前辈在唱歌。”
  孟健行凝神听了几句,听出她唱的是《诗经》秦风里的一首《蒹葭》。
  这首诗原有绵绵情意,在裴妙真唱来,歌声更如泣如诉,夹杂着说不出的悲凉。再看她此刻临水而立,身影曼妙,长发轻飘,正应了诗中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风景当真令人倾倒。
  裴妙真唱到第二段“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时,声音开始渐渐哽咽,曲调愈加凄凉。
  孟健行听着听着,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苦涩。又是那种感觉,和吃下“醉心草”时一样。正自暗觉不妙,又听到身旁的霍重云轻轻“啊”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她黛眉微皱,正用手捂着心口。
  孟健行暗运内息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刚才是不是也突然感到心痛?”
  霍重云微微一惊,忍痛点了点头。
  二人对望一眼,已然明白是体内“醉心草”的毒在作怪。
  只听裴妙真愈唱愈悲,霍重云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孟健行也听得心痛加剧,连忙闭目凝神,摈除听觉,才觉得好过一些,当下确定是裴妙真凄凉的歌声引得体内的毒性发作,便对霍重云道:“你快将耳朵捂上,别听她的歌声。”
  霍重云听了他的话,也明白过来,连忙用手将双耳捂上,过了片刻,心渐渐不痛了,等她回过神来,裴妙真的歌声也已经停止。
  孟健行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厉害,暗怪是自己连累了霍重云。若不是自己把那块玉佩拿给她看,她也不会被裴妙真掳走,更不会被逼吃下这毒药。想到此,心中思索如何才能让裴妙真给她解毒。
  霍重云见裴妙真已经在水边站了很久,担心她会着凉,就从车上拿了一件披风,走上前给她披上,轻道:“裴前辈,这水边风大,还是去车上等吧。”
  裴妙真回头看了看她,忽道:“我下毒加害你和你的情郎,你不恨我?”
  霍重云吹着水边的凉风,脸上仍是忍不住有些发烫,轻道:“裴前辈你误会了,孟大哥他不是我的……”支吾半响,“情郎”两个字终是说不出口。
  顿了顿,又道:“我觉得裴前辈是好人,我不恨你。”说完,便欲转身走开。这一转身,却看到远处两个身形魁梧的人正往朝河边走来。
  裴妙真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对霍重云道:“你快回马车那去。”
  霍重云答应一声,快步回到马车旁。
  孟健行也已经发现了那两个人,从马车上取出长剑在手。
  只见那两个人穿的是一样服色,腰上都绑了一条寸许粗的铁链,走到距裴妙真两丈之外一起停下。
  裴妙真盈盈转身,打量了一下来人,淡淡笑道:“没想到会是两位前来,真是有失远迎。”
  那两个人看清裴妙真的样子,立即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圣女。”
  只听其中一个脸较长的人说道:“我二人奉教主之命,来请圣女回去。”
  裴妙真轻拂长发,说道:“我不跟你们走又如何?”
  另一个宽肩虎背的人道:“圣女武艺高强,可以把游海鬼打成重伤,却未必可以敌过我们二人联手。”
  裴妙真闻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轻灵的笑声和此时的气氛极不相衬,对面两个人都是微微变色。
  那个脸较长的人打断裴妙真的笑声,说道:“圣女如此,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二人了。”说着从腰间抽出铁链,向地下“刷”的一抖。
  只听“铛铛”几声响,地上的几块石头已经被打成碎末,却没在地上留下铁链打过的痕迹。
  孟健行在远处看到那人力道拿捏如此准确,手上功夫着实不弱,不禁暗暗替裴妙真担心,不知她会如何应付。
  裴妙真止住笑声,脸上傲慢之气却并未减少,说道:“以两位的武功,要对付我一个人的确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不过……”
  那宽肩虎背的人道:“只不过什么?”
  裴妙真淡淡一笑,飘然跃到孟健行身边,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对河边的两个人道:“只不过我不是一个人,你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抓走我。”
  孟健行听她这么一说,陡然间觉得肩上沉甸甸的总共挑了五条人命,实在很不轻松。暗自心道:“承你高看。你不这么说我也会拼尽全力的。”想到此,看见那两个人也跃了过来,却仍然和裴妙真保持两丈的距离。
  那两个人目露精光,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注意到马车旁边还站着霍重云,但旋即看出她不懂武功,目光又转回到孟健行身上,指着他问道:“这小子是谁?能有多大能耐?”
  裴妙真缓步走到他们中间,说道:“让我来给几位引见。这位小兄弟姓孟,是义哥的传人。”
  那两个人听到裴妙真的话,脸上都是一惊,但转念又都露出一抹喜色,齐声问道:“你们知道飞鹰铁匣在哪?”
  孟健行听她说自己是“义哥的传人”,已猜到她口中的“义哥”就是那位留下遗书的前辈。按说自己所练的武功都是出自他留下的残缺残书,也算是他的传人没错,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介绍自己。就算那位前辈武艺高强,此刻把他搬出来讲,也不至于能把对面那两个人吓跑吧。
  再看裴妙真轻轻一笑,说道:“这位孟兄弟确实知道飞鹰铁匣的下落。”
  孟健行等听到她一再说起飞鹰铁匣,不禁剑眉皱起,暗想她是不是疯了,明知道罗刹教的人一直在拼命找飞鹰铁匣,还故意说出来,难道是怕待会儿打起来那两个人会不尽力,想用飞鹰铁匣这个大彩头鼓励他们?
  不管是不是,这个刺激的效果显然已经达到了。对面那两个人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精光。